蒲衣觉怒气冲冲上马车。真决定去抓皇后回宫, 还是只带上了李明明,做贼一样悄摸摸从侧门出去。临出宫门还特意叫李明明去拿了顶斗笠, 命他驾车的时候戴上,别叫人窥探了踪迹。
主仆二人去往官署的路上, 蒲衣觉一口一句超狠的话:
一国之后,朕的妻子, 竟然夜不归宿,真是岂有此理。
待朕到了官署, 定然第一时间把她揪出来教训,叫她知道女子以夫为天的道理。
朕今晚就要叫她知道厉害, 让明白她若是不乖巧些围着朕转。朕今日给她恩赐, 明日也能夺回。当妻子都当不好还当什么官,以后都不许他再进御史官署, 乖乖在宫里当朕的女人。
夜色昏沉,还不回宫, 不守妇道, 放寻常夫妻间都是可以被休弃的过错。
…………
李明明独自一人承受皇帝的雷霆之怒,着实辛苦,时不时拿袖管擦擦额头。待到了官署门口,后背都已湿透。当是时,天已尽黑。官署门口冷冷清清,若不是裴府的马车还在门口,都要叫人怀疑元钦已经不在里边。
李明明回首,撩起斗笠一角, 自告奋勇道:“陛下稍等,奴这就去把殿下‘请’出来。”
那马车里却是没动静了。
一路哔哔歪歪说尽狠话的蒲衣觉可疑地沉默了几息的功夫,清了清嗓子:“等。”
李明明得了回应,不假思索翻身下马:“得嘞,奴这就去抓……”后半句话骤然消音的李大总管,用一种惊恐的眼神望了一眼马车,又利落翻上马背,乖巧把撩起的斗笠又盖了回去。
在这个万籁俱静的夜晚,李公公以比皇后乖巧一万倍的姿态陪皇帝等他的“不乖巧皇后”。这一夜,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的话就跟屁一样,随便听听就得了。
他两又等了半个多月时辰,李公公的屁股都坐麻了,元钦才从里头施施而来。
新官上任第一天,元钦和裴朗那叫一个干劲满满。另外二人早就约好了时间先行回家了,他二人还要在官署用晚膳。用完又关起门合计了近一个时辰,这才相携着出门,要各回各家。
官署内其余同僚皆已经不在,只在门口点两盏灯笼,照亮门口二架马车。
裴朗一错眼没瞧见角落里的李明明和马车,对元钦热情如火:“我家马车已等候在此,苻弟可有人接?无人接的话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还搂住元钦的肩膀,用行动充分展示他的同僚爱,兜着人就把人往自己马车带:“贤弟若不介意,随我回府过上一夜也好。咱兄弟两大被同眠,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元钦回望蒲衣觉那架马车,连连拒绝:“我有人来接,就在那儿。”
裴朗顺着元钦的指点看过去:“呦,还真有人。”他虽说寄情于诗书,到底是将门出身受了熏陶,说话亮堂嗓门大:“躲在那儿也不迎上来,该不会……是弟妹吧。”
元钦一口老血卡在胸口:八成是李明明或者早上送他来的李明明徒弟,小裴世子可真能瞎想。
李明明直接被莫须有的口水呛到:谁?这侯府世子喊谁弟妹????
裴朗见元钦没有及时否认,还就真以为自己猜对了。他拉着元钦小跑到马车帘子边上:“苻弟今晚已经定了要去我裴府做客,弟妹也一同去玩玩吧。”他说着还拍了拍胸脯:“弟妹莫要害怕拘束,苻弟和我做了同僚。从此我裴家就是你们自个儿家;我爹,就和你们的亲爹一样。”
气氛一度陷入焦灼。
李明明眼珠子差点脱框:殿下你快缩句话呀!不对殿下不知道里边的是陛下……陛下你快缩句话呀!
裴朗不知他刚刚帮老侯爷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还逗趣似的抓了元钦的手去撩帘子,跟个好奇的猫儿似的:“你小子不仗义,有妻子了也不曾和我说。快叫弟妹莫要再害羞了,出来与我见见。”
话音刚落,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自帘子后边探出,抓住了裴朗的手往后一掰。“往后你不可再抓他的手。”帘子后的人强硬地将他的手扯开,不让他继续抓着元钦,复又继续说道,“他三寸之内,你也不得再靠近。”
那声音无比熟悉。那居高临下的语调,普天之下仅此一家。
裴朗腿一软,险些倒在元钦身上。临了快接近三寸了,又一个弹簧似的蹦开,站成一棵颤抖的小麦苗。仿佛再听蒲衣觉说一个字,他就能当倒伏:“陛陛陛陛陛陛陛……”
蒲衣觉没再吓唬裴朗,朝元钦勾了勾手指:“上来。”
元钦便朝裴朗小麦苗挥手作别,二话不说上了蒲衣觉的马车。一行三人辘辘远去,留下一个夜风中枯萎的小裴世子,恨不得回到一刻钟前劈晕那个满嘴“弟妹”“我爹就是你爹”的自己。
……………………………………
旁人觉得蒲衣觉可怕极了,元钦可不这么觉得。他心愿得偿,如今看蒲衣觉怎么看怎么小意温柔,又善解人意,又善良可亲,还很通情达理。天底下就再也找不出比皇帝更好的人了。
他甚至在想,自己要是个女的,见到这人一定追出八百条街:兄台年岁如何?家在何处?可有婚配?小女子年十九,还未曾许人家……
元钦这滤镜八百米厚,就导致他根本看不出来皇帝生气着,还美滋滋跟人家分享他入仕第一天的所见所闻。实在是今日的经历,他也就皇帝一个同谋。有任何悲喜,唯一一个能想到的倾吐对象也都是他。
他一边对着人家事无巨细汇报,一边还从袖子里掏出一袋点心,是晚膳时吃着喜欢刻意存了留给他的。
蒲衣觉接过点心,忽而觉得今晚独守空闺坐冷板凳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了。他心底隐隐还有一丝甜蜜:皇后记着朕,皇后也在牵挂着朕。
元钦事业心澎湃不已,开心得跟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几乎要把满腔的喜悦都倾倒给送他入学的家长。回去的一路上,他每次噼里啪啦说一大段,必会来句自我反省,而后眨巴一双小鹿眼等蒲衣觉的点评。
“今日第一天从政,弄得这般晚,是臣妾忘乎所以了,陛下要责罚我吗?”元钦一省几身。
蒲衣觉吃点心,视线落在元钦忍不住上弯的嘴角上,半点不提他在宫里从天亮等到天黑的事:“是朕允许你从政的,朕怎么会因此罚你。”
又是一番汇报之后,元钦又稍微收敛自己的得意,二省几身:“臣妾一兴起就会忘了时间,次数多了终究不好。再有下次,陛下直接命人把我从官署里捉出来就是。”
蒲衣觉搓搓手指上的点心碎渣,仿佛他此行不是来捉人的,柔声道:“无事无事,只要不是通宵达旦即可。朕只怕你累着。”
元钦是个人敬我三分我回人十分的性子,得了这般宽仁肯定,当下回以十分退让:“臣妾绝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进了御史台就忘了做皇后的本分,叫陛下难做。这样吧,我再来几次这样的忘形之举,您就把我男儿身份废了,把我关在宫里老老实实当皇后。”
蒲衣觉简直怀疑他来时路上的话传到了元钦耳朵里,连忙摆手表诚心:“没这么严重,政务繁忙是会偶有晚归的,朕容得下。你有什么想法放心去做就是。”
元钦几乎要感激涕零:“陛下宽厚,臣妾这等行径,就是被休弃也不为过。陛下却事事依我……”
“说什么胡话。”皇帝吃下最后一块元钦藏给他的点心,今晚所有的不满被尽数抹平,凶他道,“不准妄自菲薄,朕就是遣散了后宫,也绝不会休弃你。”
车厢里蒲衣觉真香四联,疯狂把自己说过的话往回咽。车厢外驭马的李明明听完全程,下巴都险些掉到脚面上。
蒲衣觉这般为元钦赌咒发誓完,满腔的浓情蜜意几乎要溢出来。情话说着说着忽而灵光一现,思路跑偏:“后宫……”
元钦今天一整天都煞是感动,有什么比一份梦寐以求的工作和一个宽厚温和的上峰更能让人动容的呢?是以蒲衣觉提到“后宫”这个词汇时,他都没有什么不祥的预感,扭头就忘在了一边。
直到皇帝在长乐宫前先下了马车,又回身拉他的手扶他时,陡然冒出一句:“皇后可有觉得朕的后宫,过于拥挤了些?”
元钦将手放在蒲衣觉的手心里,还是没有什么危机感:“陛下的后宫自然不算拥挤,只不过十余人而已。”他下马车时还活泼地小蹦了一下,在夜风中为皇帝紧了紧领口:“陛下回宫路上当心吹风,不要叫风寒又染回来了。”
蒲衣觉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握住了元钦的手,语出惊人:“朕有意遣散后宫,皇后意在如何?”
元钦愣住,当场风化:怎么回事?是点心有毒还是咋的?怎么皇帝开始说胡话了呢?
不仅如此,蒲衣觉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后妃离宫,他们的太监宫女名额也要裁去。宫中只有你我二位主子,便也不需要多招宫人,近几年的宫女选召事务也可暂停。省下的银子¥…%(&a;*…)¥%*…¥”
元钦被皇帝的奇思妙想震惊,恨不得上前去捂住皇帝的嘴巴:
可别胡说八道了你。遣散后宫、削减宫人、暂停宫女选召,你的赵婕妤我的赵家妹妹还怎么入宫?
何况你根本不知道在皇后是男人的前提下,遣散后宫意味着什么。你失去的不仅仅是子嗣,还有x生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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