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如果这是真的,你后悔吗?

    7月25日。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阿不思呜咽着,“求求让它停下。我知道我做错了。哦,求你把它停下,我永远,永远不会再……”

    又一杯药水被灌进他的嘴里。

    阿不思开始退缩躲闪,好像周围有无形的鞭打,他的手臂挥舞起来,长长的、雪白的胡子和头发一团糟乱,粘上脏污,他哀叫着:“别伤害他们,别伤害他们,求求你,求求你,是我的错,惩罚我吧……”

    又一杯。

    “求你,求你,求你,别……不要那样,不要那样,我什么都愿意做……”

    辛西娅在梦里流泪。

    场景一换,高高的、漆黑的城堡监狱,黑色的幽魂一样的人影站在牢房中,他非人的眼珠睨视着一位老人。

    平躺的虚弱的人坐了起来,深陷的双眼盯着可怖的来者,然后笑了,牙齿几乎掉光。

    “你来了。我想你会来的……总有一天。但是你此行毫无意义。我没有拥有过它。”

    垂暮的枭雄。

    “杀了我吧,伏地魔,我很高兴去死!但是我的死不会带来你所寻找的东西……有很多东西你不明白……”

    “杀了我吧!你不会赢的,你不可能赢的!那根魔杖绝不会,永远不会是你的——”

    伏地魔的愤怒爆发了,突然一道绿光充满牢房。老头虚弱的身体从硬板床上被抛向空中,然后落了下来,毫无生气。[注1]

    辛西娅猛地坐了起来。

    时间非常早,天还是朦朦亮的,她呼哧呼哧地喘气,然后慢慢掀开被子坐到床边,又被薄薄的冷汗激得浑身一凉。辛西娅垂着脑袋,栗色的长头发乱糟糟地垂下来,挡住了神色。

    她扶着床沿安静地坐着,弯弯脊背,干呕了几声。然后把挡住脸的头发一把捋到脑后,穿鞋去拿珀西瓦尔的笔记,干脆坐在地毯上不知道第几遍看它。

    “很适合决斗,有时会沉迷于它强大的力量……”这可不像一位魔杖体验者能说出来的话。

    ……辛西娅怀疑珀西瓦尔拥有过老魔杖。

    那珀西瓦尔之后老魔杖的主人是谁?珀西瓦尔应当是个非常强大的巫师——邓布利多家一向魔力出众。有可能得到老魔杖承认的有不知名挑战者、送珀西瓦尔去阿兹卡班时缴获魔杖的英国魔法部,还有坎德拉。

    坎德拉。

    阿莉安娜。

    阿不思。

    拖到1945年的决斗。

    格林德沃临死前的话:“我没有拥有过它。”

    辛西娅几乎要为自己可怕的、恶毒的猜想呕吐了。

    她又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才把珀西瓦尔的笔记放进自己的口袋,她不放心把它放在别处。又翻出自己以前的魔咒学和变形术笔记,装进一个施了无痕伸展咒的银色小袋子。然后去对角巷,找奥利凡德。

    幸好还没进八月,对角巷蜿蜒曲折、看不见尽头的鹅卵石铺砌的街道上还没塞满采购物品的巫师,辛西娅不必一路被问候着“海默教授”走进奥利凡德的魔杖店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遇见这些事情其实并不愉快。

    她瞥了一眼雪白的、高高的古灵阁,把目光放在一家又小又破的商店上。它门上的金字招牌已经剥落了,上面写着:奥利凡德:自公元前三百八十二年即制作精良魔杖。尘封的橱窗里,褪色的紫色软垫上孤零零地摆着一根魔杖[注2]。

    辛西娅推门而入。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来,奥利凡德正好坐在店里,背景是几乎堆到天花板的狭长盒子。

    奥利凡德的声音轻快而飘忽,像丝线上流淌的水银,他银白色的眼珠把他衬得像个幽灵:“哦,海默,紫衫木,独角兽毛,十二又四分之一英寸,难以置信的组合。”[注3]

    他离开柜台,轻飘飘地凑近了辛西娅:“我做出这根魔杖的时候以为它下一秒就会爆炸,但显然它和你非常契合,真是奇妙。”

    他又远离了一点:“您要保养魔杖吗?我想我非常乐意看看它。”

    “当然”,辛西娅把自己的魔杖递给他,“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您,这可能需要更安静的环境。”

    “哦,请吧。”奥利凡德答应的轻飘又快活,看起来完全被辛西娅的魔杖迷住了,他捧着紫衫木魔杖往一处窄窄的楼梯上飘去,辛西娅赶紧跟上。

    这位有名的魔杖制作人旁若无人地研究了好一会儿辛西娅的魔杖,拿出工具陶醉地保养了它,看起来简直像在和老情人叙旧,然后恋恋不舍地把它推给辛西娅,银白色的眼珠紧盯着她:“非凡的魔杖,非凡的巫师。”

    辛西娅冲他笑笑,低头摸摸自己的魔杖:“我用它研究黑魔法和诅咒,只出于学术和保护他人的目的,独角兽毛没有拒绝我。”

    “是的,它没有理由拒绝”,奥利凡德又去看魔杖了,“你甚至被独角兽接纳了,非常纯正的内心。”

    辛西娅抬头冲奥利凡德眨了眨眼睛,她布下了一个反窃听咒:“先生,我今天来这里想问问老魔杖,或者接骨木魔杖。”

    “哦!”奥利凡德幽灵般地惊呼了一声,“知道它的巫师可不多,你想问什么?”

    “两个问题。第一个,如果一个人杀死了老魔杖的主人,但他从来没碰过老魔杖,直到他被另一个人杀死,那老魔杖的主人都有谁?”

    奥利凡德银白色的眼睛眨了眨,他神秘地说:“每一个杀死上一位主人的巫师。”

    “第二个”,辛西娅紧接着问,她有些紧张,“老魔杖的主人死了,没有任何人把他给杀死,那么魔杖还会有新的承认的主人吗?”

    “魔杖选择主人,接骨木魔杖是冷酷的,这样的情形它很难承认,但并非没有可能。毕竟它是最不懂感情、最冷静残忍的魔杖。”

    辛西娅轻声问:“格林德沃呢?”

    奥利凡德声音也轻轻的:“我没有见过格林德沃,我只能说有可能。”

    辛西娅吐了口气,垂了垂眼睛:“我问完了。”

    她站起来,想想又坐下:“先生,您可以为我的问题保密吗?——向阿不思·邓布利多保密。嗯……如果他问您我都问过什么,请让他直接去问我,就说是我说的。”

    “当然,这很容易”,六十多岁的奥利凡德也站起来,他看着辛西娅,“孩子,愿你的魔杖保佑你。”

    “它会的。”辛西娅回答,然后告辞离开,去丽痕书店买了几本书,塞到自己施了无痕伸缩咒的小袋子里。

    她回戈德里克山谷的自己家坐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地喝半杯黄油啤酒,平复心情。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辛西娅飘飘忽忽地想,[还很有戏剧性,如果不是发生在身边就好了。]

    她慢慢地分析。这应该始终都只是个猜想,在原来的故事里,其实也没有证实阿莉安娜到底被谁杀死,但阿不思的确认为是他自己……这其实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他才会把决斗时间拖到1945年?辛西娅把头倚到靠背上,闭上了眼睛。谁赢了,谁就是老魔杖的主人?谁就战胜过上一个主人?阿莉安娜?

    决斗不但决定谁是当代最强大的巫师,还会验证谁才是杀死阿莉安娜的凶手?

    这太恶毒、太痛苦了,这个观点让辛西娅难以想象。

    如果是真的……那阿不思在决斗中战胜格林德沃就会变困难了。

    [我会变成扇动这场世纪决斗结果的蝴蝶吗?]

    [如果这是真的,你后悔吗?]辛西娅这样问自己,然后自问自答,[不后悔,我做的没错,阿尔也会赞同的,即使他可能会为此付出性命和尊严。]

    [如果他输了,自己就接着干好了,格林德沃大概率不会杀他,自己可以边跑边打,就是要提前安排好阿不福思,一会要把笔记和刚才买的书给他拿过去,让他好好学。]

    辛西娅干了手里的啤酒,又想到老魔杖。

    也有可能是老魔杖临阵倒戈?毕竟老魔杖是没有感情的。格林德沃是从格里戈维奇那里找到的老魔杖……格里戈维奇真的曾经是魔杖的主人吗?

    辛西娅正想着,身后的窗玻璃被“嘟嘟嘟”地敲响了。

    辛西娅闻声回头,惊叫了一声:“阿尔”!

    蓝眼睛、赤褐色头发的阿不思正隔着玻璃冲她眨眼睛、笑。

    辛西娅跳起来,丢开杯子去开窗户,和他隔着半堵墙抱了起来。然后她感到压来一张毛茸茸的脸——阿不思没打理胡子,接着他们就像两个孩子一样快乐地试探起了彼此。辛西娅觉得他身上仍带着的淡淡灰尘味儿真好闻。阿不思放开手里的皮箱子,一手搂着辛西娅的腰,一手轻柔地托着她的后颈,细致地、虔诚地、有点热切地亲她的眉眼,最后尝试着轻轻碰她的唇、含一下她的唇瓣。

    然后松开她,觑她的神色。

    辛西娅忍不住发笑——这人简直是每一步都要试探她的反应!他太小心了!真可爱!她觉得自己的心在往外高兴地冒泡泡,整个人轻飘飘的,刚才的烦恼和担忧都不见了。辛西娅踮脚探头回亲他有些干的唇:“快进来!”

    于是阿不思拎起皮箱,单手在窗沿上一撑翻进了屋子——幸好辛西娅眼疾脚快及时后退,要不然非得被踩到不可!

    阿不思进来了,就显得比辛西娅高出了一些,他兴致勃勃地冲辛西娅眨那双明亮的蓝眼睛,辛西娅一瞬间看到了他十六七岁在学校意气风发的样子,而非以后年岁里的颓废和稳重。

    [真好。]

    “刚才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阿不思说着低头又去亲她耳侧的头发。

    辛西娅还残留着“真好”的脑子空白了一秒,然后短促地“啊”了一声,一抬手推开了阿不思的毛脸。

    ——她没洗头发!这三天净瞎想了没洗头发没洗澡!

    阿不思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还有点委屈和无措。

    辛西娅抱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很快松开了——太脏了她自己都要受不了了,她喊了一声“没洗头!”,然后扭头跑进了盥洗室。片刻,又从一楼的盥洗室出来,往楼上脚步轻快迅速地跑——一楼没有她的衣服和惯常的洗护用品。

    她一边往上跑一边喊阿不思:“让你的胡子软一点!它们扎到我了!”

    像个有点冒失的小姑娘。

    [辛西娅没洗头?]阿不思被这个消息惊到了,他的目光紧随着辛西娅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他低头看看自己:[刚才自己好像太高兴了,是不是有点儿冒犯?辛西娅会不高兴吗?]

    但他接着又想:[辛西娅和自己一样高兴,他看见了。]

    于是他干脆在沙发上打开自己的箱子(他发现他不想把箱子带进客房,你们猜猜是为什么!),在里面翻衣服,然后合上箱子抱着星星巫师袍去一楼的盥洗室,洗去身上的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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