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茶楼生涯(一)

    秋满就这样在茶楼留下了,风召集了茶楼的工作人员,带秋满认了一遍。

    站在最前面的长胡须老头是茶楼的赵掌柜,一副旧时代老学究的调调,替风经营着这里。

    赵掌柜手下有两位管事,其中一位就是今日招待秋满的周大爷,为人精明圆滑,所以负责对外;另一位姓王,不苟言笑,负责茶楼内部的管理。

    另外还有几名跑腿招待的服务生,秋满一下也记不住。最后一位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叫王珍,是王管事的女儿,细眼睛,扁平鼻子,肤色偏黄,是典型的“西方人眼中的东方人”形象。风特意介绍了王珍,让她多多照顾新来的秋满。

    介绍完毕,把秋满交给王珍,风就被属下催着离开了。

    王珍看到秋满一直望着风离去的身影,说:“三爷平时很忙的,也就最近来茶楼多了些。”

    “风不常来这儿吗?他都忙些什么啊?”秋满好奇地问,忽发现自己除了名字和这座茶楼外,对风几乎一无所知。

    不苟言笑的王管事听到秋满对风的称呼后,严肃地哼了一声:“没规矩,名字岂是你们随便叫的,要叫‘三爷’。”

    王珍朝他挤了挤鬼脸:“爸!阿满才刚来,你别责备她。”

    王管事挥挥手:“罢了罢了,既然三爷把她交给你带,你就好好教她规矩。”

    王珍就嘻笑拉上秋满走了:“我爸他就是看起来严肃,你别害怕。”

    秋满心想,我才不会害怕。好歹她也是见过杀手、黑手党,经历过枪战的人了,怎么可能还会这么容易被吓到。

    “你可以叫我阿珍,我带你去看睡觉的地方。你以后跟我住一间。”王珍说。

    秋满跟她来到后院的房间里,屋内较为简朴,一张桌子,一个柜子,两张通铺,再无他物。秋满有点失望,可想想现在也没资格要求更多了。

    王珍:“对了,你带了行李物品吗?”

    “呃,日常用的东西都还在原来住的地方,看来我得回去拿一趟。”

    王珍热情地拍着胸:“没事,我帮你一起去。”

    两人说说笑笑着来到公寓楼时,大部分人已经用过了晚餐。

    “你之前住在这儿啊?”王珍道。

    “嗯,怎么了?”

    王珍:“没什么,就是,听说这片区域不那么安全。”

    秋满惊讶,有些在意:“为什么这儿不安全?”她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什么都没发现,至少在里包恩在的时候,这里十分平静。

    王珍奇怪道:“你什么都没感觉到吗?”

    秋满摇头。

    “咳,好吧,我也是听说的,据说这块地方住了很多黑暗界的人,所以我一般都不会往这边跑。”

    哦,黑暗界的人,秋满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她身边的三人,小声道:“其实我觉得,他们也没那么可怕。”

    “我知道,但当你跟他们不熟的时候,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秋满又想起了达涅和那伙刺杀里昂的人,便赞同地点头:“也对。你懂的真多。”

    “我从七岁开始就在这儿生活了。只要多呆上个几年,你也能学会怎么在这里生存。”

    学会在这里生存,秋满对此产生不了任何期待,她根本不想学怎么在这里生存。

    两人边聊边上楼,不期然在楼道口碰见了多日未见的艾斯莉亚。

    只见艾斯莉亚画了个浓艳的妆,穿得精致又性感,身边陪着一个又矮又圆的醉酒男人。

    她突然间见到秋满,显得有些尴尬。秋满也愣在原地,目光集中在那个醉汉搭在艾斯莉亚腰间的手上。

    秋满张了张嘴,她想问艾斯莉亚这是怎么回事,这个男人是谁,她不是跟里包恩……

    然而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开口,那个醉醺醺的男人就发现了两位小姑娘,他淫邪的目光最后集中在秋满身上,摇摇摆摆地就要朝她走过来:“哦……东方姑娘……你是新来的吗?让我来……”

    艾斯莉亚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男人,半哄半扶着他进了家门:“亲爱的,她们只是路过而已,我们快进屋吧……”

    秋满看着门被关上,隔绝了视线,还是有些搞不清状况。

    王珍在边上松了口气:“呼,吓我一跳,这是你的邻居吗?”

    “那个女的,艾斯莉亚,是住这儿的邻居……”秋满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敲门,“刚刚那个醉汉我没见过,他们……艾斯莉亚不会有危险吧?”

    王珍好笑地拉住她:“危险?哈哈哈,你是哪里来的纯洁仙女,那个男的明显是她的客人,你可别不识趣地去打扰他们的好事。”

    秋满:“……客人?”

    “对啊,你看不出来吗?她是个交际花。”

    “什么?!”秋满目露震惊。艾斯莉亚……是名交际花?!而自己居然到今天才知道!她还是不太敢相信,“你怎么看出来她是名交际花的?”

    王珍见怪不怪地说:“就像我刚刚说的,只要多呆上个几年,你也能学会怎么在这里生存。有些人一眼就能判断出来是做什么的,能不能招惹,得罪了会不会有麻烦。尤其在我们服务行业,更是要学会看人。”

    秋满沉默了下来,她之前是有好奇过艾斯莉亚以什么为生,可她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加上那时候意大利语还不太好,所以也没问。现在回想起来,艾斯莉亚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独居,没有朋友家人,不用出去工作……还有那次邀请去看歌剧的时候,她说是雇主临时失约——正常雇主哪会单独跟受雇女子单独去看演出啊。

    秋满成长的社会环境,从小所受的教育,都是非常不认同这种风尘女子恶,人们会用很多不堪的词汇去形容这些人。尤其高傲如秋满,心中的排斥和鄙夷可想而知。

    那么,里包恩也是知道艾斯莉亚的身份的吧?

    进而又想到那天早上里包恩从艾斯莉亚屋里出来……

    她没由来地涌起一股失望与恼恨,堵在心头,觉得腌臜极了,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了。

    于是她飞快地收拾了生活必需品,想了想又写了张纸条告知里包恩,最后将钥匙搁在纸条之上,算是告别了这个地方。

    回到茶楼后,秋满整理了一番心绪,将里包恩连同那栋公寓一起抛诸脑后,开始迎接自己在这个时空的新生活。

    夜里,秋满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觉得对面王珍的呼吸声吵得她睡不着,一会儿又觉得这通铺的床太硬了,一会儿茶楼的新环境,一会儿又想起了风。

    “阿珍,阿珍,你睡着了吗?”

    王珍迷迷糊糊地回应:“……嗯?”

    秋满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你说风……三爷明天会来茶楼吗?”

    “我也不知道,他平常极少来的,一向是赵掌柜在代他经营。”

    秋满:“那他自己呢?不管这座茶楼吗?”

    “他大多数时候都在香港,这座茶楼只是他来意大利的时候顺带置办下的,主要用途也不是为了做生意。”

    开茶楼不是为了做生意赚钱,秋满奇了:“那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的,意大利的黑暗势力错综复杂,作为异国人,在这里行事总得多留些心眼。茶楼时候我们自己的地盘,如果有重要的事,三爷都会和人来茶楼里商谈。”

    “原来是这样。”

    “还有别的一些原因,听我爸爸说,跟赵掌柜也有些关系。”

    秋满想起今天打了个照面的那位长须老头子:“赵掌柜?跟他有什么关系?”

    说起这个,王珍也没了睡意,和秋满分享起八卦来:“据说赵掌柜曾经是满清皇室的子孙,跟三爷的家族有些渊源,后来战乱动荡,辗转流落到了这里。”

    “满清皇室?他不是姓赵嘛?”

    “那是后来改的啦。总之三爷置办这座茶楼,也有收留照顾他的意思。”

    秋满把下巴支到小拳头上,眼眸乌溜溜的:“就像收留我一样?”

    王珍只说道:“三爷是个大善人,我们多多少少都受过他的恩惠。”

    秋满好奇极了:“那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王珍答不上来:“这个……我也不是很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估计只有赵掌柜才清楚。”

    秋满睁大了眼睛:“这么神秘!那你都不好奇嘛?”

    “当然好奇啊,我以前想打听,结果被我爸爸教训了,”想起严肃的王管事,她叹气,“他说,这不是我该过问的事,让我老实守好本分,哼,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哪里不守本分了。”

    “你这么一说,感觉更神秘了呢。”

    王珍耸耸肩,不过黑暗中,秋满明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只听见她又说道:“不过后来根据我的观察,我猜他应该跟黑暗世界有关系。”

    秋满:“不会又是黑手党吧?”

    “又是?”

    “啊……没什么。”

    聊到后来,秋满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日起来后,王管事看她是个新来的,也没分派给她什么活,只让她跟着王珍打些下手,而王珍得知她以前根本没干过活,就也只让她做些递东西放东西的事。

    只是,一天、两天、三天……风都没有再来茶楼。

    这里的日子安宁而惬意,可秋满却觉得自己被遗忘了,被世间遗忘在了这一小方世外桃源般的天地里,静好得就像一场虚幻的梦境,落不到实处。

    阳光穿过层层的树叶洒到她脸上,她靠在躺椅上,任由斑驳的光线将她带进晕晕乎乎的境界。

    她开始怀疑到底什么才是真:这会不会只是她的一个梦,醒来她还在21世纪,还是不可一世的受宠大小姐?还是说,其实秋大小姐才是她的一个梦?

    不知不觉间,“秋大小姐”的岁月好像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都变得朦朦胧胧,不太真切。

    她又开始想风和云雀,到底谁才是真?究竟是风长得像云雀,还是她根据风臆想出了一个云雀?

    正当她漫无目的地发散着思维时,前院传来热闹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王珍欢欣地跑过来叫道:“三爷来了!”

    秋满一下就站起了身,激动地往前边跑去。

    跑进前边楼内,她见到了风,却没机会上去跟他说话。

    风和一帮一看就是黑手党的人在一起,黑色冷肃的黑西装之中,他依旧是一身红色的长褂,玉树临风,东方男子独有的雅致让他不用张扬便格外瞩目。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将领头的那一位带进了二楼的包厢里,剩余的人留在走廊上守备着。

    王管事叫了秋满一声:“看什么呢,有事交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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