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家吃顿饱饭已是难事,更别提街上再买上些糕饼充饥。
此时陈衍眼前正立着一块电子板,时事更新着他身边百米开外一群人心中的难题。
“还有吗?我们几人都不够饱,你手上不是还有一袋。”
陈衍脸上看上去依旧没有为几人粗俗而生气的样子,只淡淡提醒道:“碎掉的枣糕,看着也影响美观。”
“这位小郎君也真是非常体贴人,你们是他朋友,那些是碎了的枣糕,这不,放在这客人都少了不少,小郎君就自己买下了。”
舔了舔嘴角,一人小声询问领头那个孩子,“那还吃吗?”
若非有个有钱还好欺负的陈衍在下面垫着,他就会被打,但是好东西都是其他人分了。
但陈衍这大便宜,不占都对不起他这次请客了。
“不吃了,碎了也还敢拿出来卖。”
平日敲诈陈衍的银两也不少,如今嘴也变得挑剔起来,就给旁边没吭声的陈衍递了一道恶狠狠的眼神。
三五个半大孩子的小声讨论,一字不落落在陈衍和摊贩的耳中。
“再要一份。”
摊贩顿时看出这几人之间关系的端倪,“他们……”
“既然已将碎掉糕点买下,不用担心后面没客人了,再要一份共十钱。”
“再出一盘枣糕还需等待一会。”
陈衍将五铢钱递给商贩先行付账,让其余几个饥肠辘辘的人等待一会,自己先行赶回陈府。
但是陈衍在前方路过一条深巷时,突然放缓了脚步,略微扭头看了眼那片黑黝黝的地方,原本纯善清澈眼眸中,却烙上一抹阴鸷之色。
小陈衍并非没有向陈家长辈说过他在外被人欺负,但是口头教训,只会加重那些人的打骂。
而那位夫子是与陈衍父亲一样,同从颍川书院走出来的同窗学子,这难怪小陈衍的求助从来不受人所重视。
陈家上数三辈都是品行德礼兼备的贤才,他们生来聪慧小时受夫子喜欢,年长时是德高望重名士。
如今这么个家族却出了个憨傻之辈,应该给他们丢脸了。
家族内父母双亡,兄长要忙自己学业,且马上将要加冠礼,逐步步入仕途。
不再受任何人庇护的小陈衍,如今被人欺压毫不反抗,是没人愿意帮忙,甚至连拉他一把的人也没有。
很久之后,陈衍才将目光收回。
在一顿浏览过颍川太守阴修儿子阴祁过往的情绪波动后,是于何时何地认识到自己找不到狗。
难题上述:三日前,去了茶楼同人一起逗猫遛狗斗蛐蛐时走丢。
虽然是一些富商子弟游玩治所,但也聚集不少看热闹顽劣的孩子,或者讨个赏钱跑腿的百姓。
恶犬希望回去享受生活,狗不会不认路除非被人拦下。
茶楼就在这附近,但是若要借此机会把人教训一顿,陈衍还需加快速度。
走近那间茶楼后,陈衍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附近的各种宽窄不同的小巷子里穿梭。
毗邻城内主街道,还会发现商铺不断,越是离得远了点,房屋也渐渐变了模样,茅草土坯或者大石块堆砌而成。
再次出来时,陈衍是被一路护送回到主城附近街道上。
少年眼神四处瞟了瞟附近逐渐多起来的人,“我先走了,下次可别再迷路了。”
远处似乎还能听到一句调侃,“富家子弟就是有钱,这种买卖可以多搞上几次。”
冤大头陈衍伸手摸了摸口袋,心疼要死,这简直狮子大开口还二两。
而被突然塞到手里的狗链子,在那两人跑开后,仿佛烫手山芋,陈衍赶忙丢了出去。
留下装了一路催眠自己不害怕狗子的陈衍,闭眼深呼吸,心里也暗示一下,“不怕,不怕,它应该怕你。”
被打了不止一次,这狗应该怕人才是。
好半天后,才战战兢兢把丢出去狗链子捡了回来。
然后大街上就出现极为诡异的一幕,每当恶犬距离陈衍一米时,陈衍会自主往外挪远几步,莫挨我。
陈衍再次经过那条满带恶意的小巷,偷偷往内瞧了瞧,果然都还没走。
确认人员都挺齐,陈衍才掏出一串五铢钱出来,随手往巷子里一撒,便指使一边的大黑狗,“去,捡回来。”
“汪!”
陈衍面前飞速掠过一道瘦小黑影,钱币掉落叮当声,吸引里里面几个孩子的注意。
一开始惊喜声随着狗吠声闯入,恶犬扑上还在地上捡钱的孩子身上,一声高过一声惨叫,瞬间充斥在整个深巷中。
“救命,天降横财果然不可信,别咬我的手啊!”
一阵刺耳哭嚎声,忽然从内传了出来。
“不要咬我,不要咬我!”
“你们谁先捡的钱,看我等下不把你们好好收拾一顿。”
领头的白胖少年眼中点点贪婪之色彻底被吓走了,赶忙将手里的五铢钱通通甩掉后,就要撸起袖子发泄下自己怒火。
“不是我,是,是他。”
“也不是我,是他!”
没人敢去指责少年,也不说自己的问题,纷纷开始找替罪羊,最后落到一位只躲在角落里的孩子身上。
天上馅饼是他们的,如今没有冤大头的陈衍,承担的后果轮到这个孩子,这个曾经在陈衍面前,也和他们同样一副嘴脸那个孩子。
把暴力加注更弱小的人身上,仿佛就能找回自己丢失掉的自尊,弱懦。
陈衍并没有等上太久,恶犬出来后赶紧牵上绳索,离开这里。
也正是陈衍刚离开,巷子口就冒出几个东张西望的脑袋来。
几人在仔细一番询问过过路人后,他们才将目标锁定在养着一只黑狗富家子弟身上。
越是临近太守府,恶犬似乎就越兴奋起来。
到了最后,本就害怕没牵严实的陈衍,被那只恶犬一路狂拉着向太守府而去,开启了人被狗溜的模式。
陈衍发誓他以后再也不想见过犬科动物,见了也要绕道走。
恶犬很兴奋,陈衍却摔了个狗啃泥,直接一把直扑在地,要不是反应过快,陈衍下巴都会被嗑掉。
“哎!地上躺着的那个,谢谢你今日将恶犬送回来。”
也正是因为这一摔,之前身体伤势好像更严重了点,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各个地方都痛的不得了。
“不会吧!伤这么严重。”
少年也是不曾意料到,陈衍摔倒后半天都没起来。
赶忙伸手去扶起地上的陈衍,正拉住左胳膊,“嘶!”陈衍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不过在见到面前少年忽然意识到事情大条时,敛住了面上痛苦之色,只勉强换上一副笑脸。
陈衍摇了摇头,很是艰难站起了身来,同时下意识与那只恶犬拉开距离,“我不碍事,这是你的狗吗?”
“对啊!恶犬,你从哪找到了它?”
年轻人好像特别高兴,虽然此时面带微笑,看起来很是欠扁。
阴祁手舞足蹈表示自己都着急好些天,要不是被人看着,也不至于今日偷偷跑出来。
而此时陈衍也才好好打量一番面前的少年,头上扎在总角两髻,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灿烂的笑容。
身上华服显得有些皱巴巴,衣角沾染不少泥土,似乎还能闻到一些呛鼻的灰尘气息,他不会是爬狗洞出来的吧!
嘴里唧唧咋咋巴不得把自己身边发生事情,一股脑扒拉出来,好似几天都没遇见个能说话的朋友。
“在茶楼附近。”
忽然意识到什么,陈衍又问了一句,“它叫恶犬?”
阴祁丝毫没感觉到陈衍语气中不敢恭维之意,“是啊!我觉得挺威武霸气,恶犬,去!”
陈衍还没反应过来时,双脚就被恶犬给扒拉上了,“啊!你,别过来啊!”
惊叫一声,原地跺了几下,甩开后哆嗦着腿赶紧躲到阴祁身后。
“哈哈,就想逗一逗,原来你还怕狗啊!那这一路过来,可真是辛苦了。”
摸了摸还有些被吓得魂不附体得陈衍,赶紧把炸毛的人安抚下来,“看你一身打扮,似乎也是世家子弟,不知怎么称呼?”
拍开阴祁安抚小孩子的手,在一旁站定后,不知是哪点踩到陈衍雷区,此次说话时更是冷淡几分,“陈衍,许县陈家。”
“陈家啊!陈衍,今日一见胆子确实小,不过名不副实,传言不可尽信。”
忽然想起什么,阴祁立马焦虑起来,“天色有些晚了,不聊了,改日必定登门道谢。”
面不改色循循引诱阴祁道:“别走主城街那条路,听说最近就有人在找你的狗,狼犬确实名贵,以后去茶楼也注意那些跑路讨赏钱的人。”
“我是谁,颍川太守都是我爹,不怕!你就是胆子太小了,谁敢打我狗的主意,肯定同他们拼命,要是真被人欺负了,就我爹那护短性子,还不把他们宰了。”
“是吗?”
陈衍暗自叹息一口气,微眯起双眼,掩藏了眸中那丝感慨,甚至掩藏了那抹阴冷。
告别阴修,陈衍转而走去了医馆,他虽然拿不出他们杀害小陈衍最直接的证据,但物证绝对要有。
陈衍并未曾直接回陈家,而是转身去了城内附近的医馆,他需要一个极为负责且责任感特别强的大夫。
抓药的人没一开始就发现还没药柜高的陈衍,此时已是午时三刻,医馆内并没有其他人。
稍微踮起下脚尖,伸手在药柜上敲了敲,希望能吸引人的注意力,声音还带着些孩子般许的奶声奶气道:“我,我想来抓点药。”
“咦!”怎么来了个灰头土脸的孩子。
留守抓药的大夫,转身后见到是个孩子时,目光在打量陈衍一番后,也是极为吃惊。
陈衍见大夫不曾说话,一直打量着他,赶紧伸手拍了拍,来之前已经清理过不存在尘土的衣物。
虽然看上去有些皱巴巴的紧,但应该没像个泼皮的野孩子吧!
然而格外紧张却依旧注意自己礼仪举止的陈衍,到是颇为让大夫另眼相看几眼。
“你为谁抓药?什么病,知道吗?”
“一些摔伤,替衍自己抓药。”
大夫从药柜后走出,在旁边摆放两张蒲团旁的平台案后跪坐下来,并朝陈衍招了招手。
“过来,吾瞧瞧,摔伤好像不对!”
大夫自己嘀咕一句后,继续招呼陈衍,“手,放上来。”
陈衍迟疑了半会的时间,却直接被拽过了手,进行把脉。
时间越长,大夫脸色就越凝重,若非还有一口气吊着,面前的孩子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尤其是从脉象上来看太混乱了,气息不稳五脏六腑受其冲撞,他却还能坚持自己来看病,更不知道究竟是还有什么执念在吊着这个孩子。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