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宁见到是他，神色如常地收回了斩影，身姿挺拔，清俊如皎皎月光，淡淡道，“楚公子，又见面了。”
果然是，还会再见的。
楚辞笑吟吟地走过去拍了下秦煜宁的肩膀，“秦公子，这么巧，也睡不着出来遛弯？你说我们也太有缘了吧，暮桑镇这么大，这个时候，睡不着的人想必也有许多，可偏偏我们俩碰上了。”
秦煜宁道，“不巧，我是寻着妖气而来。”
楚辞：……
秦煜宁掀起眼帘看向楚辞，“方才你们二人说的话，我也都听见了。”
楚辞：…………
他干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秦兄的修为果然深不可测，我一点儿也没察觉到你也在。想来你后来露出行踪也是故意的吧？”
秦煜宁：“嗯。”
被撞见这种事情实在尴尬，更何况还在门规森严的秦妄面前，楚辞不太好解释自己方才的举动，更何况还有那些嘲讽的话，岂止是他，几乎把所有修道之士都给骂了进去。
方才见到秦妄的喜悦一下冲淡了许多，甚至还有些懊恼，反正都在这镇上，迟早都是要见到的，不如白日里体面一些的遇见好。
楚辞掩饰地咳嗽了两声，“就刚刚那事儿吧，我就是，就是……嘶……”
他编不下去了。
秦煜宁静静地看着他，“无妨。”
楚辞愣了下，没反应过来秦妄的意思，“啊？”
秦煜宁看起来并没有想要同楚辞解释样子，握着剑转身朝着方才来的方向走去，淡淡道，“走吧，你住哪间客栈？”
“哎别呀，”楚辞抬脚跟上秦煜宁的脚步，“你对我刚刚放走了那狐狸精的举动没有任何不满吗？也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做？”
秦煜宁目不斜视，“没有。”
楚辞追问道，“是没有不满还是没有一丁点好奇？”
秦煜宁停下脚步，转脸看向楚辞，语气平淡，“都没有。”
楚辞：“这是为何？”
秦煜宁平静道，“既然她未做什么坏事，那即便放了也无妨。”
楚辞微微睁圆了眼，天生略挑的眼尾扬起，如枝头飘落的花瓣，艳丽恰到好处。
穆寒不止一次说过，楚辞天生长了一张不像正道人士的脸。
像邪气遮掩不住的妖精。
可偏偏他随性而为，行事举止十分洒脱，自成一派。秦煜宁见过许多人，却没有一个像楚辞这样矛盾且有趣。
在秦煜宁的注视下，楚辞慢慢开口道，“……你也这么想？”
他语气迟疑，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秦煜宁盯着他的脸，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想起自己在苦渡堂内罚跪的一个月。
他点了点头，轮廓柔和了些，“走吧。”
楚辞还是不太习惯他有时莫名其妙的惜字如金，但对方明显不想再谈，楚辞也不好勉强，抬腿跟上他的脚步，刚好也是自己回客栈的方向，找了些别的话题来说，“你们来镇上几日了？”
“昨日刚到。”秦煜宁答。
楚辞挑眉道，“这么巧？我们也是。这次也是你与岑楠和温胥一起过来的么？”
秦煜宁道，“只有岑楠与我来了。”
楚辞点了点头，说实话，对于温胥他也有些头疼，并不是说瞧不起懦弱的人，只是有时候，懦弱太过坏事，如今这镇上也算是凶险之地，若是再带上他一个，恐怕岑楠会吃力不少。
只是……沈无初那么在意凌霄门的荣辱，却只让自己的徒弟和一个普通的弟子来？
楚辞道，“既然你们来了这里，肯定也知道神器的事情了吧？”
秦煜宁：“嗯。”
楚辞的脸上忽然浮现些狡黠的笑意，“虽然可能在你看来我们还不太熟啊，但是这个问题我还是想问一问你。秦妄你……也是想要那样神器的么？”
出乎意料的，秦煜宁居然很爽快地回答了他，“我对神器并不感兴趣。”
“哦？”楚辞来了点精神，“为什么？”
秦煜宁淡淡道，“没有那样神器，我照样可以飞升成仙。”
楚辞：……
秦煜宁：“怎么，我说的不对？”
楚辞抬手拍了下额头，“没事儿，说的挺好。只是你不需要，别人未必就不想要，毕竟这东西的诱惑那么大，说是一步登天都不为过，不止飞升成仙，万一也能学魔君那样当个三界之主呢？总比呆在门派里苦苦修炼的好。”
秦煜宁皱起眉，“你也这样想？”
“我？”楚辞笑了下，唇角隐隐约约挂着几分讥嘲，“我对那玩意儿没有兴趣，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就算抢过来了，也不会变成我的。”
他说着，飞快朝秦煜宁眨了下眼，“那半仙可没说纳入了魔君元神修炼的金丹之后，具体会变成什么样吧？”
秦煜宁微怔。
楚辞看他这样就知道这人没有想过，笑眯眯地自问自答道，“魔君收服三界靠的是实力，又不是靠运气，亿万年来，君王更迭，魔界之主不止他一个，谁不想当王者？可偏偏只有他做到了。这样的元神炼化成丹纳入体内，怕是要把灵基给毁的渣都不剩。”
“妄想吞掉别人的东西，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楚辞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嗓音含着笑意，“这样的好戏，我等着看。”
秦煜宁眉尖微动，“若是我想要神器，这些话你还会与我说么？”
楚辞脱口而出，“当然不会。”
“但凡有了这个念头的人，又怎么会听别人劝说？”楚辞的脸上仍挂着甜蜜且残忍的笑容，“虽然我挺喜欢你的吧，但如果你真的有这种想法，那我也不会贸然开口的。”
楚辞一直都是非常清醒的人。
他的善意非常有限，凭心情施舍，而喜爱又多到泛滥，哪怕在路边见到几从开得正盛的野花，他也很喜欢。
楚辞认真盯着秦煜宁脸上的表情，还以为对方因为自己这些话而不太高兴，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秦煜宁就一脸认真道，“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楚辞：？他怎么忘了这茬。
秦煜宁：“这样你也不说么？”
楚辞干笑着打哈哈，“哪儿的话，你看你不是也不在意那什么劳什子神器嘛，秦兄心系众生，拯救万民，更何况我也跟你道过谢了不是，别放在心上，啊。”
秦煜宁提醒他，“你还欠我钱。”
楚辞想要伸出去揽他肩膀的手僵在半空。
“还有，心系众生这句话，我从未说过，也不太认同。”秦煜宁加重了语气，道，“楚公子，还是不要误会的好。”
不是，这人怎么又……说话那么让人堵得慌呢？
拿人手短，吃人也嘴软，楚辞赔笑道，“行行行，就当我说错话，下次有这样的事情，我一定第一个跟你说，分析利弊，循循善诱，怎么样？”
“不用。”秦煜宁挡开楚辞偷偷摸摸想要伸过来的手，“楚辞，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但今日你也与我说了这许多，我便多嘴一句。”
楚辞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请说。”
“戒心不必这样重。”秦煜宁比他高一些，眸尾微垂着，长睫打下一片阴影，看起来意外的有些温柔，像是初飘落在脸上的雪，微微凉意，并不让人心寒。
秦煜宁平静道，“你身边的人都不错。”
神使鬼差地，楚辞忽然想起下山之前的那个梦境，画面定格在秦煜宁最后凑过来的脸上，微张的唇上。
水色润开一片。
如同他如今注视着自己的这双眸，竟比身后满月还要亮几分，玻璃珠般的清透。
哪儿都像雪，楚辞笑着想。
以前听师兄弟们碎嘴说八卦，说许多门派的秘闻，无论真假都那么听了一耳朵，其中凌霄门的最多，不为别的，只为了这么个作为天赐之子降落在凌霄门的秦煜宁。
无数种诋毁和不怀好意的猜测堆砌了一个妖魔化的掌门首徒。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而此刻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像不染尘埃的雪。
有人说他们很像，因为都是由一派掌门亲手带大的。
又有人说他们很不像，无论是相貌性格，行事做派，都如同天生相克的水火一般。
楚辞心思敏感，自然知道他们最大的差异在哪里。
他身边的人，哪怕讨人厌似穆寒，剥开了皮肉仔细窥探血红心房，它也是热烈且柔软的。
而围绕着秦煜宁身边的人，除了岑楠之外，看向他的目光都是怀着嫉妒和怨恨的。
才会有这漫天的毁誉参半。
哪怕只是口口相传的小道消息，毫无真凭实据。
但既有人说，自然会有人信，比起一个清清白白的天子骄子，他们更愿意相信这个人披着风光的皮囊，底下则是一滩烂泥。
“好。”楚辞心中微动，将这一个字的字音拉得很长，眼眸微弯，“之前那些话都是逗你的，好歹我们一同出生入死过，我自然不会将你当做旁人，我也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被背叛过，便不是很想再交朋友。
他真是受够了那种滋味。
楚辞纠结的想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去试探问道，“你看，都一起睡过觉了，也不算生疏吧？而且那狐狸的事情，你也肯定愿意帮我保密的，这样，要不我们结拜为兄弟？”
秦煜宁很是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你？谁要与你做兄弟？”
楚辞：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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