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宫宴初见

    贞观十四年,立秋。

    大明宫内张灯结彩,灯烛通明,恍如白昼。

    宦者宫人忙碌往来,各家亲眷恪守礼节,在各自的席面上端坐,不时与身旁人寒暄一番,好不热闹。

    王婉君随母亲柳氏在太原王氏的女宾席面上坐下,而她的父亲王仁祐和兄长王嶂则坐在了对面的男宾席面上。

    宫宴虽是晚上开始,他们一家四口却是清早便开始准备。

    按照规矩,王婉君清晨便在青禾和挽芳的侍候下沐浴更衣,参拜神佛。

    皇室宫宴不同于一般宴席,她的一应穿着和配饰务必大方庄重,展现出太原王氏女的华贵气度。

    王婉君挑了一身得体的丁香色高腰锦缎衣裙,裙上绣着些许细碎的花团,精美异常,连袖口和裙边都是掺了银线滚边的。让青禾把衣裙拿着过了几遍薰香后,整条襦裙都带着轻薄好闻的香味。

    云髻上斜插着一对镶玉蝴蝶金步摇,步摇上的那几串垂珠,下端还缀着叶状金片,随着她的走动而轻轻晃动着,不时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

    发髻正中佩着一只鎏金透雕卷花蛾纹银梳,她的雪白脖颈上还带着一条红晶蜡项链,纤细的手腕上是一对金镶玉臂钏,放在日光下一看,玉石温润透亮,旁边的鎏金闪闪发光,甚是好看。

    她的父母和兄长此刻也是衣着华贵妥帖的,各自在席上端坐着。

    王婉君环顾四周,细细打量着周围的亲眷。

    此刻,与她同席的许多娘子都是那日在同安公主府宴上见过的。

    诸位娘子彼此间交谈内容多为当日的梨宴以及今日身上的衫裙首饰一类的,有了共同的话题,便少了许多隔阂,彼此聊得十分畅快。

    王婉君侧身凑近柳氏,在她耳边小声问道:“阿娘,怎么此席只有我一个在室女啊,其他亲属姊妹没有来吗?”

    她很早便发现,席上其他娘子不论年纪,都是已经出嫁的妇人,唯独她是个闺中女儿,不由得觉得奇怪。

    柳氏面上有些不自然,温声道:“或许是不得空吧。”

    这么大的皇室宴席,怎么会不得空来呢?

    王婉君也没有多问,只是端起桌上的一盏茶来吃。

    茶内加了少许盐花,还有大枣和桂皮,吃起来口感咸中有甘。

    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在府内第一次吃茶的时候。

    那时王婉君尚在病中,成日往肚子里灌白水,对于在现代喝惯了奶茶、咖啡、肥宅水的她来说,委实是一种煎熬。

    唐代没有奶茶三兄弟,也没有法式奶霜红茶和芝芝桃桃。

    连肥宅快乐水都没有。

    一日,王婉君听青禾说有茶这种饮料,便想着弄来尝尝看,给自己换换口味。

    青禾颇费了一番功夫,又是碾茶饼又是烹水,忙了一个多时辰才给她做了一碗茶来。

    届时她渴的紧,揭开茶盖,一口茶囫囵饮下去,还未入喉便立刻把茶水喷了出来。

    卧槽,这是什么鬼东西。

    咸不垃圾的,齁死我了。

    青禾甚为奇怪道:“这是娘子素日爱吃的茶啊。”

    王婉君砸吧了两下嘴,皱眉品着其中的辛辣咸味,问她:“里面放了些什么啊?”

    “茶饼是上个月在坊间采买的,烹水里只加了一些盐、葱、姜、薄荷和一小把花椒。”

    What???

    有毒吧,茶里面怎么能加这些东西!!!

    王婉君瞪大眼睛,仔细的在碗中识别着,果然有青禾说的这几样东西。

    尤其是那些开了壳的花椒,一颗颗轻轻地浮在水面上,透出浓烈的辛辣气味。

    她又试探性的尝了一小口,仍旧是齁死人不偿命的味道,便连连摆手,把茶碗递回给青禾,吐着舌头下意识道:“不喝了,好咸啊,又咸又辣。”

    青禾接过茶碗,给她重新换了一杯清水来:“俾子也觉得,放盐太多了。可是从前娘子说少盐少滋味,便让俾子多放一些。”

    王婉君汗颜,心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还是个重口味的妹子。

    她不忘嘱咐青禾:“日后做茶,把茶饼碾碎了烹水做成就可,不必加其他的东西了。”

    青禾问她:“那盐还是加三勺吗?”

    王婉君愤慨道:“一勺也不要加!只要茶和水!”

    后来她才逐渐了解,唐朝的茶与现代的不同,烹茶时通常会加一些盐花。还可以根据饮茶者的口味,加一些葱姜、花椒、大枣、桂皮、橘皮、薄荷、酥酪等物作为调味,甚至能与猪牛羊肉一同烹煮。

    不过,她研究出了一种美味的吃法,就是在茶里加一些酥酪,吃起来味道与现代的奶茶有些相近。

    宴上,王婉君坐着又吃了一杯茶,听席间有几位娘子正在谈论什么,便竖耳细听。

    其中一位娘子赞道:“如今咱们大唐四海安定,百姓富足,皆是圣人励精图治之功。”

    此言一出,引得席上诸位娘子点头附和。

    这里的圣人指的便是当今天子李世民了。

    听着她们夸耀李世民的文治武功,王婉君下意识的搅弄着手中的帕子,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今晚说不准能看到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唐太宗李世民。

    不知道这位开创“贞观之治”的天可汗长得什么样,是不是和历史课本上的画像一般,威严魁梧、不苟言笑。

    忽听近侍宦者高呼一声:“万岁驾到!”

    便见各席男女停止了寒暄交谈,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个个屏气敛声,不敢说话。

    只见一身形魁伟的中年男子,身着赤黄窄袖圆领袍衫,头带暗色折上头巾,腰间佩着九环玉带,脚蹬一双六合靴,靴子上还各镶着一块翠玉。

    他,就是唐太宗李世民了。

    威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起。”

    众人这才各自起身回席,端正的坐下。

    王婉君的席位离李世民的龙座有些远,她看不清这位太宗皇帝的具体模样。远远看去,只见那道赤黄身影,正襟危坐,颇具王者风范。

    李世民坐在高位上,吩咐近侍的宦者即刻开宴。

    “万岁赐饮!”

    众人依次从宫人手中接过赐饮,再次起身朝向龙座的方向,施礼致谢。

    王婉君随柳氏一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她从前没有喝过酒,无论是在现代的时候还是在这个时代。

    大抵是因为她打心眼里觉得,酒这个字便带着一股灼人的辛辣。

    如今虽不得不饮下这杯赐饮,却叫她对酒有了不同的看法。

    酒饮入口并不辛辣,而是带着一股清新的甘甜,先将口腔中所有的杂味卷走,再品便是醇美的酒香,温柔的香醇蔓延在唇齿间的每一个角落。

    清冽却不浓烈,酒香但不醉人。

    一杯酒下肚,王婉君便觉得通体舒畅。

    饮过赐酒,众人再次回席。

    悠扬的宫廷乐声响起,庄严肃穆的氛围舒缓了许多。席间,众人遍尝美食瓜果,不时与同席之客,举杯祝酒。

    更有文人墨客,借着良辰美景,吟诗作对,歌咏此刻欢畅。

    王婉君贪杯多吃了几口酒,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便与柳氏打了招呼,依着如厕的借口,起身离了席。

    今夜,月色正浓。

    远离了喧闹的宴席,伴着月色在院中漫步,王婉君感觉浑身松快了不少。

    方才吃的酒后劲上来了,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便随意捡了一处灯火阑珊的凉亭歇着。

    抬头看去,天上那轮明月如同白云盘一般高悬着,凉风阵阵,撩拨着鬓边的碎发,舒服的让她不由得吟出一句诗。

    王婉君伸出右手,向明月祝酒:“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是哪家娘子在此?”

    王婉君这才发现,一旁的林中,有一男子踏月而来。

    莫不是哪家郎君也同她一样的借口,出来散散心?

    她缓缓起身,盈盈见礼:“太原王氏婉君。”

    只听那男子自述道:“晋王李治。”

    王婉君顿时酒醒。

    啥?

    李治!

    她偷偷地打量了面前的男子的装束。

    只见他头戴幞头黑纱帽,一身绛紫圆领暗花袍衫用一条方格玉带束着,显出窄瘦柔和的腰线,足上是一双六合靴。

    身量高挑,气质文弱,倒真与历史上那位仁懦的唐高宗有几分相似。

    既然知晓对方身份,自然要行礼。王婉君盈盈福身道:“见过晋王殿下。”

    李治走近她,眉眼含笑:“免。王家小娘子不在宴席上开怀畅饮,怎的在此处与月同醉?”

    月光将他的轮廓勾勒的十分温柔,尤其是那张薄唇,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月光。

    王婉君听出了对方的揶揄,不卑不亢道:“晋王殿下不也是如此吗?”

    “素闻太原王氏女子通文墨,懂诗赋。见方才情景,才知传闻不假。”

    见王婉君低着头没有说话,李治继续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果然好才情。”

    王婉君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如共工撞塌了不周山一般。

    李白大大对不住,让你的诗提前问世了。

    两人正站在凉亭前,便有一宦者急冲冲的跑来,见这二人都在,不禁露出喜色,弓着身子朝王婉君道:“娘子让奴好找,圣人正宣您过去呢!”

    她没有听错吧!

    李世民让她过去?

    那宦者又恭谨的向李治道:“晋王殿下在就更好了,圣人也传唤您呢,您快随老奴一同回席吧。”

    李治点了点头:“前方引路。”

    月光映照下的这双男女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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