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也就是嫁与源赖光后的第二年,我与他生疏到如同陌生人的关系终于得到了一些缓和。
源赖光这两年不知道与族里的那些长老和阴阳师们在搞什么,反正挺忙的,再加上他每天还要上朝处理宫中政事,我已经有快一年没跟他说过话了。
或许你会觉得夸张,可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还有什么是不能相信的呢?
无望的单相恋、政治的婚姻、可悲无奈的人生。就算我是拥有绝世容颜高贵的公主又如何,褪去表面这一层浮夸的皮囊,你会发现人到底生来平等。
我跟那些困于院落每到夜晚就暗自伤神默默垂泪的哀怨妇人没什么不同。
……或许是有的,我不会哭,也不会顾影自怜悲切的质问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给我一段有缘无分没有结局的恋情。
源赖光喜不喜欢我跟我喜不喜欢他没什么直接联系,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仅此而已。
那年秋天我在源氏府邸慢步散心,我没有带侍女,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走着。
路过训练场,我好奇的进去逛了一圈,在角落发现被人忘记带走的弓箭一把、羽箭几支。我看了一圈,确定没人后脱下外面的唐衣,兴奋的捡起弓箭就开始把玩起来。
我连发三箭,两支脱靶,一支力道不够没射出去插在了地上。
我回忆着源氏阴阳师平日练习弓箭的模样,调整姿势,蓄满力道拉紧弓弦。木箭离弓,发出悦耳的颤音。
“眼神不错。”
有声音从门口响起,我闻声看去,发现一个白发额前挑染红毛的家伙正看着我。
是源赖光。
我吓得浑身一激灵,全身冰凉。我凉了,这个时代对贵族女性的要求有多严格我比哪个穿越者都清楚,而如今我贵为一国的公主且嫁为人妇——还是源氏族长的夫人,如今这般衣衫不整把皇家礼数丢到地沟里仪态传出去绝对是会出大事。
“源、源大人,日安。”
一紧张,我叫错了称呼。我拿着弓箭站在边上一动不动,唐衣还在地板上扔着,那时候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心里想完蛋就完蛋吧,最惨的结局也不过就是嗝屁。
源赖□□定神闲的走到我跟前,没有责问,没有盛怒,而是接过我手中的弓箭,亲自给我示范了一遍如何使用弓箭,还附带解说的那种。
——“腰背挺直,手臂与肩膀呈一条直线向后伸展不要畏畏缩缩,目视前方视线不要分散。”
源赖光把弓箭扔给我,让我跟着做一遍。
“这里姿势不对。”
我僵着身子任由源赖光指出我动作上的不对,羽箭离弦,正中靶心。
——“不错。”
源赖光笑着对我这么说。
——“源……”
——“夫人是叫哪个源大人?”
——“…赖光大人。”
——“夫人有何事?”
——“……您、您今日………没,无事…”
回去的时候源赖光送我回院落,路上我主动提起这事,表示无论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接受。源赖光看了我一眼没接话,反倒问我明天有时间不。他是个大忙人,我不一样,这两年我闲的和歌都背下来不少能有什么事?
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想带我出去玩看看枫叶。
——“前些日子忙于族内事宜冷落了夫人,权当是赔罪吧。”
——“大人何须这样,比起妾身自当族内事宜优先,难得的空闲日子不妨休息几日,整日劳累于身体也不好。”
源赖光说我跟他生分了很多,说刚嫁进来那会儿还会甜甜的叫他夫君,没事了还会去找他,这两年到是连院子都不出了。
我倒是想叫他夫君,只是话到嘴边给硬生生的变成了其他的话。我倒是也想没事了就找他跟他窝一起甜甜蜜蜜,只是他忙于事业无心情爱、且与我成婚也不是出于本心,我去找他也见不到他,他也不会回过头来问我一句“夫人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那我何必还要废那个无用功呢?
我是喜欢他,但也就是喜欢而已。
——“夫君多心了。”
心里头想了一大堆,最后我只是垂眸柔笑回他一句没事没想太多。
本来嘛,初恋就是美好中带着苦涩的。我看的开,所以这颗初恋的糖吃在嘴里才没多少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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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赖光像是终于忙完了所有的活一样,他开始往我这儿跑。心爱的小书桌上被他的公文书籍堆满,花瓶里插得是他喜欢的花草,我的小世界终于被这个温柔又霸道的男人一点点占据。
源赖光说要带我出去玩,第二天就浩浩荡荡的拉我坐上马车跟几个王孙贵族到京城郊外看漫山遍野的红枫。回来的时候经过花街,随行的几个男人都有说有笑的进去玩乐,我记起来宫里女官教导过我作为主母切忌不了善妒,要把丈夫的身心与族内的事宜放在第一位。
于是我凑过去跟源赖光说难得出来一次,跟那几个朋友进去玩玩放松一下也没什么。
源赖光坐在牛车里正擦着刀,听我这么讲,源赖光嗤笑我倒是大肚,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寻欢作乐我也能无动于衷。
——“用不着说违心话。我源赖光的夫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射箭骑马挥刀或是看话本,在我这里都可以。”
——“…去花街看看也可以?”
——“……”
我本只是随口一说,可源赖光最后真的带我到花街转了一圈,还顺着我的意愿一掷千金点了当时最负盛名的头牌给我唱歌跳舞。源赖光坐边上角落喝酒无聊,我独自一人看的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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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源赖光是幸福的,可我作为他的妻子又是不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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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与源赖光的感情是急速升温,没事出去给我搜罗一些好看的服饰珠宝,像玩换装游戏一样让我一套套换给他看,光正装十二单就给我整了四五套,更不消说其他常服。
平日闲暇无事源赖光也会待在我这儿,带我到训练场玩玩,我说我想骑马,源赖光就叫人寻了一匹温和的黑马送进府里;我说我想要一把佩刀,源赖光就带我到他的收藏室里叫我看中那个只管拿。
——“夫君夫君!你看你看,这是我画的符纸。”
——“…是晴明教你的?”
——“我是照着你桌子上的那本符咒集画的。呀~因为没有灵力所以到头来忙活半天也只是废纸一张,夫君觉得我画的像么?”
——“……夫人想学阴阳术?”
——“我没有灵力学什么阴阳术,而且哪有女子学这个的?”
——“呵呵,夫人倘若想学我便教你,我与那些古板的老家伙可不同。”
——“我没有灵力。”
——“你有,而且比任何人都要纯粹。”
我十六岁那年,源赖光把我捧在了手心上宠着。他教我射箭,教我骑马,教我学阴阳术。对外他是何其刚硬的一个人,可到了我这儿,他就卸去了所有的铠甲用温柔拥我入怀。
我用不着再装典雅沉稳,在源赖光那里我可以撒娇让他带我出去玩、可以任性说太累了故意不让他碰我,我可以在山肆意奔跑不被说教,可以缩在他怀里看他给我展示阴阳术,也可以拉着他满大街的游玩说笑。
源赖光对我的肆意宠爱引得族里的长老颇有微词,他们私底下找我,拐弯抹角的跟我说我现在已经嫁给源赖光了,不管从前我有多厉害但现在我是源氏的人,要遵守源氏规矩。
——“赖光大人到底还年轻,一时被美色冲昏头脑也能理解。”
——“夫人,听闻进来您在跟赖光大人学习阴阳术,可有此事?”
——“夫人,您是主母,您的一举一动所代表的不光是源氏、也是御前大人,万不可如此丢人现眼、至脸面与不顾!”
——“夫人,政大人说的有些严重,但也请您体谅。赖光大人讨伐妖怪在即,您整日与赖光大人寻欢作乐……这、恐怕说不过去。”
源氏的长老开始轮番说教我,有打温柔共情牌的,有拿规矩礼教压我的,有直接骂我的,也有拐着弯阴阳怪气开导我的。
他们不敢去找源赖光,因为源赖光压根不听他们的话,而且要是惹恼了他还会吃一嘴炮火。别说不听,源赖光是见都懒得见听见他们的名字都嫌烦。
跟源赖光待一起久了我就多少明白他的处境,虽然面上他是一族之长,但族内的一些事他也没办法做决策。而且源氏旁支多的很,权利交替站队分派哪个不乱?旁支先不说就说本家,眼红源赖光年纪轻轻当上族长的人不在少数。
——“学习阴阳术确有此事,妾身儿时便同晴明师傅贺茂老师一同学习,对于阴阳之道略有了解实乃正常。且妾身又不曾做出抹黑源氏皇家脸面的事,大人如此贬低妾身、未免过于不把皇室放在眼里了些?”
——“夫人息怒!我等绝无此意!我等只是想为赖光大人分担忧虑,毕竟讨伐妖怪并非儿戏……”
——“呵,你们若真想为赖光大人分担忧虑来找妾身干什么?妾身就是有再大的能耐赖光大人不想来妾身这里妾身还能强留下他不成?沉迷美色……又不是夺人精魄的九尾妖狐,你们这样说妾身!不就是把妾身与那低贱的妖物混为一谈吗!”
——“我等绝无此意!只是夫人贵为皇室,且是御前的宠爱的公主,学习阴阳术怎么也不合礼法……”
——“长老不也说了妾身如今嫁入源氏是源氏的人,倘若夫君说合适,那便合适。”
长老们被我怼一脸郁闷的走了,源氏权利再大也不敢明面上对皇室不敬。晚上源赖光过来问起来问起了上午的事,我如实跟他讲,惹得源赖光抱着我直笑。我不大高兴的推他,说最近别在我这儿过夜,被那群老头们抓着了我又该挨骂。
——“夫人贵为公主,怎得还要如此窝囊的受那群老不死的气?”
——“我先是你的妻子再是御前的女儿,我要是找父亲诉苦被旁支的那群人知道可有你的受。”
——“哈哈哈哈!那我就先谢谢夫人的好意,作为回礼,今晚就让夫君好好疼爱疼爱夫人吧?”
——“唔……昨晚、昨晚不是…”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怎么能一样?”
纵然长老们再怎么抗议,源赖光该宠我还是继续宠我。他跟那些长老似乎天生八字不合,毕竟源赖光这人有野心有远见敢于尝试,而那些长老们则觉得源赖光大胆却不稳妥,毕竟一个不小心源氏就给整没了。
平日里不是长老跟在源赖光后面啰嗦,就是源赖光怼着长老们发泄怨气,他们之间就没怎么和平过。
当然,除了讨伐妖怪这事上。
——“夫君又要去讨伐妖怪么?”
——“恩,大概下月中旬,有我领队前往大江山外侧。”
——“大江山?那不是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的领地么?夫君……为何你如此执着于斩杀妖物呢?我嫁进源氏有两年,两年里感觉隔几个月夫君就要带领源氏的阴阳师们出去一趟。”
——“如今世道百鬼横生妖魔肆意乱为,倘若我不做些什么,那些可恶的妖魔总有一天就会仗着自己的力量站在人类的顶上为非作歹肆意妄为!夫人可知二十年前的狐妖之乱?”
——“恩……据说差点把京城给烧没了。”
——“那时我六岁,眼睁睁看着周围的百姓死在大火里无能为力,阴阳师们前赴后继冲上前与狐妖殊死搏斗。人类是赢了,可尸体堆得比宫墙还要高。就因为他们生来拥有无上的力量就可以随意屠杀人类?十六年前大江山妖气动荡也是,我源氏多少阴阳师惨死在茨木童子手下!终有一日,人类的旗帜将插满四国大地,立于它们鬼神之上!”
——“……”
——“为了荣耀,为了胜利,为了人类的明日。这就是我的正义,翡翠。只要能达到目的,付出什么我都不在乎。”
——“………哈…真想让长老们也听听夫君方才说的话,听过之后他们可能就会明白夫君所做的一切。”
——“呵!夫人真是可爱,那些保守的老家伙听见了也不会说什么,他们满心眼装着他们崇敬的神明……一群愚蠢的老家伙,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源氏要有自己的力量才能获得真正的胜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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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见到鬼切是我意想不到的。
十七岁春天,源赖光讨伐妖怪回来。他跟我说这次出去捡到了一把极为锋利的武器,只要稍加打磨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源氏最强力的武器。我单纯的以为他说的就只是刀剑而已,所以当我见到鬼切的时候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这便是我昨日与夫人说的!他唤做鬼切,夫人觉得如何?”
我坐在源赖光边上,强颜欢笑看着面无表情低垂头颅的鬼切,心里的无措和疑惑化作巨兽将我吞没。
不应呀,不应呀。
好端端的鬼切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酒吞呢?茨木呢?他们还好么?大江山的各位是否平安无事?
柔风穿堂而过好似拥有魔力,焦躁的思绪被安抚下来。纱帘上下飞舞,鬼切的身影忽明忽暗不大真切。
——“鬼切……鬼切……甚好。”
鬼切曾经是个妖怪,大江山的妖怪。
这事源赖光知道,我也知道。
可源氏其他人不知道,他们说鬼切是源氏的宝刀,是守护神。
源赖光捡回鬼切的半年里,他手把手教鬼切刀法,教他阴阳术,教他如何治退恶鬼、斩杀妖魔。鬼切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一片空白,源赖光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源赖光说他是源氏的宝刀所化的守护神,鬼切就相信自己的宝刀所化的守护神;源赖光说他为斩杀天下恶鬼而出鞘,鬼切出鞘就只为杀尽天下恶鬼。
不过短短一年,鬼切就如源赖光所愿的那样成了源氏最耀眼的存在。源氏的武士崇拜他,赞美他夸他斩万鬼首级,屠妖魔无数。千金难买,万丈光芒。鬼切经常率领源氏的武士与阴阳师出去征战恶鬼,每次都拿着恶鬼的头颅凯旋而归。
鬼切失去了记忆,他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曾是妖怪,忘记了在大江山生活的日子。
源赖光忙于政务的日子,我出去玩他都让鬼切陪着我。于是我带着鬼切到一家珠宝店里,拿起一块翡翠跟他说。
——“鬼切觉得翡翠好看么?”
——“好看。”
——“我也觉得,翡翠配翡翠,多有意思。”
鬼切无动于衷,恭谨的站在我身侧时刻注意着身边的风吹草动。
——“我叫翡翠,所以我才说有意思。你说呢?”
——“……十分抱歉,鬼切不明白。”
——“……无碍,回去吧。”
鬼切忘记了所有,现在他的血液里流淌的是源氏的血。
——“夫人这是又带着鬼切出去游玩了?”
每次带着鬼切出去游玩回来总会被保守派的长老们一番盘问,因为绝对忠于源赖光,所以他们看鬼切什么不爽。
——“夫人切莫小心,这家伙成长的太快了。”
——“一个不知礼数的恶犬,能力虽无话可说,但正因为是有能力的恶犬才是最可怕大的不是么?”
他们对鬼切的力量十分不信任,或者说是害怕鬼切的力量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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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那年我怀孕了,知道的那天,源赖光带着鬼切率领源氏阴阳师讨伐大江山回来。
并且,他们一个斩下了酒吞的头颅,一个斩下了茨木的一只手臂。
鬼切高举着茨木的手臂,献宝一样将它递到源赖光的面前。他的双眼里闪烁着快意、兴奋、自豪。他知道他斩下的是昔日好友的手臂么?他知道他杀得是曾经一起喝酒欢笑的同伴么?
源赖光很高兴,特地举办了一场家族宴会来庆祝。宴会上被斩下的鬼手盛放在最上面供人观赏,鬼切就坐在我前方左上侧,我看着源氏的阴阳师和武士轮番找他敬酒,看着鬼切有些无措拘谨的说不会喝酒。
武士拍着他的肩膀笑他说男人怎么可以不会喝酒。
这一幕有些眼熟,多少年前在大江山星熊童子给鬼切敬酒他说不会喝,酒吞也是这般笑他。
时过境迁,人还是那个人,一切却都不一样了。
眼前忽明忽暗,世界在天旋地转,我突然怎么都喘不上气来。视线一瞬间被眼泪模糊,我害怕的很,想要回家的心情从来没这么急剧过。
——“夫人!”
——“翡翠!”
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听见源赖光焦急的呼喊,和记忆里鬼切熟悉的惊呼。
我醒来时源赖光就坐在我身侧,他见我醒了赶紧让鬼切去叫族医。源赖光说我怀孕了,叫我这段时间不要乱跑,安静的待在府里那也别去。
源赖光很开心,他抱着我说他会当个好父亲,给孩子一个没有妖怪的环境安全成长。会好好对我,加倍爱我,不让我受到伤害。
——“我的夫人,我的翡翠。”
怀孕的那段日子我快被逼疯了,我成天像风神祷告求他救救我。内心的怨恨悲戚把我折磨的有些精神失常,我绝望的吃不下饭,我害怕的睡不着觉。我看见鬼切就想到茨木被斩下的手臂,看见源赖光就想到酒吞被斩下的头颅。
除过怨恨和悲戚,还有巨大的愧疚将我吞噬。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走向毁灭的尽头。
我不想在源氏继续待着,我跟源赖光说我想回宫里待一段时间。源赖光不让,那会儿我实在让人担忧,他说我就像个满身裂痕的瓷娃娃,稍微用力就会毁灭。
——“我怕找不到你。”
我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源赖光不知为何突然同意将我送回宫里,还让我生产完再回去。他说源氏妖气重,不如宫里安全。
——“源氏阴阳师多,一个两个身边跟这个式神,你难免会受影响。回宫也好,比源氏要安全的多。”
我直觉源赖光有事瞒着我,可我也不能问,干脆就坐着牛车回了宫。我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尊贵美丽的锦光公主,晴明知晓我回来了,特地扔掉工作来找我。
见到晴明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以为我被源氏虐待了。
——“这才一年没见,公主眼里的星光怎么就消失不见了?”
——“晴明师傅……”
——“我在。”
——“源赖光跟鬼切去讨伐大江山了。”
——“听说了。”
——“酒吞童子的头被源赖光砍了,茨木童子的手臂也被鬼切斩下了。”
——“恩,据说赖光大人斩下酒吞童子的头颅后封印在罗生门。茨木童子想去夺回酒吞童子的头颅,结果被镇守的鬼切给斩下了手臂。”
——“……晴明师傅,这里好可怕,你杀了我好不好?下手不要太重,我怕疼。”
晴明沉默了好久,风把树梢吹得飒飒作响,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你不像会有这样想法的人,在源氏发生了什么吗?”
——“我好讨厌我自己。”
——“…那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我望着屋外的阳光不说话,思绪逐渐放空,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晴明揽在怀里。
他摸着我的头,嘴角带笑柔声说着没关系,不要害怕。
——“没关系,不用害怕,好孩子好孩子……还有师傅陪着你。”
我终于跪在地上大哭起来,我哭了好久,像是要把所有的哀怨不甘和自我厌恶全都通过眼泪流出来。我哭到意识模糊,然后睡了过去。
昏睡过去前,我隐约听见晴明说:如果当初赢了那场比赛如今又会是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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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个月的时候,我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天皇抱着孙子孙女爱不释手,母亲夸我福气好,在源氏有了立脚跟的资本。
生完孩子第二天我被源氏叫回去,晴明知道后眯着眼说要这次怎么着也要送我一程。
——“前些年我想去拜访你,结果吃了闭门羹。哎呀呀~晴明又不抢他源氏什么,何必如此呢?”
临近年底,源氏上上下下都在举办什么百年祭祀。晴明师傅自进了源氏府邸就没怎么说话,侍女见我回来请我到长老那坐坐,说长老又事跟我谈。我要去,晴明师傅拉着我不让我走,说有事见了族长再去也不迟。
——“作为妻子回来的第一件事自然要去拜见丈夫,不然成何体统。”
——“这……长老有令……”
——“就这么办。”
我问晴明怎么了,他没说什么,拉着我跟孩子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牛车里,叫他的式神送我回宫。
——“晴明师傅?”
——“无须担忧,我在。”
我被晴明赶着回宫,坐在牛车里我抱着孩子七上八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大的很。突然牛车狠狠颠簸了一下,几秒后,牛车又继续往前赶路。我以为终点是皇宫,我探出头才发现我又回到源氏。
保守派的两位长老立于车前,朝我行了一礼,而后夺走我的孩子。
——“感谢夫人为我源氏诞下灵力强盛的子嗣后代,我等会好好教养他们,请您安心。”
——“您的职责就到这里了,这么多年辛苦了,公主殿下。”
我抽出随身佩戴的太刀就朝夺走我孩子的那位长老砍去,光影闪过,我瞬间被对方驱使的式神击倒。我想着我会阴阳术,打算静观其变找机会突破,结果一个老不死的就用符纸把我全身灵力封了。
前些年源赖光得空教我阴阳术的时候曾经跟我讲到封印提到过灵力被封的问题,奈何我没好好学,这会只能等死。
我被五花大绑到后院地下的祭台上,保守派的长老们围着我。
——“您是第一位被邪神大人指定的人。”
——“被邪神大人看上是您的荣耀。”
——“当初让赖光大人娶您是对的,如此这般,邪神大人又可护佑我源氏长兴不衰。”
我问他们怎么回事,说就是死也要让我死的明白些。
平常看不惯我的长老叫我别耍花样,说源赖光是不会来救我的,我带过来的安倍晴明也不会。一个平日带我算是温和的长老沉默了一会,问我知道八岐大蛇么。
我听着对方缓缓说起源氏的百年祭祀,说起源氏自年少就展现无与伦比的天赋天才阴阳师源赖光,说起娶我就是一场交易,一场阴谋。
——“我们许诺赖光大人娶您为妻就把族里一半政务的决定权交予他。”
——“虽然十分对不住您,但为了源氏总要有人牺牲。”
——“夫人是源氏主母,自当为源氏献出生命。”
——“孩子我们会替您好好教导,您不用担心。”
我当时就懵了,脑子里不停回放着怀孕那会儿源赖光抱着我说会好好爱我对我好的场景。感情到头来都是假的,都是为了其他目的?
我乱成一团的时候祭坛上的阵法被启动,下一秒,一股刚烈的强风瞬间将我包裹,切段了我身上的绳子。长老们皆是一震,大叫怎么会有妖怪。我瞅准时机跳下祭坛冲向离我最近的一位长老拔出他腰间的佩刀就刺向对方。
不带一丝犹豫,我拿着刀刺穿了他的身体。
温热的血烫的我全身发抖。
我杀人了。
我终于杀人了。
被茨木复活变成妖怪那会我都没杀人,这辈子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却杀了人。
——“抓住她!”
一位长老驱使人头蛇身的式神甩起尾巴就朝我冲来,尾巴在距离我半米的地方被什么东西挡住,“哗啦”一声,式神被震的老远,我也被余波震的吐出一口血。
——“不要打死了!抓活的!”
我用刀撑起身体,在长老们的阻止声中用刀划破大动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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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
就像晴明师傅说的那样我不用害怕。
因为就算我被人背叛,也有一个人一直会陪伴着我。
从一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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