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们若要飞行，必须要有实物承载。哪怕到了化神期，用一片树叶或水滴就能飞行，也绝对无法像陵骨这样完全脱离实物，直接凝聚云雾。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差别，但其间的法力悬殊如隔天堑。
“这云好大好软！”简绣惊喜地往下坐了坐，很喜欢这柔软的弹性。
她趴在云上往下眺望，风吹得很舒服。
陵骨站在云端看着她，神色不明。
很久以前他刚掌握驾云的时候，任他向来倨傲淡然，也不免喜形于色。
可惜即使那时他翻天覆地无所不能，也无人与他并肩，只能独行于天地。
后来陵骨很少驾云，一般都是瞬移，那样更快。
如今是想让简绣多见见世面。
别像上次一样，苏词带她御个剑就欢欣鼓舞得跟什么似的。
“那次你在苏词剑上看到的景致，与现在相比如何？”陵骨淡淡问道。
简绣一怔，随即沉默起来，脸上的笑也黯淡下去。
陵骨蹙了蹙眉，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那时她心如死灰，再美的风光也顾不上欣赏。
陵骨正想转移话题，简绣终于开口：“现在的好。”
陵骨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平稳地飞了一会，云团突然一个俯冲，简绣吓得叫出声，撞到云团周围柔软的透明保护罩。
刺激。
简绣甚至想再来一次，在这大云朵上怎么打滚都不用怕会掉下去。
云团低低掠过茂盛繁绿的枝叶，嗖地一下穿过飞流瀑布，四溅的水珠打在保护罩上，形成一块块力度正好的凸起，此起彼伏。简绣背部贴在上面，像按摩一样舒服。
云团放慢速度，还有鸟儿好奇地围绕着他们。
简绣忍不住开怀大笑出来，笑声在杳无人迹的空荡山谷中，银铃似的十分悦耳。
湖光山色映着她的眉眼，赏心悦目。
云团载着他们缓缓潜入湖底，银色小鱼群摇着尾巴穿过他们，鳞片闪着光。
简绣从来没见过这些景色，已经看呆了，根本不敢眨眼，生怕是在做梦。
越往下沉越黑，云团发出淡蓝色的光，照亮周围一小块地方。
简绣看到一片广阔的珊瑚丛，其间散落着许多巨大的蚌，无数珍珠铺满了海底。
陵骨把手伸出去，捞了几下，拣来几颗珍珠用法力连接到一起，扣在简绣腕上。
简绣抬手端详，这些珍珠白红黄黑色彩柔和，在不同的光亮下颜色渐变，形状也是各不相同。
即使在这么暗的环境下，也能看出其光华之纯粹夺目，一点杂质也无。触手生温，对灵力增长似乎也有帮助。
简绣抬头看向陵骨，他也在注视着她，眼眸深邃。海底极为幽静，仿佛世上只有他们两人。
就像一个秘密的梦，简绣一个字也不想说，不想打破这宁静的氛围。
云团从海底慢慢浮上来，跃出水面时仍是白天。阳光照耀着波涛缓缓的海面，天水相映，湛蓝澄澈，还有彩虹。
许多鱼狸用鼓鼓的额头和喙拱着他们漂浮，简绣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又通人性的大鱼，它们好像很聪明的样子。
简绣也学着陵骨把手伸出去，试着摸摸它们。鱼狸很亲人，像个孩子般蹭着她的掌心，嘴型像微笑似的。
云团靠岸停泊，海岸是一片白沙滩，泛着银色光泽。
简绣完全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她换了身简便的装束，和陵骨一样脱鞋光脚走在细软的沙滩上，沙子被阳光照得暖暖的。
简绣四顾瞭望一番，这沙滩一眼看不到头，远处仙山阻隔了视线。
“有点饿了，做饭吧。”陵骨变出两张藤椅和柴火，然后像个大爷似的往椅子上一躺，懒洋洋地晒太阳。
简绣正在储物囊里找食材，瞥到海里的游鱼和沙滩上的贝壳螃蟹，问道：“这些能吃吗？”
陵骨微微颔首，“你真会吃。”
简绣笑了笑，便去捞鱼了。清水镇旁边有条清水河，简绣年年和村民们一起抓鱼，身手非常矫捷。
陵骨也没闲着，只是他比较懒，直接用法力把鱼虾蟹蚌丢进锅里。
简绣没用太多调料，以免掩盖它们本身的鲜美，就这么煮了一锅清汤，香气四溢。
肉质鲜美，是凡间绝无的美味，不过简绣这段时间在鬼界吃的好，所以见怪不怪了。
这和她在鬼界吃的鱼味道差不多，只不过海边现捞的更新鲜。
而且对修为大有裨益。
吃得太饱，必须消化一下。简绣这才想起自己本来的计划。
她看了看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陵骨，道：“我去别处走走。”
陵骨睁眼看她，简绣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
“嗯。”
像小孩得到家长首肯似的，简绣开心地走了。
仙山看似就在旁边，简绣走了许久，却感觉距离一点也没变短。
她有些纳闷，连忙回头，见陵骨还坐在原地，这才松了口气，便胆大地用法术瞬移进山里。
简绣没在书里见过这个仙境，原本还怕采不到想要的灵植，没想到应有尽有。
各种奇花异卉随意地生长在山坡上，迎风招摇，似乎在召唤她。
简绣伸手轻轻抚摸它们，灵植都是有灵性的，一般人采摘大多是用法术硬抢，极少数福运深厚的人能让灵植自愿被采。
简绣和它们很有缘分，灵植弯下腰蹭着她的手，毫无反抗地就被摘下了。
简绣没摘太多，留了种子播撒下去，又用木系和水系灵力滋养。
她正准备离去，忽然瞥见上方悬崖有一片紫竹林。
紫竹林中仙气缥缈，其中有一棵最高最挺拔的竹子，枝叶上长着星星点点淡粉色的小花，最中央已经结成了一颗硕大的竹实，散发着青色光晕。
简绣看了一会，飞到近前，想摸摸它。
如果它愿意被摘下来，就把它送给凌公子。
她碰到竹实的瞬间，一张电网猛然从指尖展开。
电光刺目，简绣浑身毛发都炸开来，剧痛钻心，一瞬间无法自主，直直从悬崖上摔落。
“贪婪凡人，在外面抓鱼也就罢了，进来采了那么多灵植还不够，竟敢妄图本座的金丹。”
声音苍老而威严，挟带强大威压。简绣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两股强烈的杀气环绕着自己。
是的，两股。
一股来自竹林里的电网，一股却是替她挡下对面的攻击，甚至加倍反击了回去。
腰被托住，止住下坠的趋势。简绣转头，陵骨在她身侧，方才还慵懒的眉目已然凛冽。
“区区小灵，也敢自称本座。”他眉心微蹙，唇角下撇，周身燃起盛怒的黑色戾气，墨发在身后狂舞。
他一个人的气势，便能盖过整座山。
“小灵？”山体震动，满山沙石流离，灵植枯缩，似乎都被这两字激得怒不可遏。
“本座自上古混沌之时就坐落在此，尔等无名小辈也敢口出狂言！”
陵骨轻嗤：“说的就是你这老不死，尔来千古避世蜗居，道行仍浅薄至此，还妄言别人贪图你的金丹，真是恬不知耻。”
凌公子真的太会损人了，简绣想。
“你！”山神独自活了千万年，还会说话已经不错了，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嘴炮能手，一个字也回不出来。
陵骨也不屑与它废话，他抓起简绣的手，直直去摘竹实。
简绣意料不及，想缩手，却被陵骨强硬地钳制着，毫无阻碍地按在了竹实上。
竹实烫得惊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简绣觉得它在震动，像心跳一样。
陵骨杀意已决，他手掌慢慢收合，竹实微动，山神惊怒不已，痛吟出声。
简绣用另一只手制止住他，“凌公子，金丹一取，满山生灵恐怕都要灰飞烟灭。这只是误会，不要闹成这样好不好？”
她又用治愈系术法治疗竹实松动的地方，一边对山神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您的金丹，绝非有意强取。”
陵骨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
……
山神苟了这么多年，是个识时务的。方才陵骨要取他金丹，他毫无反手之力，如今有台阶下，自然不会自取灭亡。
而且简绣道歉态度如此诚恳，给足了他脸面。
最重要的是，她的治疗效果奇好，还有附加服务。
简绣把整座山都力所能及地清理了一遍，松松土，驱害虫，山神浑身都舒坦不少。
陵骨在旁边看得无语至极，他是谁他在哪，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还是不是别人口中无恶不作的鬼王。
“凌公子，我们走吧。”简绣拍了拍裙摆上的土。
陵骨退后几步离她远些，生怕她的灰落到他身上。
“哼，你这女娃还算老实。”山神哼唧唧地道，不敢再提陵骨。
陵骨却不是肯轻易饶人的主，他张手一挥，搬空山上所有植被，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山体，这才带简绣离去。
……
陵骨步子很大，简绣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她看着陵骨沉着的脸色，知道他还在生气。
他毕竟是好心帮她出气，结果还被她拆台，白白做了恶人。
又给他惹了麻烦。
简绣越想越愧疚，牵了牵他的衣摆。
陵骨甩开，没理。
简绣用尽毕生勇气，又牵了一次。
这次她紧紧攥在手里，就像那时她摔在崖底，求他救自己的时候一样。
不过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凌公子对不起，我不该乱碰东西，绝对不会再有下次，我保证！”
陵骨置若罔闻，一句话也不说。
简绣心急如焚，继续解释：“我知道凌公子你特别特别厉害，但是错先在我，总不能去抢人家的东西，还是金丹那么重要的东西。”
简绣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我最不喜欢像薛戟那种仗势欺人的人，也不想变成那种人。凌公子你和他们不一样对不对？”
陵骨这才稍稍放缓脚步。
是不一样。
他比他们都更穷凶极恶。
正要乘云朵回去的时候，简绣看见不远处有几棵笔直细长的树，枝叶四开。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形状的树，上面还结着大果子。
她总盯着那些椰树看，陵骨顺着她视线看去，隔空取来一只椰子剖开，一半递给她。
乳白的椰浆散发着阵阵清香，简绣忽然想起，她在凤舞倾的记忆里见过类似的场景。
她灵机一动，用木系灵力幻化出两根细长的软管，两人就抱着椰子躺在云朵上，漂在海面吸椰汁。
看天太刺眼了，简绣眯着眼，转头去看陵骨。
陵骨一手枕在脑后，下巴微仰，侧脸轮廓坚毅分明，有一种少年般的飞扬意气。
再也没有比这更安逸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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