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延年站在黄昏的暖光中,向山脚下望去,一时间竟有种被晃花了眼睛的错觉。

    风呼啦呼地从发间穿过,他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捏紧了拳头,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更加真切地体会到脚踏实地。

    他站在山顶上,他在吹风,他在看落日。

    “栗旬。栗旬!”身旁有人唤他。

    过了好半天延年才反应过来他叫的是自己的名字,他只好装作一副突然回神的样子,“怎么了?”他问道。

    无师自通一门外语的感觉十分神奇——只是不惯用的日语有些磕磕绊绊的,这具身体下意识的本能在渐渐地淡去。

    延年默默叹了一口气。

    “你这几天怎么了,老是怪怪的样子。”长谷川皱着眉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延年若无其事地耸耸肩,问道:“有吗?”

    长谷川狐疑地盯了他几眼,说:“我肚子饿了,去吃拉面吧。”

    延年有些惋惜此情此景,但他机警地察觉到这家拉面店是他们常去的地方,而现在他半点印象也无。

    延年并不想让长谷川觉得他最好的朋友有不对劲的地方:“走吧。”

    一乐拉面的面铺小到仅有一个吧台。显然是熟客了,老板跟他们热情地打了招呼。

    延年在一众口味中挑了一个顺眼的:“一碗海鲜拉面,谢谢。”

    长谷川补充道:“两碗。”他扭头瞪着延年,“你不是经常嘲讽我说这里的海鲜拉面是最难吃的吗?”

    延年抚额,没想到踩雷一踩一个准。

    索性两碗香喷喷的、热气腾腾的拉面很快分散了长谷川的注意力。

    延年吃得很香,但面上却要装作难以下咽的样子。

    这顿饭花掉了延年仅剩的两个硬币。饭后两人溜达回家,太阳已经落山了,夜幕低垂,街两旁挂了长串的红灯笼,到处人声鼎沸。

    延年惬意地享受着喧闹和晚风,视线突然被一个迎面而来的人吸引了。

    同龄人,身材却比他们两都高挑些,有一头半长的柔顺黑发,穿着宽松的黑色高领上衣和短裤,四周温暖的橘光替他渡上一层轻描淡写的剪影。

    他正举着一串五颜六色的丸子慢条斯理地吃着,这样的专注令他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起来。

    “讨厌鬼。”长谷川突然开口说,声音不小,这让那个男孩儿抬起了头。

    灯笼的微光敛在他的眼睛里形成一个明亮的光圈,漆黑的眼瞳珠光流转,衬得眉目精致又秀气。延年一时间被美色糊了眼,不知道该露出一个怎样的表情,长谷川就朝那男孩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那人很冷淡地看了他们俩一眼,对长谷川幼稚的行为视而不见。

    他一本正经地继续吃着丸子与延年擦肩而过。

    “从明天起就要天天见到那个讨厌鬼了。”长谷川忿忿地说。

    明天学校开学了,这位原来是同学。

    但延年已经顾不上应和他了,他现在只感觉到深深的无奈。

    他即将在一所忍者小学念书。

    延年十分十分十分珍惜这奇迹般的新生,老实说这辈子他的梦想就是能度过平凡幸福健康的一生,七八十岁能手捧一束百合躺在床上安详地闭眼。

    但是成为一名忍者和平凡生活似乎注定是背道而驰的。

    当延年把“以后做一名木匠、或者厨子,反正不是忍者”这样的想法传达给他爹妈之后,他清楚地看见父亲是如何完美诠释了从“迷茫震惊”到“大发雷霆”的全过程。

    幸而母亲出手阻拦,否则延年又只有坐着轮椅度过余生了。

    延年想着先前的说法似乎有点过分,于是他斟酌着开口:“开一家书店也行,当作家也行。”

    父亲看着他,气得哆嗦着,就差把手指头杵到他脸上:“我从小便教你忠义……”

    身后的墙上挂着的那副泼墨“义”字应景极了。

    直到这时延年的记忆终于又融汇贯通了一个点,他想起来父亲是一名上忍,母亲是一名中忍。

    父亲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绿眼睛里透出凌厉的光,带着十分强烈的审视意味,像是要把他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地扒开看。延年心虚地躲闪着,一边莫名为他们感到难过——他不是他们的真儿子。

    他只是一个运气好的冒牌货。

    延年立即屈服了,他意识到事关家族传统职业得从长计议,于是“姑且”同意先老老实实从忍者小学毕业。

    父亲对此番“鬼迷心窍”做出的回应便是没收了他一个月的零花钱。

    至此,延年又意识到了重要的一点,他现在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学生。生杀大权基本都被掌握在了那一个小小的荷包里。

    除去入学仪式,正式开学第一天,延年混迹在一堆叽叽喳喳的小学生中惊恐地见识到了红头发绿头发粉头发和蓝眼睛黄眼睛、甚至是白眼睛!

    一贯威风凛凛的长谷川此时也跟在一个呲着小虎牙笑容甜美的女孩儿后面团团转,可惜小虎牙眼前只有另一个人——延年总算知道为什么长谷川管他叫“讨厌鬼”了。

    延年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从这里能看到一颗巨大的香樟树)趴下,认真研究课桌上的课表,他再次惊恐地发现实操课竟然天天都有。

    他把腰包里的护具掏出来一看,差点黑了眼,货真价实的一戳一个眼儿的手里剑,六岁小孩儿用这个真的好吗。

    直到老师进来周围的麻雀们才陆陆续续被赶去找位置坐下。

    这位皮肤黝黑的年轻男老师长了一副有故事的面孔,颈间挂着一众小孩儿垂涎已久的护额。他自我介绍叫“山口胜平”,是一名中忍。

    而在接下来的自我介绍环节中,延年总算知道了那个“讨厌鬼”叫“宇智波鼬”,顺带也知道了长谷川喜欢的姑娘叫“浅田玲也”。

    延年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把新发下来的教材书看了个遍,除去历史课与忍术课,认真听课对于他来说便成了一个艰巨难熬的任务。

    他半点也不乐意重新开始学习九九乘法表。

    想起自己房间里一柜子的忍术书不禁无奈摇头,琢磨着放学去书店转悠一圈,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愁。人。哟。

    下午的实操课更加让延年发愁了。山口胜平老师开口便是:“这节课围操场跑十圈,及格者一个一个到我这里报道。”

    延年目测操场至少有三百米,他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举手提问:“老师,如果体力不支呢?”

    一旁的长谷川连忙把他的手扳下来。

    “你神经啦!”他小声说。

    山口胜平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延年看着长谷川的表情不自觉变成了视死如归,他上辈子拄着拐杖走几百米路都气喘吁吁的,今天自己真是要折在这里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当他真正跑起来的时候,真切地感觉到了所谓身轻如燕。甚至当他跑到第六圈的时候,气息才开始变得不稳。

    延年听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他大步向前把所有一切都远远甩在身后,仿佛下一刻就要起飞了。

    那是一种奇妙的、不可言说的感觉。

    这股冲劲儿让他紧随在宇智波鼬的身后拿到了第二名。

    而无论怎么发劲儿,他发现自己始终都超越不了最前面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美妙的心情,他现在逮谁都想转圈圈亲一口。

    “还不错嘛。”山口胜平对他举起了大拇指。

    延年撑住双膝喘气,闻言抬头、呲牙,露出一个笑脸。

    宇智波从他旁边走过似乎是想到一旁的树荫底下去,延年也呲牙对他露出一个笑脸。

    宇智波似乎是因为吃惊而略顿住了脚步,他犹豫片刻,随即露出了一个礼貌的浅笑。

    什么讨厌鬼?分明多可爱的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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