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陈衍或许还能坚持,但阴祁那边一开始的怒骂,半会过后只剩下呻/吟声,乃至现在已经没了半点声响。

    “阴祁,阴祁。”

    或许也正应和了陈衍的呼唤,一道暴怒的声音在千呼万唤中终于响起,“来人把他们都拿下!”

    “滚开,都滚开,儿啊!”

    陈衍被人一把用力推开,再次受到一阵剧烈撞击,而嘴里的痛呼声,也堵在嘴边。

    亦如不被任何人所重视的孩子,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太守阴修赶紧把麻袋解开,入目则是伤痕累累的一个少年,“祁儿,你怎么样?今早还好好得!都给我去请大夫,一定要城内最好的大夫。”

    缓缓转醒的阴祁,见到阴修后,直接哭花了脸,“哇呜!阿翁你可算来了,你儿子都被人打了,他们要是不让我也打上一顿,我以后就,就不天天在外逗猫遛狗,让你丢光面子。”

    “阿翁你一定得帮我呀!”

    战战兢兢的县令,他现在可不敢去蹙太守的眉头,自然阴修的儿子,也不敢这时候就拽上人去衙门。

    至于半死不活的陈衍,直接就被人无视了。

    在旁吆喝了一声,给自己壮壮胆,“谁随我走一趟衙门,说说今日发生何事,今日之事必定给太守各位百姓一个交代。”

    晃了晃眩晕的脑袋,又再次摇摇晃晃站起了身,血液顺着手臂手指滴落在地,绽开一朵朵鲜艳刺目灼痛人眼的鲜红。

    “我去。”

    紧锁的眉头,好似在承担着剧烈疼痛,一双极为倔强的双眼,混杂着几分隐忍,目光在扫视过被官兵挡在外围的百姓,心里多少愉悦几分。

    “你是?”

    县令在看清陈衍容貌后,觉得极为熟悉。

    “陈衍。”

    “许县陈家?”

    “是。”

    “你是谌公之子,陈太丘之孙。”

    “是!”

    县令不止战战兢兢,都快直接撂担子不干了,完了,麻烦大了,一个太守的儿子就够头疼了。

    医馆的大夫,也是一直担忧后面两天的情况,一听连太守官府都赶来了,这得多大的事,听到要找大夫医治,立马从人群内挤了出来。

    他是非常担忧陈衍伤势,但碍于还有太守的儿子也被打伤。

    “你们先去看看陈衍的伤,他护住了我的头,他被打地更严重,且之前他身上好像还有伤。”

    “这……”大夫犹豫看了眼阴修。

    阴修在陈衍自报家门后,就一直都有注意那边的情况,且他来时几乎所有拳脚都是打在陈衍身上。

    “先去看看那个孩子的伤。”

    “诺。”

    他这伤都过了不知几天了,早已经司空见惯,完全无所谓,“太守不碍事得,衍已经习惯了,不过是不受待见的孩子,怎么样不都为所谓!”

    阴修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望了望怀里阴祁,再看看满身伤势不曾叫喊过一句的陈衍,当真是鲜明的对比。

    传言不可尽信,好像来报信就是个半大的孩子,不会是他吧!

    “吾既是太守,不可偏私,且你护住了阴祁,你这孩子,伤痛之事怎么能习惯,先看看他的情况,等下还得公堂对峙。”

    大夫在撸起陈衍还在滴着鲜血手的衣袖,“咝!”

    全场皆是猛然倒吸一口冷气,陈衍手臂上的伤势,成为最为瞩目的聚焦点。

    或疤痕已久,或新结痂的旧伤,或已经破裂开来的新伤,所有人才明白陈衍口中所谓的习惯,到底指什么。

    大夫将伤口包扎好,陈衍朝其道了一声谢,“谢谢。”

    随后则催促起县令来,“现在可以走了吗?”

    县令这边也刚收到传信,陈家那一大家子今日可都出动了。

    “哦!好。”

    阳翟县衙内,虽然县令高座其位,但是旁边不仅有颍川名士陈寔,甚至颍川太守也在其列,擦了把头上冷汗,酸枝惊堂木一拍,“升堂!”

    “颍川陈衍拜见县官。”

    “南阳阴祁拜见县官。”

    随后几人异口同声,跪倒在地,“拜见县官。”

    “你们,今日是谁报的官?”

    陈衍上前一步,高声道:“是我去报的官,也是我去找的太守,不过请来太守是恶犬护主。”

    “你!”

    县令询问一边县臣才知道陈衍为人的过往,这特么到底是谁憨傻,“传闻陈衍为人怯懦胆小,甚至极为愚笨,这不符啊!”

    “他胆子是挺小的,我家那条恶犬之前叫上一声,他就怕的不行。”

    “阴祁!”

    阴修很头疼,这时插什么嘴。

    “傻子被打,也会觉得疼,一味的忍让不会让人善罢甘休,只会觉得你好欺负,不是吗?”

    “那你这几天还处处给我们买各种东西,殷勤的不行。”

    “《礼记曲礼上》八十九十曰耄,七年曰悼,耄与悼,虽有罪不加刑焉。不加刑但需要钱两赎罪,你们虽不曾作奸犯科,却有偷窃行凶之罪,你们认不认?”

    陈衍绝口不提,已经人尽皆知殴打太守之子的罪名,阴修可以自己护犊子,但绝对不会希望别人算计他去滥用自己的权力。

    “偷窃行凶?可有人证物证。”县令的头更疼了。

    “他是人证,至于物证嘛!”

    陈衍指了指那个在他之前常被欺负的孩子,又再次将视线移到白胖少年身上,已不复之前和善眼中阴鸷到更像一只紧盯着猎物的野狼。

    少年的情绪波动在陈衍眼前几乎一览无余,“在城外一里地外正好两树合报的树下。”

    陈衍只是将少年藏脏的地点,一一详细一遍,顺便引导着他回想起曾经究竟做了什么事。

    但若是遇上心理素质非常强悍的人,陈衍的方法就行不通了。

    “且只需挖上五尺之深。”

    少年当场就慌了,原本以为只是随手打了几个人的事情,却在逐渐闹大,“你,你怎么会知道?”

    “派人去找。”

    陈衍还在和少年对峙,县令便让一旁县臣按照所说的地点去找。

    “诺。”

    “还是两年前的事情,是吧!”

    少年不自觉开始紧张地吞咽起口水来,“你……”

    同时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也是刚刚到场的那位夫子身上。

    “陈衍老夫到是想不到,你尽然是如此精于算计的一个孩子,同窗好友却不劝人行善。”

    陈衍真是被这位夫子都快给气笑了,“他家中令堂不曾善待,甚至看不起病是为不孝,自己却偷窃同窗家中财物,是为不敬,财物不是用来治令堂的病,而是饱思□□是为不义,衍难道不该劝他来自首而要去包庇吗?”

    “这,陈家就是这样教养一群不敬夫子不敬长辈之流吗?”

    不是第一次被陈衍驳斥,但现在也不是最后一次,难怪他总觉得今日眼皮跳地格外厉害。

    一再试图挽回颜面,甚至望向吃瓜的太守,好歹示意一下。

    “好个伶牙俐齿之辈,思路清晰条理明确甚至善于律法,陈太丘家中又多了一位大才呀!”

    阴修鼓掌声,在此时极为突兀,更像是来搞笑。

    “不过夫子所言衍精于算计,也不及您啊!祖父,夫子前几日还说会去陈家拜会你,甚至想要一同讨论讨论家父的德行操守,陈家不配有这对儿孙。”

    陈寔没发话,到是外围围拢一堆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硬杆了起来。

    “不过这群小辈犯的事,到真像是不入流夫子才能教的出来。”

    “也还好陈家那位小郎君急时醒悟,这顿打也没算白挨。”

    “陈家的三君,也是这种人敢随意去妄议,不敬长辈他可尊重过陈太丘,人家亡父在前这事都敢拿出来说,太不知羞了。”

    陈衍随着这七嘴八舌的声音,袖子下的手硬掐了一把,当场开始抹起眼泪来,堪称声泪俱下。

    “夫子骂衍即可,是衍自己愚笨,家父早亡死者为大。”

    陈衍的话,立马得到一道极为年轻气盛的声音附和以及力挺,“父亲三君之名操守德行衍必须维护,可以骂我们,但你们不能说家父任何一句不是。”

    微乎若微的抽泣之声,紧握的拳头也在彰显着陈衍自己的决心。

    但这还不够,还不够一击必杀。

    大起大落的情绪,仿佛要耗尽陈衍最后一点强撑着身体的力气。

    “老夫到是不知,何时教导出了一个不能尊师重教的学生来!”

    只要脸皮够厚,什么理都能抖得出来,只要陈衍脸皮够厚,他就是个小孩子。

    晃了晃已经眼皮格外沉重昏昏沉沉的脑袋,再次唤回众人对陈衍伤势的印象来,嘴角一撇,眼泪齐刷刷往下流。

    “才不,衍才六岁,六年前夫子知天命,子又生孙,孙辈好像也都比阿衍都能加礼冠礼,这份医馆大夫亲自写下了病案,夫子可要瞧上一瞧,你们也还意思去欺负一个孩子吗?是觉得太守已经老了吗?”

    “阿翁!有人觉得你老了!”

    阴祁也配合陈衍伸手戳了戳,怡然自得事不关己的阴修。

    人在看戏锅从天下来,阴修觉得为了自己的颜面,此时还是必须得出来为陈衍撑腰了。

    陈衍一闹,这次周围的议论声就更大了。

    “证物可有找到。”

    太守发话,县官哪里还敢继续坐在上面,立马跑到阴修面前点头哈腰道:“已经找到了。”

    “请刚才那位大夫,将两个孩子病案呈上来。”

    旁边的大夫,还在当中念着陈衍他们的情况。

    阴修却抓好机会,赶紧处刑,“按当朝律法,不知此罪该如何评判呢?”

    阴修加重评判二字音量,希望县令有个眼力见。

    县令是巴不得扔进大牢,什么时候死了不也没人知道,“这,如之前陈小公子所说,他们都只是个孩子,再大罪都可用钱两赎买。”

    阴修不好直接拿人下狱,将难题再次丢给了陈衍。

    “陈小公子觉得呢?陈家更善于此道,只是银两赎买上,哪怕没偷窃的钱财,他们也负担不起。”

    主要有人背锅,阴修也不便表现出为了自己的儿子,干出啥公器私用的事情来,若真出了差错,人家还是孩子学艺不精。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他们无父无母行偷盗之举,但人们常说做牛做马来世报答话糙理不糙,不用做牛做马老母过世的年岁里,将人好好照顾孝顺,代行父母之责,他们用自己挣来钱两去为其医治看病,还能体会钱财来之不易。”

    “好,好一句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堕,此话在理,你们也得派人看紧他们的情况了。”

    “诺。”

    阴修也不忘给县令那边出难题,要官府的人看着,大风大浪是掀不起了。

    陈衍却被夸得有些脸红,不过是话比较顺口而已,这个时候好像还没有三字经。

    “他的处置,陈太丘心里可有数了?”

    “教不严师之惰,陈家必定据理力争维护犬子名声。”

    “你们陈家当真近来福气不断,可惜吾家犬子,整天逗猫遛狗,啥东西都没学进去。”

    “确实变了不少。”

    陈寔视线在扫过陈衍时,正好两人目光相对,姜毕竟还是老的辣。

    所有人都在为陈衍的话而夸赞,却也已久不乏恶毒嫉恨的神色夹杂在其中。

    古代重孝道,那孩子不会受罪,但在纷争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踩中陈衍的雷点还在他原则上蹦跶的人,都不会有个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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