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留芳楼的路上。
一提着纱灯的丫鬟站在路旁的柳树下,似在等候什么人,直到见到沈墨,她眉眼一喜,连忙上前行礼:“沈大人。”
沈墨隐隐记起是白玉身边的侍儿,便问道:“你家姑娘呢?”
烟儿抬了头,露出一张天真烂漫的面容,“沈大人,我家姑娘现在在临水湖的亭子,怕您寻她,便吩咐奴婢过来告诉您一声,她还说,希望您现在就过去一下。” 说这话时,她忍不住偷偷笑了下。
沈墨眸闪笑意,知道自己猜测不假,白玉身子并未抱恙,只不过是为了单独见他的借口罢了,沈墨点头回答:“好,我这便去。”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亭里悠悠传来清妙婉转的歌声,白玉居于其中,水袖翻转,雪白纱衣随风舞动,身姿曼妙柔媚。
身后响起木屐踏过木板的声音,白玉唇角微扬,柳腰一转,回眸掩笑,再极致的美,也抵不过佳人秋波流转间的那一抹媚意。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从她樱唇逸出的歌声,字字动人心弦。
沈墨长身立于栏边,高贵清华,宛如无暇羊脂玉。与她四目对视,他眸色温柔,唇边漾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笑意。
歌罢舞毕,沈墨迈步向她走来,白玉欲下阶相迎,却被沈墨伸手拦住。
白玉借势将纤纤玉手搭在他臂上,两人齐入亭中,白玉媚眼斜溜了他一眼,娇羞道:“奴家此一舞专为沈大人一人而跳。”
亭檐上挂着几盏纱灯,将亭内照得通亮,她穿着一袭素色纱裙,鬓前插了枝榴花,白衣赛雪,榴花似火,不似原先那般雍容艳华,倒是十分清妙脱俗。
“白玉姑娘有心了。”沈墨轻携起她的柔荑,眼眸似一汪春湖,温柔得仿佛能够包容一切。
歌舞场中献媚,非她所愿。如今盛名之下,受人追捧,然她到底身贱位卑,有时候被一些无礼的权贵纠缠轻视,甚至被逼委身,也无法据理力争,只能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眼前人温存软款,又是朝中重臣,若能与他订了私盟约,或许能免受他人欺辱,念及此,她脸微仰起,含情脉脉地与沈墨对视。
“大人,不知为何,第一次见到您,奴家就有种十分亲近的感觉,仿佛很久之前见过您一样。”白玉柔声嫩语道,他的手热霍霍的,似乎将热度也传递到了她身上,白玉不由饧了眼,软倒在他怀中。
沈墨微愣,没有回应她的话,垂眸见她神态娇媚,香腮晕红,不由伸手碰了碰她的粉靥,低声问:“白玉姑娘醉了么?”
白玉将头点了点,眼波迷离道:“在留芳楼时,一直想着大人的面容神姿,不由就多饮了几杯。”说着将一半的香腮粘着沈墨的胸膛上。
他身上温柔清润的气息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而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又给人一种安全感。
白玉真的有些醉了,竟心猿意马地伸出玉藕般的手臂勾住他的颈项,在沈墨微微诧异的目光中,白玉主动将唇轻轻贴了上去。
沈墨微愕,差点忍不住甩开她,好在他涵养极好,没有选择拂她面子。
只是心里着实感到尴尬,暗忖这女人怎如此轻浮大胆,第一次见面,便主动亲吻男人。
肌肤相贴,鼻尖充盈着她撩人的芳甜气息,红馥的唇在勾勒他优美的唇线,温热的气息缠绕着他,轻柔如蝉翼。
沈墨隐忍着,身子微僵,可渐渐地,有些异样感觉,她柔软湿滑的丁香小舌忽然轻舔他的唇,欲探进他的唇缝。
沈墨心微微一震,修长的手指微滞了下,原本想推开她的手,最终却不由自主地移到她的软腰上。
感受到对方尝试性地有了回应,白玉脑子却清醒过来,蓦然从他唇上逃离。
白玉盯着他那红润诱人的唇,脸晕红潮,眸染春色,羞窘道:“奴……奴家……”
白玉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不由低垂了粉颈,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春风清凉,却吹不散白玉脸上的燥热。
沈墨目光沉沉看了她一眼,忽然伸出修长优美的手轻挑起她垂落于额前的一绺秀发撩至她耳后,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细嫩的耳垂,惹得白玉身子轻颤了下。
沈墨凝望着她绯红娇脸,神色犹豫了下,俊美的面庞浮起温柔如春月的笑容,他柔声道:“白玉,今夜可愿与我共度?”
他唤她白玉,省了姑娘两字。
那又低又柔的“白玉”二字,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撩人。白玉抬眸,撞进他温柔似水的眸中,心尖不由颤了颤,竟有些情不自禁,略作迟疑,羞涩地将头一点。
虽然事情发展出乎她意料,但与如此儒雅贵气的男人春风一度,倒也不勉强。
* * *
“自别后,杳无音信,罗帕儿止不住腮边泪,香消玉减因谁害,废寝忘食为着谁来,你个狠心的薄情郎把奴家的柔肠来绞碎……”
凄苦哀婉的闺怨词被人用欢畅的语调唱出来,虽声音娇韵欲流,却仍显得不伦不类,更荼毒了旁人的耳朵。
而始作俑者正慵懒的倚在榻上软靠枕上,一边唱着闺怨歌儿,一边给手指甲涂上红艳的丹蔻,她刚刚晨浴一番,心情很好。
她脸上虽未施脂粉,仍难掩动人的妩媚,她穿着件金丝织薄罗外衫露出绣有白玉兰的抹胸儿,肌肤如同嫩玉,散发着淡淡香泽,乌黑光润的秀发披散于胸前,带着沐浴后的清新水气。
榻几上胡乱放着笔墨纸砚,白玉砚上压着一张玉叶笺纸,笺纸上面爬着一大堆软呼呼的……黑色大肉虫。你如果细细的看,你会发现那其实不是什么肉虫子,它只不过是一首白玉抄写的闺情诗。
白玉其实胸无点墨,这个秘密只有烟儿一人知道,除了样貌和舞艺,她其实一无是处,这个秘密也只有烟儿一人知道。
烟儿其实很想把白玉那一张一合的小嘴堵上,可是没这个胆儿,她一边修剪花瓶上的插花,一丝企图用说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姑娘,我本以为你昨夜会打破先例,留宿在男人的府上呢,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有。”她笑嘻嘻道。
白玉闻言纤手一颤,凤仙花汁登时点点滴滴溅了满手,白玉两道黛眉攒成一团,拿起一方罗帕将手拭干净,有些不悦地嗔了烟儿一眼,“你管这闲事作什么?”
烟儿顿时住口。
昨夜她家姑娘和沈墨去了他的卧室,没要她侍候,于是她就和服侍沈墨的一小丫鬟叫小蕖的玩去了,后来还没过一柱香呢,她就得到白玉要连夜回坊中的消息,才匆匆忙赶到她身旁。当时她的脸色不大好,烟儿也没敢问发生了事,今日见她心情好,烟儿才敢主动提起昨夜之事。
烟儿隐约觉得她和沈大人昨夜大概是闹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白玉似乎有些烦躁,将沾了花汁的罗帕一扔,靠着软枕假寐起来。
一想到昨晚,白玉脸色一沉,有些气闷。昨夜要不是他那心腹小厮赶着投胎似的来敲门,她便与沈墨早就颠鸾倒凤,共赴云雨之欢了。
这还并非她气闷的缘由,她气闷的是他前一秒还待她温存缱绻,下一秒竟能毫无留恋的从她身上起来,整衣离去。
他冷静自持的表情令她不由得怀疑,他对男欢女爱根本不感兴趣,先前的情动反应不过是在刻意做戏!
再次回到她身边时,他言有急事要处理,无法陪她,他让她留宿在沈府,明日再命人送她回红袖坊。
她拒绝了留在沈府,而他更不作丝毫挽留,直接命人送她回坊里了。
回到坊中后,她郁闷得几乎一宿没睡。
如果今日他不登门寻她,白玉想,那以后她绝对不会理他了。
白玉越想越觉烦躁,黛眉不禁深蹙,而烟儿在旁却是越来越稀奇,心想这定然是为了沈大人的缘故。没想到一向清心寡欲的姑娘也有为男人露出这般费脑伤神的时候,那沈大人当真厉害。
白玉忽然微睁美目,对上烟儿幸灾乐祸的神色,眸一眯,吓得烟儿一刀把手上的花咔嚓成两半。
“那个……姑娘我再去花园剪点。”烟儿正要溜之大吉。
“不必了。”白玉却忽然叹了口气,然后从榻上起身,走到窗户旁,推开绿窗,阳光,春风铺面而来,洒满整座阁楼。
白玉伸了个懒腰,露出半截玉藕般的纤细手臂,继而手枕窗台,恹恹地远眺。
如今正值清明时,街上好不热闹,白玉忽动了出游的心思,回首朝着烟儿粲然一笑,道:“烟儿,听说城郊的天下第一酒坊今天出了新菜品,有香喷喷的挂炉山鸡呢,想去么?”
烟儿两眼放光,忍不住大咽口水:“去去去!”
白玉打定主意,如果今日沈墨登门拜访,便让他失落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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