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有停呢。”
鬼鲛站在山洞口,看着外面阴沉如黑夜的天空,雨点噼里啪啦溅在脚边,砸出无数银白的小水花。
他便往山洞里退了一步,无所事事地“嘛”了一声,点评道:“在这个时节、这片地域,下这么大的雨可真是罕见呢。”
四面八方都是雨水,在洞口汇聚成一层透明的水幕。
身旁的男人突然抬脚,鬼鲛目送他踏过满地泥泞离开了避雨之地,最终坦然地站在亿万雨滴下。
“这样对身体不好哦。”
鬼鲛朝着那个在狂风暴雨中的伶仃背影道,难得一句关切之语,却只换来男人置若罔闻般微微昂首,挺拔的鼻梁破开水珠,分别从他的脸侧淌下。
于是鬼鲛悻悻道:“冷酷的鼬先生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他没有停顿地继续说:“虽然我是不知道,但从这里看去,您好像在哭泣哦。”
“…如果是因为弟弟的事,我感到非常遗憾。这样一来,宇智波一族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吧。”鬼鲛呲牙笑了笑。
刚刚收到组织传来的消息,在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中,迪达拉和佐助似乎无一幸存。
他正努力替死去的队友挤出一份叹惋之情,就听到不远处的男人终于开口说出第一个字:“不。”
鼬扭过头:“那家伙没有死,而且……”
鬼鲛:“啊?”
鼬敛下眼睛:“雨停了。”
夏雨初歇,鬼鲛扛着鲛肌一路北上,而鼬留在了封印四尾的晓的根据地,说是要等一个人。
等的人是谁、等到什么时候,鬼鲛一概没问,只是对鼬挥挥手打了个招呼,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不过准确地来说,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北边找了间小破庙蹲下,一蹲蹲了四五天时间,他终于等到了人。
一行四人,除去容貌酷似鼬先生的英俊青年,还有一个粉毛小鬼头、一个白毛小鬼头、以及一个橘毛小鬼头。
那个粉毛小鬼头对青年说:“就在前面,那股强大的查克拉波动的源地。”
鬼鲛笑了笑:“就是这里,没错。但从现在开始,还请佐助君一个人过去。”
他礼貌地颔首询问:“其他人能否在此耐心等待呢?”
佐助抬手止住了香璘的小动作,说:“带着小队行为原本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阻碍一对一的决斗,这样正好。”
顿了顿,他加重了语气:“香璘,不要轻举妄动,这是我的复仇。”
佐助错开鬼鲛的身子,朝晓的根据地飞掠而去。
在略身而过的瞬间,鬼鲛抽空走了个神——这当哥哥的比当弟弟的,怎么还矮了两三公分。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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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阔的山洞内部,佐助在一片无光之地行走,一时安静地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呼吸间,肺叶吐纳的空气都染上了些灼热的意味,竟说不清是兴奋亦或犹豫,在刹那的分神之际,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你来了。”
“佐助。”
漆黑的眼睛陡然变成了猩红色,佐助迎上了那双同自己相似的眼睛,反手捏住了刀柄。
鼬淡淡道:“稍微长高了一些。”
佐助讥讽地勾起唇角:“你倒是一点都没变,眼神也是。”
“怎么不像以前一样大吼大叫地鲁莽地冲过来?”鼬一面说着,站在他肩头的乌鸦温顺地低下脑袋。
佐助松开刀柄,若隐若现地雷光在他手心里汇聚,“所以说…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闪身到鼬身后,形态变换的千鸟抽立成一道长长的莹蓝光柱,骤然贯穿了对方的胸膛,把他钉死在石壁之上。
乌鸦嚎叫飞走,号哭声像是狩猎时被射中眼睛的禽鸟。
“我的心中满怀着多么强烈的憎恨,因此让我变得有多么强大。你对我根本一无所知!”
佐助捏紧掌心的千鸟之刃,笔直的光柱于空中烟火般四散,连同挂在顶端的人也被雷光刺穿躯壳、四分五裂开来。
鼬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声声鸦号缠绕着他的身体。
“你变强了呢。”
语气好像带着点欣慰和讥讽,下一秒鼬的分/身化作了数只逃逸的乌鸦,于漆黑的山洞中盘旋嚎叫。
漫天黑羽如落雪般纷纷扬扬地洒下,最终凝结成了一句话。
“独自前往宇智波的据点,然后在那里做个了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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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宇智波的据点内。
坐在石椅上的男人突然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浑身毛孔都在喘息发作,鼬努力平抑鼓点般的心跳,半晌后疲倦地靠在了冰冷坚硬的椅背上。
身侧一点豆大的烛火映亮了他亮晶晶的满是汗珠的额头,黑暗填满了空荡荡的房间,伸出手围住了蜡烛,像是欲扑灭而不能,也像是在取暖。
大概是嫌弃高大的石头椅子太膈人了,但鼬还是犹豫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最后拿出了唯一一个带在身边的储物卷轴。
那支卷轴里存了一位绝世美人。
鼬起身,将栗发青年安置在石椅上,又替它摆出规规矩矩的君子坐姿。
不过再怎么君子危坐,无论是其绯红单衣下的清秀肋骨、还是半边左脸上的美艳妆容,都令它显得格外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妩媚。
在幽幽的烛光下,更有几分艳极之鬼的意味。
——而某个躲在暗处的人,看到这一幕简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以至于他差一点就乱了气,暴露自己的行踪。
于是延年只能死死捂住嘴,眼睁睁看着男人绕到石椅后面,相当耐心地替它梳理栗色长发,最后用一根翠绿发带竖起歪歪扭扭的剑道马尾。
然后鼬绕回正面,默默看着那双眼尾下垂的、无机质的绿色眼睛。
他实在看了很久,久到延年差点以为这个变态要一口亲上去,鼬突然跪坐在人偶的脚边,俯身埋头在他的膝盖上。
脖颈绷出一个相当柔顺的弧度。
鼬左右摇头,在它的膝间轻轻磨蹭了一下,好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受到委屈后寻求安慰。
延年木着一张脸,直到鼬重新支起脑袋,他终于以为这个变态要对着人偶吐露两三句心声,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就看到鼬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结印喝道:“火遁·豪火球之术!”
热浪贯头,延年看着华丽的和服衣袍翩翩燃烧,火焰爬上白皙娇嫩的皮肤,人偶在火光中融化肢解、变成枯骨、直到烧成灰烬。
延年:“……”
他不由搓搓脸,浑似自己也在火场里走了一遭。
两天后。
宇智波据点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三位客人。
此刻延年已经站在了根据地之外,选了个不近不远的观战位置,看着巨大的墙体寸寸龟裂破碎——那对兄弟拆家般的打法毫不留情地掀开了族地天花板,两人一前一后站在了勉强完好的建筑平顶。
这里是最终的角斗场。
延年心底蓦地浮现出千代洵的剧本。
“只见漆黑的天幕中有幽蓝雷光从铅云里折出……”
“雷霆咆哮声中麒麟探出利爪……”
“遮天蔽日的八岐大蛇被手持十拳剑的骷髅铠甲勇士刺穿下颚骨……”
他近乎心态平和地观赏着这一场死斗。
只是当那个所谓的“骷颅铠甲勇士”确乎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又确乎灵肉崩溃时,延年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顶天立地的武士褪去橙红盔甲,消散于天地之间,男人的脑袋撞在那面巨大的宇智波石碑上,发出了同千代洵所说无差的“嘭”的一声闷哼。
佐助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额心尚且留存有哥哥的温度。
很快就下雨了。
佐助闭上眼睛,血泪从眼角淌下,失去全身的力气后他倒在了鼬的身边,似乎是陷入了昏迷。
延年抹了抹脸颊上的雨水,从林中飞掠而出,与此同时,偷偷窥望战局的绝察觉到不速之客的到来,不由蹙起眉头。
当他看到那名脖间挂着木叶护额的叛忍一手提溜起鼬的尸体时,更是暗自传讯咒骂道“阿飞,你快一点!这里出岔子了!”
绝已经认出了那名叛忍的身份——木叶村的川木靖彦。
或许说上杉栗旬更为恰当。
绝不知道那人想要干嘛,他正苦恼于自己该如何行动时,细雨朦朦中突兀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白骨门,白火安安静静地燃烧着。
他心头陡然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就看到青年毫无犹豫地抱着男人的尸体,跳进了门后的地狱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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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宇智波鼬重新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了熟悉的、白漆剥落的天花板。
脑袋大概被针锥了千百下,他实在是疼得无法流畅思考,以至于盯着那盏四四方方的小挂灯看了很久,才突然意识到什么。
意识到这里是他曾住过十多年的地方。
鼬昏昏噩噩地爬了起来。
穿堂风从推拉门半掩的缝隙里涌进来,混杂着乖巧的风铃声。
皮肤有些发凉,鼬茫然地低头,发现身上的衣服——或许被称作横七竖八的破布条更加妥帖,相当勉强地挂在身上,无法遮掩伤痕累累的躯壳。
似乎是一场大战弥留的伤口,很多还没有结疤。
灵光闪烁间,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好像是……复明了么?
……为什么要用复明这个词?
于是某种支离破碎的疼痛又如潮水将他淹没了,脑子里嗡嗡地乱成了一锅粥,鼬面无表情地品味痛苦时,竟得出了一个绝佳的形容:“灵魂正在追逐肉/体”。
他索性放弃理智,放任自己围着屋子走了一圈。
第四步,走到推拉门前,敞开门后看到竹林包裹着明镜似的池塘。
郁郁青青,枝叶推衍出一整个夏天。
第七步,走到书桌前,看见桌子上放着一柄相当醒目的黄铜色钥匙。
上面还挂着一个三色丸样式的可爱配饰。
第十二步,走到书架前,发现书架第二排角落多出了一本书的空位。
鼬莫名觉得这应该是一本很重要的书,于是他轻轻屏住呼吸,竭力从被烙铁烧红的神经中剥离出相关的记忆碎片。
盛夏。
夜市。
在风中起落的翠绿发带。
有人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他:“鼬,你最近有看书吗?”
于是他想起了那本书的名字。
《枭示录》。
鼬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终于用那柄钥匙打开了一扇位于木叶中枢区边缘地段的和宅大门。
宅子并不大,有两层高,并无法与宇智波族长家宅相提并论,但它所处的闹市地段寸土寸金,外加靠近大井川河堤,实在是个不错的地方。
进入玄关后,是一条狭长的空白走廊。
走廊尽头有夕阳西下的橘光,透过了方格纸窗,将它切割成一片一片妖异的菱形。
空气中灰尘浮动,这所尚未悬挂名牌的和宅显然还没有装修完毕,四处都裸露着灰扑扑的水泥墙体。
除去一处。
走道尽头的书房采光极好,高大的红木书架贯通了一整面墙,飘窗上放着两个看起来就很柔软的蒲团垫子,白纱帘在夕阳的昏沉光线中轻轻浮动,轻柔地抚摸着案几上的青瓷瓶。
瓶里斜插了一支早已衰败的花枝。
鼬靠在门边木然地看了许久,最终无声踏进这个对他洞开的世界。
走过长长的书架时,他看到漫山遍野琳琅满目的书。
随后他忽得停住了脚步,目光徘徊,从第二层的角落抽出一本熟悉的古籍。
《枭示抄》。
鼬下意识地翻开书,一张小纸片从扉页滑落,他微微错愕地俯身,拾起已经泛黄发碎的纸片。
他撞见几排清秀的字迹。
“一千零一面镜子,
转映着你的容颜。
从此开始,
到此结束。”
……
鼬抱着书,坐在了飘窗的蒲团上。
书里的纸片好沉,承载着漫长岁月的沉默,薄薄的厚厚的沉默,脑袋好像已经不痛了、又好像痛得厉害,整个世界的声音朝他呼啸而来他却始终抓不住最想挽留的那一个。
鼬在夕阳黯淡的最后那刻闭上眼睛,一寸一寸回忆着那年十三岁的少年人的眉眼。
如此模糊又清晰。
于是跨过春秋,那首缠绵悱恻的小诗迟到了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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