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天下第一(四十五)

    梅涯九垂眸看着手中的单子, 心中猜测大概世界意识打从一开始就惦记上了他的心脏。

    但不论如何他们现在都站在同一边上, 他们有着目标, 那么梅涯九就无法拒绝此事。

    他在心里将整个阵法演算了一遍, 世界意识所的护世大阵,规模之浩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构思更称得上疯狂, 整个阵法由十万零八千八百八十八道小阵法组成, 十万余小阵法将设于这个世界上的各个角落, 它们环环相扣,彼此勾连, 而后化繁为一, 最终将整个世界囊括进去, 也可以说将这个世界都变作了阵法的一部分。

    而其效用除了促进灵气循环、增长灵气、保护这个世界以外, 最大的作用还是逆转雷劫。

    梅涯九微微挑起眉,这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逆转雷劫彻底改变了雷劫的性质,原本的雷劫根本目的是考验,威力虽强,也不乏凶险,但其中到底蕴藏着一条生路。像是有手段又准备充足的人,哪怕没能成功渡过雷劫也有七成机会兵解重修。

    但在阵法的插手下,之后的雷劫便成了死劫, 绝对的无人能活下来的死劫, 专为夺取性命而生的死劫。

    并且原本的雷劫是依据修士的实力降下, 所以修士可以通过压制力量来拖延雷劫的到来。但逆转后的雷劫是根据时间降下, 不论修为多寡,晋升渡劫期的千年以后,雷劫就会准时降下。

    换句话说,阵法一成,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飞仙。

    所有修士都难逃一死,他们曾经掠夺的灵气最终也都会返还给天地。

    再加上每个小阵法都会促进一处钟灵之地的诞生,时间久了以后,灵气的损耗肯定会少于增长,这个世界便可走上正向发展的道路。

    而这样的大阵想要激活驱动,需要的力量极为庞大,寻常的天材地宝和修士都不行,非更高层次的力量不可。

    梅涯九是当世唯一的飞仙,他的体内蕴藏着深厚到可怕的仙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符合条件,只有他那颗凝聚了体内全部仙力的心脏能作为阵眼。

    而想得到梅涯九的心脏只有一条路他自愿献出,否则这世上无人能取得他的心脏。

    世界意识暗自庆幸,幸好梅涯九没有撂担子不干,不然她和这个世界在苟延残喘之后,还是只能迎来毁灭。

    对她而言,爱是真的,怕死想活也是真的。

    这是她平衡过后,所能拿出的最好的方案。

    也是牺牲最小还能彻底根治灭亡的方案。

    万物仍可以照常生活,修士们也依然可以修炼,获得远超凡人凡兽的寿命和非凡的力量,唯一的一点牺牲只有无缘飞升和长生不老而已。

    除此以外牺牲的就只有梅涯九和被他所杀的生灵,但这点牺牲和整个世界的延续比起来不值一提。

    不过世界意识还是自知理亏,怂怂的一直没有主动出声,她也是怕惹得梅涯九一怒之下不干了,那她哭都没处哭去。

    直到梅涯九晃晃手中的单子,开口问她“这上面所需的东西你不会指望我四处去打听寻找吧你能直接弄出来吗”

    她才弱弱地出声“这个我可以消息,但搜集和安置仍需你亲自出马。”

    梅涯九闻言眉头一皱,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毫不客气的嘲讽道“废物。”

    世界意识闷不吭声的应了,她心里头委屈,却不敢反驳。

    她也不想的,实在是之前越过梅涯九本人的意志,强制发动他的天赋,让他看到世界毁灭的未来就已经消耗了她的大半力量,紧随而来的反噬更是叫她元气大伤。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之后,又被她投入到了护世大阵的推演设计上,这会的她当真不剩多少力气了。

    “算了聊胜于无。”梅涯九松开眉头,“现在就开始吧。”

    有世界意识情报,各种天材地宝找起来倒是不难,清单上的物品很快被一条条划去,被梅涯九找到后一一安置在了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里,大海、草原、高山不一而足。

    十万零八千八百八十八道小阵就叫梅涯九不停歇地忙活了三百年之久

    梅涯九将最后一块天霖玉打入地下,伸手激活此处的小阵,而后他看向清单上唯二没被划掉的字,也是他最后一样要取得的东西两具圣兽尸骸。

    梅涯九的大拇指轻轻碾过这几个字,如果说他的心脏是不可或缺的阵眼,那么圣兽的尸骸便是将所有小阵法勾连在一起,构成一个完整大阵的根基,同样的不可或缺。

    而这片大陆上能被称为圣兽的只有一个种族,这一族天生地养,汇聚天地灵气而生,同一时间只能存在性别不同的两只,待两只都身死之后才会再诞生出两只。

    他们天生就受到天道的喜爱,无需修炼,一出世便境界非凡,寿命悠长。他们还天生好运,常常能化险为夷,所到的每一处都能叫这个地方灵气旺盛。

    他们性情平和,不喜争斗,仁慈、善良、纯洁这世上一切美好的词汇都能用来形容他们。

    他们生而不凡,同麒麟这样的瑞兽一样,浑身上下都是宝,动则必受反噬之苦。

    这一代的两圣兽又有所不同,他们相爱了。

    相爱之后他们有了一个愿望,他们想要一个孩子,为此他们用尽手段,在付出了不知道多少代价后他们成功了他们有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

    这也是他们这一族第一次有了自然孕育而生的孩子,即使这个孩子不像他的父母先族那样生而知之,也不像他们那样天生就具备力量,初为父母的两圣兽还是高兴坏了。

    他们带着孩子隐居山林,一点点养育他长大,教他说话,教他修炼,看他从站都站不稳长到能满地乱跑撒欢,扬着笑脸甜甜地唤他们“爹爹,娘亲。”

    一家三口的生活快乐又充实,到晚上小孩坐在椅子上晃着自己的小短腿,期待地等着自家亲亲娘亲做的大餐。

    他摇头晃脑地想着娘亲做的大鱼大虾,口水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他父亲是名俊逸的青年,这会正好拿碗筷来摆,见状失笑着刮了刮小孩的鼻子,笑骂道“馋猫。”

    小孩嘿嘿傻笑了两声,“爹爹难道不喜欢娘亲的手艺吗”

    自然不能说不喜欢,俊逸青年笑弯了眼“当然喜欢,你娘亲的手艺这世上无人能及好了好了,去厨房里帮你娘。”

    小孩点点头,跳下椅子乖乖去厨房帮忙。

    这时房门被人不轻不重的敲响,青年心中生奇,他们的住处偏僻难寻,不知是谁也跑到了这么个犄角旮旯来。

    或许是个需要帮助的人呢,他边想着边向门走去,“你好,有什么事吗”

    门外站着一名身姿挺拔,俊逸潇洒的白衣青年,青年脸上挂着笑,一派斯斯文文又和气的样子。

    只是白衣青年口中吐出的字却让人背脊生寒,“不好意思,我要杀你。”

    身为圣兽的青年瞳孔骤缩,他只来得及出声警示屋内的妻孩,而后就和来者不善的白衣青年战到了一块。

    厨房里的孩子懵懵懂懂地歪过头,不解地看着神色大变的娘亲,“娘亲,爹爹怎么了”

    娘亲没有回答他,他欲向厨房外走去,他的娘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力道很大,被抓的地方很疼,孩子看着脸色难看的娘亲一句抱怨都没说。

    他任由神色匆匆的娘亲将他抱了起来,而后打开地窖将他藏了进去,娘亲神情凝重地叮嘱他“乖宝,记住娘亲的话,一定、一定不要出声,知道吗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许出声也不许从这里出来,知道吗”

    孩子紧抿起唇点头,他忍不住道“娘亲”

    “嘘”他刚叫了娘亲一声,他的娘亲就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听话不许出声”

    孩子被吓了一跳,他捂住自己嘴连连点头,示意自己听话。

    他的娘亲是名容貌艳丽的妇人,训完一直宠着的孩子也不禁双目含泪。

    孩子看着娘亲缓缓关上地窖的门,阴影逐渐将他笼罩,娘亲最后留给他的就只有她决绝又绝望但同时饱含爱意的目光和一句“乖宝,娘和你爹永远爱你。”

    孩子抱膝坐在地窖的楼梯上,这里离地窖的门最近,他隐隐意识到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但他还太小,还不理解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他闻到空气里传来一股浓郁的奇怪的味道,有水滴不断从地窖的门缝里渗下,一滴滴的滴落到他的身上。

    他用手指一抹,红红的是血。

    孩子倒抽一口凉气,他猛地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臂,牙齿都陷进了皮肉里,这才守住了和娘亲的约定,没有叫出声来。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为什么这里会有血爹爹和娘亲呢

    孩子看向头顶的门,门上被娘亲下了禁制,但爹爹之前刚好教过他一个小诀窍,能够解开娘亲的禁制。

    他好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但娘亲不许他出去,他是乖孩子,要听话才行。

    孩子松开手臂,转而死死咬住下唇,坐在原地纠结不已。

    他左右为难,他注视着黑黝黝的地窖深处,良久才下定决心。

    他不出去,就只透过门缝看一眼。

    这样应该不算违背娘亲的话,孩子暗暗夸自己聪明,他肉乎乎的小手连连掐诀,解开门上的禁制,而后小心推开头顶的门,只露出一条缝隙,供眼睛能看到外面。

    血,到处都是血。

    地面上大片的暗红色鲜血,被怨气自下而上缠绕的双足和飘逸的白色衣角,以及有血珠滚动滴落的剑尖构成了孩子眼里的全世界。

    孩子因为过度震惊而呆在原地,他忘了言语,甚至连思考能力也一起丧失,愣愣看着视野里的白色背影转过身,男人的俊美不输他的爹爹,甚至更上一层。

    他毫无准备的和一双黑色的凤眸对上了视线,那双眼睛深邃、幽暗、冰冷,寒意倏地从脚底蔓延而上,惊惧一下子从脊骨底部蹿到脑内。

    他像是被天敌注视着一般,只是一个目光就让他本能的瑟瑟发抖,想要变回原形躲藏起来。

    但男人很快移开了目光,大步离开。

    孩子又僵了许久才堪堪回神,他猛地跳出地窖,惊慌地大喊“爹爹娘”

    他不停的大声呼唤,神色慌张的跑遍整个屋子,寻找父母的身影。

    但没有,到处都没有。

    除了多出了血迹和没了父母的身影以外,家还是那个家,什么都没变。

    但孩子踩在屋外的一滩血水上,望着远方没有边际的天空,却模模糊糊中意识到他没有家了。

    孩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守了三天,他仍心怀希冀,或许某天父母就会从门后出现,会抱住他,安慰他,会为丢下他一人道歉。

    但孩子守了三天,屋内只有静悄悄的家具,屋外也宁静的只有虫鸣之声。

    他不想等了,他收拾了包袱独自出门,他想他要找回他走丢的爹爹娘亲才行,到时候他好好嘲笑他们一番。

    然后孩子懂得了什么叫死亡。

    仇恨在这一刻种下,而后生根发芽长成遮天蔽日的大树。

    他的心里只剩下仇恨,他的人生里也只剩下报仇。

    他又回了一趟家,替父母立了衣冠冢,同时也埋葬了过去的自己。

    从此他只为复仇而活,他发誓要将这份血仇十倍百倍的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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