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妄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果然放轻了些力道，规规矩矩的在楚辞的胳膊上打了个结。
方才还冲着楚辞龇牙咧嘴的魔物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众匍匐在地。
楚辞：“嘿，刚刚不还挺猖狂么？”
秦妄凉凉道，“你也不赖。”
穆寒：噗嗤。
楚辞：……
刚缓过神来的温胥磨磨蹭蹭到楚辞面前，声音低弱，几乎听不清，“楚公子……抱歉，我，我实在是……”
楚辞随口道，“没事，不打紧。”
温胥仍是满脸愧疚，“抱歉，这件事情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的话，楚公子也不会……”
“真没事儿。”楚辞随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下，“不用放在心上，哪怕是穆寒这么讨厌的人遇到那样的状况，我也会出手帮忙的。”
穆寒：“你说谁讨厌？”
楚辞：“谁接茬就是谁。”
“楚辞你是不是……”
“不是。”楚辞转脸看向温胥，“好了，别拉着个脸了。”
他越过温胥去搂祁安的肩膀，懒洋洋地拖长了语调，“哎好累啊，等会回客栈我要先吃一顿，然后再睡到日上三竿……”
穆寒跟在楚辞后面，路过温胥的时候，冷冷斜了他一眼，“学艺不精，最好不要出来托人后腿。”
温胥的头埋得更低了。
楚辞抬手在穆寒手臂上拍了一巴掌，“怎么说话呢？闭上你的喙。”
穆寒咬牙就要冲过去抽他。
岑楠也过来安慰道，“温胥，穆公子那些话不是有心的，你别放在心上。”
温胥的眼圈红了一圈，除了不住点头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唇瓣被他咬出好几道深印，看得人不住想叹气。
岑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师弟一直都是这样，胆小怕人，心思敏感，也不愿意放多些心思在修行上。
池默道，“这么多魔物的话，恐怕要分几个三渡瓶，既然我们都是为了查明炼化魔物之事而来，自然也要带着魔物回去回禀掌门。这样，我们分别用三渡瓶将魔物带回去，各位以为如何？”
岑楠转脸去看秦妄。
秦妄点了点头。
岑楠道，“没什么问题，就按照池公子说的来。”
楚辞道，“既然神秘人不打算在这里要了我们的性命，也没有要阻止我们把魔物带回去的意思，那么就先走为上，再拖下去的话恐怕就要被醉骨楼里的人发现了。”
岑楠：“也好。”
好在除了楚辞之外都没受什么伤，众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折回方才下来的地方，想要转动机关重新再升回上面去。
楚辞跳上去之后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的呲牙咧嘴，方才不觉，如今在亮一些的地方再看，脸色也苍白了许多。
穆寒顺利找到了置于同位置的机关，转动后重新跳上来，等待基底升上去，却未想到四周却突然响声大作，原先藏匿在长明灯后的铃铛不知被谁在何处猛然一扯，系着的红线纵横交错，疯一般在整个大殿中响起来。
楚辞下意识觉得这铃声有诡异，大吼一声，“都捂住耳朵！”
他也跟着抬手去捂耳朵，慢半拍响起自己手臂受伤的事情，还未来得及调动灵力封闭五感，脚下的基石便凭空消失，幻化成深渊拽他坠落。
站在他身侧的秦妄下意识伸手去拽他，便也跟着一齐掉了下去。
……
秦妄做了个梦。
在梦里他见到了幼时的楚辞。
不用什么凭据，便是那双微微上扬着的漂亮双眸，他也能认出是楚辞。
对方拿着一串糖葫芦在街上疯跑，那么短的腿，蹬起来倒是麻利，若不是秦妄加快了些脚步，只怕是要跟丢。
小楚辞一路跑到一家普通不过的房舍处，推开院落的大门往里冲，用那把软糯的嗓子喊着爹娘，便有夫妇俩出来搂住了这个小淘气，妇人轻声细语训他，“楚辞，你昨日可是答应过娘要少吃些甜的，怎么今日又买了糖葫芦回来？”
楚辞举着小胳膊把糖葫芦递到妇人面前，“我是买来给娘吃的！爹也吃！”
秦妄唇边短暂的浮现了一缕笑痕。
怎么小时候也这样，变着法的哄别人喜欢他。
可下一秒，眼前其乐融融的画面突然消失，整个天幕被染成一片火红的金色。
烈火之中，小楚辞被绑在了一根木桩之上，四周堆满了柴火，烈焰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吞没。
楚辞正对着自己，缓缓抬起头来。
一张满是血污的脸，眼底泼天恨意遮掩不住。
“杀——我要把你们全都杀了——！”
……
秦妄睁开眼睛坐起身。
楚辞躺在他身侧，似是被梦魇着了，满额的汗，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秦妄施醒神咒按在他额上，灵力涌动，不过数秒，楚辞便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秦妄，“……你干嘛？”
秦妄没有回答他，而是环顾了下四周的摆设，明显不是客栈的摆设，也简陋许多。
“先起来吧，我们可能有麻烦了。”秦妄道。
楚辞被秦妄托着肩膀艰难坐起来，见到屋中情形，顿时愣住了。
这这这，这不是道观里那间房么！
他转脸去看秦妄，上下打量了一番，“不是……这，你怎么……”
秦妄见他说的没头没尾，疑惑道，“怎么了？”
楚辞：“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妄沉吟了下，“那个铃铛的声音，恐怕就是神秘人所制作幻境的钥匙，因为我们二人没来得及及时封闭听觉，所以一齐落入了幻境之中。”
楚辞犹豫道，“这……应该不是幻境，是梦境来着。”
秦妄：“嗯？”
楚辞：我该怎么跟他解释他入了我的梦境啊！！
还好秦妄并没有要再追问的意思，“无论是哪种，先出去看看吧。”
楚辞干笑了两声，出去看看不打紧，就怕是看见那俩人神仙打架，那他估计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让秦妄在外边儿等个百八十年，直到忘记了这事儿才肯出来。
他虽手臂受伤了，但腿还利索，下了床跟着秦妄一道往屋外走，才发现这儿的一切他都无比熟悉，果然就是他梦境里常出现的那座道观，卯时天才微微亮，头顶的云片都滚着隐隐约约的灰，这群道士们还未起身，所以没什么人。
楚辞心底暗暗庆幸，想必这个时辰，那两位也在睡梦中才对。
他心里正美着呢，那秦妄却像无师自通似的抬脚往那道士与散仙平日里住的屋子方向走，楚辞慌忙拉住了，“秦妄，你去哪儿？”
秦妄目光往下，瞥了眼楚辞拉着他的那只手。
楚辞多有眼力见一人，立马松手道，“抱歉，就是顺手，别介意。”
秦妄：“走这边，有什么问题吗？”
楚辞干笑了两声，“没问题，什么问题都没有，您请。”说着没受伤的那只胳膊伸出去做小厮状替他引路，“来，秦公子。”
秦妄斜了他一眼，抬脚继续往前去，楚辞瞄了两眼，只觉得比起初见面时的白衣飘飘不染灰尘，反倒是眼前这幅衣袖沾了血污，有烟火气的模样要好看的多。
楚辞心中突然升起些恶劣的想法，若是让这人见到屋内那俩人——
秦妄瞥了他一眼，“笑什么？”
楚辞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是觉得吧，秦公子这个人呢，嘴硬心软，虽然表面上不太喜欢我，不想跟我说话，但那时还不是伸手拽了我一把。”
秦妄淡淡道，“不要自作多情，当时情状，换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出手。”
楚辞笑嘻嘻，“那就当我自作多情好了。”
秦妄：“……莫名其妙。”
正说着，前方那道士与散仙常住的屋子里传来了诡异的声响，楚辞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却还偏偏要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秦兄，你听见声音了吗？”
秦妄嗯了声，“去看看。”
楚辞憋着笑连连点头，跟着秦妄的脚步朝那间屋子走去。
凌霄门门规甚严，更何况从小受掌门教导的秦妄，哪怕快走到门口，屋内暧昧动静越来越大，他也不太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一脸淡定的仗着身处幻境，想要一探究竟。
楚辞也不拦他，甚至还越过秦妄去帮他将虚掩的木门推开了些示意他进屋，眼也不眨的盯着秦妄脸上的表情。
床榻凌乱，薄纱帐后模糊人影纠缠在一起，沙哑低喘声真真切切传到秦妄耳中，下一秒，这人的耳尖就被染上了极深的红色，透得像是快要滴血一般，连那张万年不改神色的面孔也裂了个彻底。
楚辞没能来得及在秦妄面前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笑，这人就突然转身挡在了自己面前，温热的手掌覆在了楚辞眼上，低声道，“……别看。”
楚辞怔住。
秦妄扶着他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气音一下一下吹在楚辞耳畔，似乎很难启齿似的，“你往后……退两步，有台阶，小心一点。”
楚辞心底就像是被猫爪挠过一般的痒，装模作样地伸出手去扣住了秦妄的手腕，放软嗓音说，“我……我看不见。”
秦妄的呼吸更加滚烫。
屋内的动静更加大起来，毫不避讳，热烈到令人面红耳赤。
平时楚辞硬生生忍下来来倒也不觉，但这时旁边多了个秦妄，反而更加难捱了。
秦妄紧紧抿着嘴唇，像是教孩童走路似的把楚辞牵了出去，反手带上了那扇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门。
楚辞心中翻涌着无比复杂的情绪，有点想要绑着这个看起来请高不可攀的人卑劣地把墙角听个够，却又想把所有跟他搭不上边的凡人情，欲给清除的干干净净。
他们就这么别别扭扭的往房屋相反的地方走了一小段路，秦妄才松开了手，气息有些不稳，“走吧。”
楚辞重新见到光亮，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秦妄垂着眼，一张雪白面孔被染上了艳丽的粉，在这近乎于全灰色调的阴沉天气里，有种格格不入的惊艳感。
恐怕他日秦妄飞升上仙，仙界之中，也难有可以与他相貌一较高下之人。
这人……别是什么仙人下凡来历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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