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封尘往事

    是野火。

    一团漆黑的火在视线中跳跃。

    焰光将远处那道可怖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扭曲拉长。

    幼小的雄子躲在倒塌的书架后,惊恐地窥视着这一切。

    精致华贵的地毯上,横陈着五具雌虫与雄虫。每一具身体都被吸干血液,只剩干瘪惨白的皮囊。

    怪物背对着他,俯首啃咬第六只雌虫的脖颈。

    那只雌虫还没死透,微弱地挣扎着。他的脸被火光照亮,熟悉的面孔上布满了惊恐。

    是耶特叔叔!

    他控制不住惊呼,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泄漏一丝声音,幼小的身躯瑟瑟发抖。

    但是已经晚了,那怪物听见动静后抬头,警惕地四下张望。

    他屏息凝神,将呼吸放至最慢,连一根羽毛都吹不起来。

    周围又恢复死寂,没有任何活物出声。怪物再次低下头来,吮吸着奄奄一息的雌虫的血。

    耶特叔叔和他的一家已经没救了,他绝望地想。

    然而怪物不知道,今晚耶特家还有一只做客的小雄子成了漏网之鱼。

    小雄子微薄的力量无法杀死怪物,只能趁‘它’进食的时候赶紧跑。

    他默默对耶特叔叔忏悔着,一边向大门悄悄挪步。

    不料地毯上却滚落了一只瓷花瓶,他没留神一脚踩上去,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

    那怪物猛然惊觉,回头冲着他的方向咆哮,无数破碎的玻璃瓷片向这里袭来!

    一块尖锐的玻璃插入他的左眼,在撕心裂肺的痛呼中,他感觉自己娇小的身体被一股巨力撞飞出去,如风中落叶般。

    怪物似乎可以操纵力场,他被直接砸穿身后的落地窗,将玻璃撞碎后摔落,坠入别墅下方波涛汹涌的河中。

    他在水中拼命挣扎,窒息与剧痛同时侵蚀着弱小的意志。身体渐渐失温,力气也飞速流逝。

    在沉入河底前的一刹那,他终于看清了那站在窗边的怪物的脸。

    五官刀刻般刚毅,表情冷如寒冰,墨色的眼睛深不见底。

    那是一张在往后几十年间,他每日都会在王座上看见的脸。

    “!!!”

    路易猛地睁眼,入目是纯白的天花板。

    他的机械义眼尚未启动,只能拿起单片眼镜佩戴上。

    “你醒了。”

    一杯温水递来,羽弥已经穿戴整齐,好整以暇地站在床边。浑身散发着高傲冷冽的气息,琥珀般的狭长双眼正深深望着他。

    路易坐起身,不安稳的睡眠让他有些精神恍惚。

    一时间忘记昨夜发生了什么,起身时被子随之滑落,雪白肌肤上的点点红印露了出来,如雪中梅花般艳丽。

    羽弥的眸色幽暗一瞬,依然不动声色。

    “早上好,殿下。” 路易滴水不漏地微笑。

    羽弥却懒得虚与委蛇,直白问:“你的左眼是怎么瞎的?”

    路易瞬间敛容,肃然道:“好奇心是危险的东西,这与二皇子无关。”

    也不再挑拨他,羽弥接过喝空的水杯,离开卧室时不忘提醒:“你最好在父皇的耳目察觉前离开。”

    今天清晨,羽弥是被耳边的声声悲鸣唤醒的。

    路易侧躺在身旁,露出瘦削的后背,光滑皮肤上肩骨格外突出。他双目紧闭,似乎深深陷入梦魇,微张的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只有这时,狡猾的狐狸才显出一丝脆弱破绽。

    羽弥没有叫醒他,反而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会。

    直到路易断断续续念着:“怪物……羽权……”

    羽弥的脸色顿时冷下去。

    羽权是他的父亲,也就是当今虫皇的名字。

    作为虫族内部极为罕见的血缘父子,虫皇膝下的几名皇子都是自然出生。

    为了将源血继承下去,虫皇前后更换了数任雄主。他对这些流逝于时间长河中的雄主们是否怀有感情,除了虫皇谁也不知道。

    羽弥从出生便明白,他的血脉与其他所有虫族都不同。

    并非由母巢孕育,而是传承于远古的源血在他体内流淌着。

    虽然不清楚路易的过往,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与虫皇有私仇。

    当然羽弥并不关心这些仇恨纠葛:父皇那老不死的,早该寿终正寝了。

    身后传来动静,路易已经换上繁复的丞相长衫,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

    “早餐准备好了。” 羽弥望向那颀长的身影,默默想:

    太瘦了。

    这么瘦,以后怎么做新任虫皇的雄主。

    路易坐在沙发上,姿势优雅地饮用机器人端上的咖啡。

    “我的私属军队已在红钩星云潜伏,近期的星尘风暴能阻断检测信号,掩盖痕迹。” 羽弥悠然踱步到雄子身后,一只手撩动着对方柔软的发尾:

    “等奥伊斯一死,军舰上下混乱时,我们即刻发动进攻。帝都内部的宪兵先控制住,再将奥伊斯的军队一并拿下。”

    叮地清脆一声,咖啡杯放在骨瓷茶碟上。路易仰起头,扣住羽弥的后脑拉近。

    唇齿相依间,轻笑溢出:“我很期待,殿下。”

    “等到那时候,帝国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

    驶向前线的军舰上没看见劳伦,平时总是聒噪不休的军雌此时不知所踪。

    蓝珞忍不住扯了一下艾佛的军服,悄悄问:“劳伦去哪儿了?”

    “他昨晚身体受创,正在帝都军医院内的医疗舱疗养,暂时无法同行。” 艾佛简短回答,便再不开口。

    “连我都要保密……” 蓝珞不满嘟哝,再去缠着奥伊斯:“劳伦他到底怎么啦?”

    奥伊斯正在看光脑的投影情报,被干扰视线后将乱晃的小雄子抓住:“别动,乖乖坐好。”

    “最后见到劳伦时还好好的,你们是不是大半夜体罚他?” 蓝珞撅起嘴。

    艾佛在一旁听得心虚:虽然没有体罚,但最后带来的惨烈伤害也差不多了。

    凌晨时分,一名顶级催眠师跨越半个星系被紧急接到元帅府,骂骂咧咧地送进门。

    奥伊斯端坐在沙发上,高傲地扬起下巴,示意艾佛去交涉。

    艾佛硬着头皮赔笑说:“先生,很抱歉这么晚将您请来,因为事态很紧急。”

    催眠师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上,使唤着机器人端茶倒水:“半夜闯入我的别墅,当着雄主的面把我绑走,你们这些军雌真是无法无天!”

    被怼得哑口无言的艾佛赶紧加快进度:“具体请到地下基地去说,需要您催眠的雌虫已经在那里安置。”

    元帅宅邸的巨大地下空洞有十三层高,用作紧急军事调控,同时也配有完全隔音的审讯室。

    但是这次坐在审讯椅上的却不是敌军战俘,而是瑟瑟发抖的劳伦。

    “元、元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大的军雌手脚被捆,脑袋固定着,动弹不得:“您怀疑我背叛了吗?!”

    奥伊斯没有回答,靠在墙边,冷冷地注视催眠师:“可以开始了。”

    催眠师被这眼神看得后脊发凉,忍不住吞咽口水,强装镇定走到劳伦面前,释放出精神力。

    劳伦感觉自己被高阶雌子的信息素包裹住,意识沉沉浮浮,一个声音在引导着他:

    “今天早晨发生了什么?”

    劳伦眼神恍惚地回答:“我送蓝珞先生去社区服务。”

    催眠师闻言蹙眉,转头解释道:“果然有问题,他被下了暗示,只要触及核心问题就会回避。”

    “继续。” 奥伊斯面色严肃,一眨不眨地盯着。

    催眠师接着诱导:“你有没有见过其他雌虫或雄虫,接近你的机甲?”

    “没有,一切正常。我进入机甲,启动能源,护送蓝珞先生离开。”

    一连问了十几个问题,劳伦在催眠下的所有回答都滴水不漏。

    迫不得已,催眠师只能启用破门法:强行突破军雌的心理防线,追溯神经还原当时的画面。

    后面发生的事情,艾佛不愿回想。

    一整晚,劳伦撕心裂肺的惨叫回荡在地下空洞中,听得艾佛胆战心惊。只要催眠师试图破防,他的身体就会剧烈反噬,甚至口鼻出血,手脚抽搐。

    直到天明,也没从劳伦口中问出有价值的信息,反而把一只健康的军雌折腾得半死不活。

    最后催眠师不得不放弃,擦去满头冷汗:“没有办法,对方的精神力等级在我之上,无法从外界强行解除。只能等当事人自己觉醒,或是施展催眠者死亡,暗示才会消散。”

    然而这位催眠师已是帝国顶级,艾佛一时想不到还有谁的精神力比他更强。

    奥伊斯却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冷峻道:“我已经有几个怀疑对象。艾佛,送他离开。”

    签署保密协议后催眠师匆匆离去。艾佛赶紧把软成一滩的劳伦架起来,无助地问:“元帅,接下来怎么办?”

    “把劳伦送去医院,康复后再回母舰。” 奥伊斯整理了一下军服,大步走出审讯室:“我会给你一份名单,将上面的每个名字都调查清楚。”

    “是!” 艾佛担忧地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元帅的戾气已经爆棚,即将化为实体黑气了。

    元帅真的好可怕!

    回到现实,见奥伊斯不理会自己,蓝珞也觉得无趣,索性赌气跑回了自己的小卧室。

    “元帅,他……” 艾佛不知该不该追上去。

    奥伊斯依然面无表情:“不必管,这件事情他知道的越少越好。”

    回到屋内,蓝珞直接倒在床上,生气地用被子捂住头:“奥伊斯臭居居!什么都不告诉我!”

    说完就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如同一只蚕宝宝般发泄不满。

    只听见清脆的金属落地声,一枚精致的匕首从蓝珞身上掉落下来。

    他好奇地捡起观察,匕首通体如墨,雕刻着诡异绮丽的花纹。翻转角度有幽蓝的电流闪过,充满不详的色彩。

    “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上?” 蓝珞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只要试图回忆,就有声音在脑海深处低语:

    留下它,它会派上用场。

    “算了,先放着再说吧。”

    心大的蓝珞将匕首塞进床头柜,继续扎奥伊斯的小人。

    漆黑抽屉中,静放着的匕首上,专为猎杀雌虫而刻的咒文泛过一瞬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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