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过去进行时

    这个故事是发生在我被源氏献祭自杀重生后。

    不同于以往死后重生变成小孩子重新来过,这次我是以自杀而死的源氏族长夫人的身份、上辈子的身体来到海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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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人拿树枝戳脸颊戳醒,记忆仍停留在死前的一刻。我身上还穿着源赖光遣人送来的用金线绣有苍松白鹤的红色华裳,脖颈仍在流血,伤口却不在疼痛。

    睁开双眼,我看见一位矮小有着粉色头发、一手化作螃蟹钳子的妖怪蹲在我身侧,手里拿着一根树枝。

    ——“呐,你长得好漂亮,你是什么妖怪?蟹姬从来没有见过你。”

    她这样问我,自我介绍说她叫蟹姬,是海国铃鹿山的妖怪。

    身体酸软无力,我听见嘹亮而尖锐的海鸥的鸣叫,我闻见海浪推送过来独属于海洋咸湿的气味。眼中的天空是从未有过蔚蓝辽阔,我似乎伸手就能碰到,可它又离我十万八千里遥远。

    我没有回答这位换做蟹姬妖怪的问题,她也不恼,只是蹲在我身侧好玩的瞧着我。跟我说我身上的衣服好漂亮,问我为什么脖子流血了。

    叫蟹姬的妖怪没有恶意,我累极了,所以没有回应她。

    ——“你是什么妖怪,为什么身上有神明的味道?”

    她再一次问我。

    这一次,我终于开口。

    ——“我……我是风神巫女。”

    蟹姬吓了一跳,趴在我身边说原来我会说话呀。她以为我是哑巴,其实我只是嗓子疼的厉害,没有力气开口说话而已。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铃鹿山?”

    ——“你看上去好困,搞得蟹姬也想睡觉了,今天的阳光照在身上格外的舒服。”

    ——“你来自外面吧?那给我讲讲外面的故事吧。”

    ——“呐呐呐,你饿吗?蟹姬可以给你找好多好多、有这——么多好吃的食物哦!”

    蟹姬抱着一把巨大的海螺锤,坐在我身侧问东问西,对于我的出现她似乎很好奇。

    不,更准确的来说,她是对于“外面”的世界好奇。

    我没有更多的力气去回应她,这里的风太温柔了,一下一下的吹拂在身上,拂去我所有的疲惫与不堪;这里的阳光也过于耀眼,心底深处最泥泞黑暗的沼泽开出一朵朵白色雏菊。

    我似乎得到了救赎。

    虽然只是片刻,但有一瞬间我褪去了身上厚重的盔甲,我终于又做回了我自己。

    海潮翻涌,柔风阵阵,在蟹姬的碎语中,我昏睡了过去。

    我的心是真的大,突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还坐着一个陌生的妖怪,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竟然都能睡着。不过也是因为身体太累了,像是三天没合眼又跑了一场马拉松一样疲惫。

    而且那天的阳光正正好,风也温柔。

    只能说我是幸运的,我来到的是海国铃鹿山,我遇见的是蟹姬大岳丸。但凡我身处在大江山,这会儿估摸着早就被活吞渣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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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蟹姬说,至她发现我到我睡过去,再到现在我醒来过了有两天左右。

    ——“本想把你放到我的珊瑚礁上藏着先,可是久次良说搞不好你会死,所以我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一堆芭蕉叶,蟹姬说为了防止我被海鸥吃掉特地盖的。

    睡了一觉我觉得的身体好了许多,就是大脑还有些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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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我刚经历了背叛,按理说我该悲伤,我该怨恨,我该痛苦。因为我不光失去了自己的一条性命,我还与我的两个孩子阴阳两隔。

    按理说我该哭泣。

    可是我没有。

    那些事情就好像发生在别人身上,而我不过是个看客一样,我的内心竟然一丝波动都没有。我的心化作一汪死水,就是扔一捆炸-药下去都泛不起半点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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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蟹姬问我饿不饿,我点头。衣领上的血迹还在,伤口已经愈合,摸不到一点踪迹。我想着自己可能变成妖怪了吧,已经不再属于人类。

    蟹姬让我待在原地不要动,她飞快的跑到林子里,捧着一堆水果放到我跟前。又跳进海洋里,抓到一只有我小腿那么粗的大龙虾。蟹姬说,这些都是她最喜欢吃的,她给我找食物,相对的,我要给她讲故事。

    我没有形象的靠在一块巨石旁,咬着香蕉问她想听什么故事。

    ——“已经可以说话了吗?”

    ——“恩。”

    ——“这样的话真是太好了,我叫蟹姬,是铃鹿山的妖怪,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又是来自哪里的妖怪?”

    ——“我叫翡翠,来自平安京,是人类,不是妖怪。”

    ——“可是你身上有一股好霸道的妖气,跟生气时的少主一样。”

    ——“是么,我应该是人类吧。哦吼,这个果子好好吃,好甜哦。”

    ——“是吧是吧!蟹姬不会有错!那翡翠你又是为什么来铃鹿山呢?也是跟之前那些人一样为了山洞里的那些金色石头和珍珠吗?真是的,那些硬邦邦的石头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呀。”

    金色石头,珍珠,联系上下文我猜蟹姬口中的金色石头应该是黄金。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铃鹿山,说起来这是哪里我都不知道。呀,无所谓了,我还活着不是?而且这里的风好舒服……真好。”

    蟹姬听我说自杀先是困惑,而后眼睛一亮,跟我说去问少主好了。

    ——“少主的话一定知道翡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少主是铃鹿山最强的存在,或者我们可以去问海鸣爷爷。”

    我问蟹姬少主是谁,蟹姬说少主就是少主。

    ——“翡翠你睡觉那会少主好来看过你,你不知道而已。”

    按照蟹姬说的,她口中的少主怕是一个大妖怪。那会儿听蟹姬说完我其实挺疑惑,毕竟明面上我都是一个擅闯他人领地不知底细的外人。从蟹姬短短的几句话我还是能够想到这个叫铃鹿山的地方可能藏着数不清的宝藏珍馐,而且之前有过不少窥视宝藏的人——或者妖怪来过。

    那位少主在我昏迷期间没有杀我,这多少让我有些疑惑。

    我有些抗拒去见蟹姬口中的那位少主,蟹姬说少主人很好,叫我不要害怕。

    ——“少主是铃鹿山的守护神哦。每次我被海浪卷走的时候只要叫少主,少主就一定会来救我。铃鹿山的大家都很喜欢少主,蟹姬也是。”

    我还是不想,于是蟹姬利索的举起手中的锤子一把将我砸晕。

    那一瞬间,我看见了漫天繁星向我铺撒而来。

    何其惊艳,何其浪漫。

    更惊艳浪漫的还要数我在一堆金银珠宝翠玉珊瑚跟前醒来、被金光闪瞎眼的那一刻。

    说句实话,空气里都弥漫着金钱的香味。

    我捂着脑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发现我身处于一个巨大的洞穴里。足有两层楼那么高的财宝黄金发出金色耀眼的光芒,光线到底有些昏暗,我不知踩到一个什么东西摔倒在地,整个人倒在一堆珍宝里。

    “哗啦”一声脆响,我被从顶端滑落的黄金吞噬。

    细小的灰尘和冰凉没有温度的黄金珍珠将我埋没,别说被一堆黄金掩埋多么幸福,我差点就窒息死在这堆黄金里头。

    挣扎无用,埋在我身上的珠宝过于繁多厚重。

    蟹姬的声音响起,她迷糊的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紧接着,我不断扒拉沾满着灰尘的手被人拉住。

    我被人救了出来。

    一个胸前生着骨刺,头顶长着一对白色鬼角的妖怪把我从那堆各种意义上让人窒息的珠宝里救了出来。

    我看见蟹姬从一小堆花花绿绿的宝石上滚下来,跑到妖怪身边抱着对方的腿脆生生喊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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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我与大岳丸的第一次会面。

    也就是这里,我与这位实力雄厚的海国少主结下了“缘”,也为日后与那些老朋友相见埋下了线。

    更是我从平安京得到解放的开始。

    一个不大准确甚至有些矫情、显得我十分绿茶恶心的比喻:大岳丸是我灵魂的港湾。

    尽管讽刺我吧,尽管说我恶心吧,到这里已经无所谓了。

    在大岳丸这里,在铃鹿山,我可以忘记一切真正意义上无拘无束的活着。在这里我虽然还是一个人,虽然过往的回忆仍旧不曾消失,但我终于可以好好地放松一下了。

    我可以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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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岳丸把我放在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

    意外的,他动作很轻柔。

    或许本质他就是一个温柔的妖怪吧。

    ——“我是铃鹿山少主大岳丸。”

    声音是少年独有的清冽,有天空一般的广阔,也有清风一样的温柔。

    意外的有些好听。

    大岳丸是个大妖,毋庸置疑,于是我又发现了一个好玩的点,他竟然自称“我”而并非“吾”。

    想想之前,身边的茨木变成妖怪后自称“吾”,有过几面之缘的大天狗自称“吾”,那位差点毁了京都的大妖玉藻前也自称“吾”。我认识的大妖里,除了酒吞这个家伙,其他似乎都喜欢自称“吾”。

    这可不是什么皮毛卵用没有的发现,最起码对我来说是。

    ——“您好,我叫翡翠,是个人类。”

    大岳丸走到一边装满宝石珍珠的箱子上坐下,随手扯过一团锦缎擦拭着腰间形状奇怪的武器,他说我看着不像人类。

    ——“你身上有一股来自炼狱的妖气,浓烈且霸道,还有一股十分干净清风的味道。”

    来自炼狱的妖气、清风的味道。

    我沉默,蟹姬不知何时又跑到角落打起了盹。

    ——“我应该还是人类吧。”

    大岳丸抬头看了我一眼,又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铃鹿山。

    ——“为了这堆宝藏?”

    本该是疑问,奈何他用了陈述句。

    我说不是,我连铃鹿山都没听说过,一睁眼就已经身处海边了。大岳丸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消息,略有诧异的看着我说骗人,说我不可能连铃鹿山都不知道。

    ——“传说中埋藏着无数宝藏的地方,铃鹿山,就是这里。”

    他指着我身侧一堆金灿灿的黄金宝贝,有举起手里的武器。

    ——“这是传说中的宝物,八尺琼勾玉。”

    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我们两个就谁都不说话了。

    我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开口跟他说,如果这里不欢迎我的话我可以立马走。

    黑暗中的传来大岳丸的声音,他似乎在笑,语气平和的很。

    ——“加入海国,舍弃曾经的身份,你就可以留下来生活在这里。”

    ——“好的少主,需要我重新起个名字吗少主。海国的话叫珊瑚如何?珍珠也行。”

    我估摸着当时大岳丸应该震惊我的无耻,他说我到是爽快。

    ——“不管从前你是何人,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现在你是我海国的人。”

    ——“恩。”

    ——“受我海国庇护。”

    ——“恩。”

    ——“是我铃鹿山的子民。”

    ——“恩。”

    ——“尊我为王。”

    ——“恩。”

    ——“受我护佑。”

    ——“恩。”

    ——“我会保护你,无论你遇到什么样的困难。”

    ——“……”

    很久很久之前,似乎也有个强大的妖怪说过要保护我。

    他是谁来着?

    我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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