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诅咒蔓延至马修·特拉弗斯全身,克莱尔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特拉弗斯,你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她俯视着床上的枯木一样的人,那是她一手制造的杰出的作品,“再也不见。”
确认他已经死亡后,克莱尔调整了一下呼吸,面色凝重地走出病房。
她开始在走廊里奔跑,然后猛地撞开办公室的门,做出很惊慌的样子:“特拉——特拉弗斯死了……就在刚刚。他死了。”
菲利克斯·汉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办公室,他和克里斯蒂娜几乎是同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骂了一句脏话,跌跌撞撞地闯了出去。
“你做了什么!克莱尔,你到底做了什么!”克里斯蒂娜尖叫着,“蓝色警报!你为什么不发出蓝色警报——老天,你就这样直接走过来,然后告诉我他死了?!”
克莱尔跟在克里斯蒂娜后面,跑向了48号病房。菲利克斯·汉森呆呆地站在病床旁,看着床上保留着人形的一截枯木。
“特拉弗斯谎报病情。”菲利克斯惋惜地说,“我们之前的猜测在此时都得到了证明: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人体变形,而是极端危险的诅咒。他一定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缠上了。”
“我就知道!”克莱尔的声音异常尖锐,她涨红了脸高声喊着,“他就那样——就那样死在我面前!上一秒还好好的,我还在逼问他是不是对我们撒了谎!下一秒他就动弹不得了……然后我眼睁睁看着诅咒蔓延到他的全身——”
她开始抽噎,克里斯蒂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诅咒蔓延的速度太快了……你没有办法挽救他的,你无能为力。这不是你的错,克莱尔。”
“你为什么不去办公室休息一下呢?”菲利克斯怜悯地看向她,“去喝一杯热可可吧,克莱尔。这里交给我和蒂娜了。”
克莱尔用袖口擦干那几滴少得可怜的鳄鱼的眼泪,走出48号病房后,她转身走进了隔壁的49号杰纳斯·西奇病房。
这里平静得很,没有死亡,没有谋杀,隔壁的混乱丝毫都没有影响到这里,49号病房的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
艾丽丝·隆巴顿和弗兰克·隆巴顿并肩坐在床边,他们目光呆滞,盯着雪白的墙壁发呆。马修·特拉弗斯冲他们吐的痰还在脸上,已经微微干涸了。浑浊的粘痰挂在隆巴顿夫妇那干枯瘦削的脸上,他们却毫不自知,像是切断了与这个世界所有的联系。爱与思念,阴谋与侮辱,他们一无所知。
克莱尔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她现在是真的想要流泪,但是眼睛却异常干涩,她一滴眼泪也没有。她取出手帕,轻轻地给艾丽丝和弗兰克擦掉脸颊上的污秽,艾丽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艾丽丝,艾丽丝……别怕,”克莱尔轻声说着,“坏人不会来了,再也不会来了。有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
她一下又一下抚摸着艾丽丝干枯的头发,□□年前她狼吞虎咽地吃着艾丽丝烤制的糖浆酥饼时,艾丽丝也是这样抚摸着她的头发的。
“你看,艾丽丝,我长大了,我现在很厉害。就算来十个食死徒我都不怕。我可以保护你的,就像你——像你们凤凰社所有人保护我那样,我可以保护你。请相信我。”
只是——如果你神志清醒的话,你可能非常不认同我采取的方式。克莱尔在心里想到。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她清楚她在做什么,也愿意承担这可能带来的一切后果。恶人该死,他们必须下地狱。去他妈的威森加摩,去他妈的阿兹卡班……他们都是权力的爪牙,都是钱财的走狗。好人承受牢狱之灾,坏人混迹人间继续为非作歹。
公平的天秤,正义的宝剑,裁决与惩罚的权利,当然可以在她的手中——她看向自己的手。
这是刚刚扼住特拉弗斯的咽喉、逼迫他咽下致命魔药的手,却也是救下了无数性命,安抚、宽慰过无数人的手。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善与恶,拯救与谋杀,都是她克莱尔·坎宁安所擅长的。
“坎宁安小姐?”
克莱尔猛地转过头去,奥古斯塔·隆巴顿和纳威·隆巴顿站在门口,担忧又疑惑地看着她。纳威手中抱着一只蟾蜍,它同样瞪着两只圆眼睛看着克莱尔。
“抱歉,抱歉,”她慌忙站起身来,“我只是——工作上的一点小问题,抱歉。我先走了,你们一家人——”
艾丽丝抓住了她的手。克莱尔回头看向她:她动作缓慢地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块吹宝超级泡泡糖,塞到了克莱尔的手里。艾丽丝浑浊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看向克莱尔,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糖的夹心在体温的作用下已经微微融化,渗了出来,克莱尔的手变得黏糊糊的。
“噢,艾丽丝,”克莱尔开始抽泣,“谢谢你。我没事的……我会没事的。”
她离开病房,把空间留给隆巴顿一家人,但是奥古斯塔·隆巴顿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即便她已经走远了好几步,依旧能清楚地听见隆巴顿夫人的声音。
“艾丽丝!弗兰克!你们的儿子不是哑炮!”隆巴顿太太在病房里激动地喊着,“今天上午阿尔吉吊着纳威的脚脖子悬在窗外——他手一滑,纳威掉了下去——然后他弹了起来,艾丽丝,纳威飞过了整个花园!整个——花园!谢天谢地,我的孙子不是个哑炮!隆巴顿家祖宗保佑!”
克莱尔在办公室里耗了一下午,她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让克里斯蒂娜和菲利克斯都不好意思使唤她做事。马修·特拉弗斯的尸体被运到了停尸房,菲利克斯已经通知了他的家人过来认领尸体——他仅剩的、没被关进阿兹卡班的家人是他那已经年逾百岁的祖父与祖母,两位老人在傍晚时分赶到了圣芒戈,他们向治疗师鞠躬致谢,然后沉默地、面容悲怆地带走了他们小孙子的尸体。
这是一场天衣无缝的谋杀,克莱尔暗自窃喜。这全部都与她完全无关,她只是无辜的目击者,而且现在已经恢复了风平浪静。世界照常运转,只不过少了一个做尽了恶事的食死徒,多了一个心胸坦荡的杀人犯。
晚上约会也如往常一样,只不过戴维在凌晨时分就离开了。他预定的返程航班是一趟红眼航班,克莱尔不得不在深夜十二点穿好裤子,幻影移形把他从布莱顿送到伦敦。
“再等我两个月,嗯?或者我可以看看能不能提早结束游学,”戴维说,“快回去继续睡吧,CC。你今天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提早结束?为了回来找我吗?没必要这样,戴维,你走之前我们就讨论过的。你说过比起英国这种过于新奇、刺激,娱乐性过强的戏剧,你更倾向于希腊戏剧那光辉的神性……相反,你应该争取在希腊多待一段时间的。不要为了我,也不要为了任何人去退让,去妥协,好吗,戴维?”
戴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背包夹层里装着求婚戒指的小盒子硌得他后背发疼。
“或许我应该去申请魔法部跨国旅行的许可,”克莱尔略一思索,“我想,申请个短期内可多次往返的门钥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像今天这样美妙的夜晚,再来几次可不嫌多。”
他们两个相视而笑,戴维把双肩背包往上颠了颠,转身走向了安检通道。
回到家里后,克莱尔被客厅里的灰尘呛得直咳嗽。她不知道多久没有回家了,刚刚也只打扫了卧室的卫生。她站在客厅里犹豫了一下,便果断放弃了在深夜做大扫除的想法。
罗伯特说姜饼和纽斯去参加今晚的音乐节了,这让克莱尔大吃一惊。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生活所迫,小甜心。姜饼现在已经学会滑滑板了,就为了讨一口饭吃。”罗伯特在画像里耸耸肩,“你应该感谢我不需要吃任何食物。你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去年年末?”
克莱尔简单应付了几句,转身踩着布满灰尘的楼梯走进了二楼的卧室。戴维留下的温度与气味仿佛还停留在床单上,但是毫无疑问的,她现在只有她自己。
失眠来得猝不及防,她已经足够疲惫困倦,但是始终无法入睡。她拿起了放在床头的双面镜,想要喊格罗瑞亚陪她聊聊天,不过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下了双面镜。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格罗瑞亚现在应该睡在尤利塞斯·沙菲克的身旁,她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更为亲密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克莱尔就动身前往圣芒戈了。走进一楼大厅后,她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出现让周围的氛围变得很怪异。这份怪异一直延续她走进电梯的时候。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飞快地逼近,电梯外传来迪伦·奥斯蒙特的呼喊:“不好意思——借过、借过……麻烦等等我!等我一下——呼,谢谢您,谢谢。”
“还没到上班的时间,你怎么这么着急?”电梯门缓缓关闭,克莱尔拨开身旁的人,凑到迪伦身旁,低声问道。
“嘿,克莱尔!”迪伦这才看到她,“斯梅绥克先生让我负责一项生物实验——抱歉我还不能告诉你实验的具体内容——早上六点是采集数据的时间,”他看了看怀表,“梅林,这什么破电梯?快点动啊……”
“对了,迪伦,”克莱尔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你看看我——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吗?我感觉大家都在看我——”
她的声音在看到迪伦夹在胳膊下面的《预言家日报》时就戛然而止了。
“你看起来很好,克莱尔,棒极了,”迪伦匆忙地扫视了她一眼,发现她在盯着那份报纸,便十分大方地塞到了克莱尔手里,“要看这份报纸吗?今天的《预言家日报》,你先拿去看吧。”
“嘀”的一声响起,电梯停在了二楼生物伤害科,迪伦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在看到《预言家日报》头版头条的时候,克莱尔就异常明确地意识到,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克莱尔·坎宁安:最具潜力的治疗师,还是巫师界的罪人?》
供稿:丽塔·斯基特
克莱尔一目十行地浏览着。电梯里的人进进出出,她丝毫不予理会。
“……圣芒戈竟与麻瓜医院达成协议,为巫师进行器官移植。尚且不论患者是否对与器官移植手术了解充分,我相信所有巫师最关注的点是——进行器官移植,允许麻瓜的器官存活在自己的体内,是否会削弱我们的魔法力量?又或者说,是否会将巫师变成哑炮?
“麻瓜的心脏跳跃在巫师的胸膛内,麻瓜的血液流淌在巫师的身体里……这是对梅林的亵渎,是对我们所拥有的魔法天赋的极大不尊重,是对信仰的玷污。
“……除器官移植手术外,有知情人声明,圣芒戈几年前便与某麻瓜医院达成协议,联合对巫师患者进行诊治。麻瓜的医疗手段被频繁地用于巫师治疗,这是否是巫师已经被麻瓜同化的一大标志?麻瓜是否已经开始领导巫师、操纵巫师?
“乔森太太(化名)愤怒地向本报记者表示,在进入圣芒戈接受治疗后,她的魔法一夜之间几乎全部消失,甚至连霍格沃茨一年级水平的漂浮咒都很难使出!乔森太太还透露,在圣芒戈之外,还有一处治疗地点,但是当笔者继续追问时,在咒语的限约下她不得不终止表达。所有证据都指向圣芒戈还有另一处与麻瓜医疗联系密切的地点,在那里,巫师们会得到麻瓜的治疗——包括但不限于我们已经知道的对人体进行切割,更有甚者,便是此次由实习治疗师克莱尔·坎宁安所主导进行的,器官移植手术。”
克莱尔冷笑一声: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又愤怒又好奇地继续读了下去,这时她感到电梯好像开始下降了,刚刚抵达五楼的时候她忘记了离开,她决定再坐一个来回。
“器官移植手术是麻瓜医疗于今年年初才得以广泛应用于临床的新技术。其安全性、可靠性暂且不论,笔者有充分理由相信,连魔法都无法治疗的病症,更不可能通过麻瓜手术这种疯子一样的举措得到治愈。
“克莱尔·坎宁安这个名字对大众来讲并不陌生。坎宁安小姐于五年前曾因攻克默默然这一难题被大众所熟知,笔者曾断言她是本世纪最具潜力的治疗师。然而在她过去两年有余的实习生涯中,笔者不得不对五年前的这一判断提出质疑。
“她能力卓越,这毫无疑问。她曾独自一人对抗月圆之夜变身后的狼人,毫发无伤,还不忘救出身负重伤的同事。与此同时,克莱尔·坎宁安是一位谜团重重的野心家,她毕业于崇尚血统的斯莱特林学院,却与麻瓜出身的巫师,甚至是麻瓜关系密切。”
克莱尔这才看到位于报纸右下角的照片,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用上了头顶。她和戴维在机场吻别的照片被人拍到了,放在了上面。她捏着报纸的手指开始发抖,关节微微泛白,她不自觉地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因为她整个下颚都在颤动。
“坎宁安小姐的麻瓜男友,戴维·斯坦利暂且不论,毕竟我们无权干涉他人的私生活,但是——当‘私生活’影响到工作时,媒体人有义务将其公之于众。克莱尔·坎宁安此次的器官移植手术,是在她的麻瓜表姐,维奥拉·斯图亚特的协助下完成的,她目前在一家麻瓜医院的神经外科工作。”
克莱尔再次看向报纸右下角的那张照片,果然,那里现在换成了维奥拉陪同她前往律所时的一张照片。
“此次的器官移植手术之所以能得到笔者的重视,是因为坎宁安小姐将器官移植中心告上了麻瓜法庭……”
克莱尔无心再看接下来的几个段落关于诉讼的详细介绍了,她感到浑身发凉。丽塔·斯基特每一句的指向性都是那么的明确——
圣芒戈与麻瓜联系过密。
圣芒戈使用麻瓜医疗手段为巫师提供治疗。
这些治疗可能让巫师彻底失去魔法。
麻瓜已经开始影响、干涉、决定巫师的生活,圣芒戈是他们入侵的缺口。
如果魔法是一种宗教,是一种信仰的话,克莱尔·坎宁安现在已经被明确定义为了“异教徒”。那些信仰的忠实拥趸者认定了麻瓜是低劣的种族,是肮脏的臭虫,又怎么可能容许她把麻瓜的内脏安装到巫师的体内呢?
克莱尔曾经体会过“信仰”有多么的可怕。七年前刚刚结束的那场死伤惨重的战争,一开始就是以维护信仰之名开战的。信仰足以超越人性,足以湮灭人性所有的善。
电梯下降到一楼,又开始上升。停在五楼的时候,克莱尔看到了皮尔斯·阿斯克勒,显然,他正在等她。
“阿斯克勒治疗师。”她微微鞠躬。
“你知道我们面临着什么危机,坎宁安,”皮尔斯·阿斯克勒看了一眼她手里攥着的预言家日报,“魔咒伤害科现在乱成一团。你负责第一百至一百四十九号病房,安抚那些病人,说丽塔·斯基特放的都是狗屁——”
“等等,”克莱尔打断了他,“我以为您是来宣布停职通知的?”
皮尔斯·阿斯克勒诧异地看着她。
“您知道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起诉分配中心,是我把事情闹大了,记者才得以顺势挖掘。我真的很抱歉,”克莱尔说,“如果不是我,丽塔·斯基特根本就不会发现七楼的事情……”
“你只是被打的那只出头鸟,坎宁安,”阿斯克勒严肃地说,“你怎么还没有意识到,你与圣芒戈已经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了?你属于圣芒戈,你组成了圣芒戈。现在,被攻击的是我们这一个整体,而不是你这个人。所以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出头鸟,去做好我给你安排的工作,明白了吗?”
克莱尔将手里的报纸团成一团,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明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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