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蛇沼鬼城

    我看见了阿宁。

    死去的阿宁被另一群蛇潮簇拥着,停在了一座巨大的树冠上,我侧过头去看,那串被我重新编制的铜钱还挂在她惨败生起尸斑的手腕上。

    阿宁的表情凝固在她死去时,不甘而绝望的模样。

    我抓起一条较小的鸡冠蛇,只有二指粗细,它迷茫地看着我,一抖鸡冠,发出轻柔的咯咯声。

    鼻间净是鸡冠蛇身上毒素的辛辣腥味,身处蛇潮正中,浓郁得令人有些作呕。仅仅是停留了片刻,它们又开始移动起来。

    蛇似乎并不想伤害我……很神奇,我必须卡住它的头部迫使它张开嘴,露出森白的毒牙,鸡冠蛇的毒液是令人不安的浑浊的淡黄色。

    蛇牙足够锋利,把指尖摁过去,微微施力,或许我是第一个主动去让鸡冠蛇咬的,嗯,非人?

    啊,是不是人已经无所谓了,接下来只要好好消化鸡冠蛇的毒液形成抗体就好了。

    其实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但……

    我抬起手,缠绕在掌心里的绷带已经被完全浸透,里面包着我已经愈合和大半的伤口和一团烟草。

    身体目前着重修复内伤,以至于先前分分钟就能愈合的伤口到现在都没有长齐。我把掌心盖在脸上,嗅到除了蛇腥、水气、药味以外的其他气味。

    烟草和,张起灵。

    张起灵。

    …………

    张……

    张起灵……需要……

    ……需要什么?

    ……、、

    手臂、没有知觉了,蛇毒蔓延,痛。

    不,并不……不疼……

    ……张……

    ……唔、呜。

    ——————

    “他在哪。”

    吴邪愣了一下,手上还举着石头,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面前浑身是泥的闷油瓶到底在说什么。

    “等等,你是说……”他往张起灵身后的方向看,意外地没有发现那个平日里和对方形影不离的身影,立刻意识到:“小奥不在你那边?”

    张起灵看他的反应,眉头皱起:“怎么回事?”

    吴邪心说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把石头放下来就和他讲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结果刚开了个头,说到小奥跟着他去追陈文锦的时候,张起灵一下子打断他:“他没有和我一起。”

    “你说什么?”吴邪愕然。

    张起灵的脸色冷的像冰一样,但什么也没有说。

    他应该想到的,自进入盆地以来的小奥的异常,他来过这里。他们来过这里。

    既然选择独自离开,那么他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张起灵相当清楚,小奥的特殊体质和能力在这种情况下说不定比自己更得利,他有自己的秘密不应该让别人知道,张起灵完全能够理解。

    但仍是觉得郁气在心中膨胀开来。

    吴邪看着张起灵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心里很不是滋味,说话的语气也变冲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跟着你失踪了!在这种地方!”

    而且他的血还能吸引那些东西!一想起那几乎将青年整个人分成两部分的巨大淤青,和那些散发着药味的血,吴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有些抽痛起来。

    “在这种地方,多一个少一个都一样。”张起灵冷冷的看他一眼。

    他说完就站起来,拿起一个提桶,去营地外的水池里打了一桶水,冲洗身上的淤泥。吴邪站在原地,两只手攥紧了,捏得指节发白。

    吴邪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怒气直冲上头顶,几乎颤抖着深呼吸几下,才再次开口:“你在杀死他。”

    张起灵的动作停住了。

    “吴邪。”

    从来没有人听见过张起灵如此冰冷的声音,背对着他的人微微回头,眼神极其锐利而冷漠:“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

    “小张,他是谁?”终于停下后,陈文锦回头看了看他们之前游过来的方向,那个面若好女的青年并没有跟上他们。

    张起灵回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陈文锦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会主动说出来,于是叹了口气,解释道:“……他和那个人长得太像了,我父亲几乎找了那个人一辈子。”

    陈文锦的父亲是陈皮阿四,而她所说的那个人,竟然是曾经在吴三省口中出现过的奥先生。而陈文锦显然也见过那个神秘的奥先生,在和小奥匆匆对视一后,她感断言这两个人之间绝对有血缘关系,甚至可以说,除了身高发色和气场外,他们简直一模一样。

    张起灵微微皱眉,然后摇了摇头:“他忘记了。”

    “……”陈文锦复杂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作为这方面的过来人,小张,我能看出来你对他非常重要,好好珍惜。”

    “嗯。”

    他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了一丝极轻的弧度,快的让人无法察觉。

    “废话不再多说,我的计划是……”

    ——

    毒素分解、产生抗体的过程相当顺利且快速,再次睁开双眼时,已经抵达了一个巨大的空间里,是西王母城地下排水系统的某个坑道,周围的石壁上顽强地长出了绿苔和一些蕨类植物。

    蛇潮在这里停下。

    一些蓄水池里面长满了干枯的树根,几乎把整个池底都覆盖了,那些分流的井道口全部被遮盖在树根之中,上面长满了奇形怪状的菌类,还有一些巨脸一样的雕像……不,是飞蛾。因为被蛇潮惊动,

    飞蛾四散飞起,那些雕像一样的面孔便破碎般消失了。

    他的身型佝偻着,毒素分解后仍有些眩晕的后遗症留下,片刻后才慢慢的直起身来。

    “……”

    没有血色的薄唇蠕动几下,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潮湿发丝掩盖下的面孔惨白得可怕,几乎就像什么白玉或白瓷的精美面具,失去了人类该有的活气。或者说,他原本就不是人类。

    关节如同生锈一般,对于人类来说似乎有些过分修长的手脚在活动间隐约发出了吱嘎的腐朽声响,却被忽视,他坚定地前往某个方向。

    金褐色的树蟒与这些火红色的鸡冠蛇实际上是同一种蛇类,他身边的这一条即将蜕皮,身上的鳞片已经呈现一种微暗的深褐色,但实际上这种变化并不明显。

    这里是这些蛇类蜕皮的地方。

    蛇潮四散开来,爬入周边的井道口中。

    他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周,活动了一下身体,犹如蛇一般进入其中一个井道里。

    经过某一个地方时,他突然停下来,仿佛被骨质包裹的手指拨开一些菌丝和干枯枝叶,露出一个发灰的记号。

    这个笔迹……

    “……”他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张……”

    “张、起灵……”

    “……张起灵。”

    “张起灵。”

    如同幼儿牙牙学语,这般生涩地、饱含着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复杂情绪,轻轻的呼唤着某个不在此处,不在身边的人。

    在他身后,一条赤红的蛇盘踞在树根间,目送着他离开,然后微微地歪头,抖了一下鸡冠。

    “张起灵。”

    声音语气,竟是模仿得惟妙惟肖。

    蛇离开了。

    “张起灵。”

    “张……”

    声音轻飘飘的,忽远忽近。

    被呼唤的人浑身裹满淤泥,纯黑色的眼睛盯着那条游走的鸡冠蛇,露出些许复杂的神情。

    小奥呢喃的声音,被鸡冠蛇记录下来,并传递到了张起灵耳边。

    只要听到这声呼唤,无论是任何人都会觉得,这个人是被爱着的。

    张起灵是被爱着的。

    被,张小奥,爱着。

    张小奥。

    ——

    他如同游蛇般在井道和石壁中穿行,几乎畅行无阻,曲折前行不知多久后,井道中水汽变得更大,隐约能听见水声,随后转向向下,进入一条宽阔的水道。

    水道并不深,水流平缓并清澈,能够看见下面的石板。他进去,惊动了水里无数的虫子,环视一周,水道的上游是一道铁闸,闸外堆满了从上游冲下来的树枝杂物。下游一片漆黑,水道中间立着一只两米多的人面鸟雕像。

    越往下游水温越凉,顺着那些标记到最终目的地后,他的身形稍微有些僵硬了。

    黑暗中,他看见头顶上的洞顶岩石中,镶嵌着一块巨大的,几乎无法言语描述的物体。

    某种颤栗感几乎使他跌倒在水里,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使他露出一个异常冰凉的表情。

    如同人面鸟雕像般,毫无波动,又带着嘲讽意味的,非人的微笑。

    石瀑布之上,石阶之上,祭祀台之上,石质的王座,端坐着的西王母。

    ……不,不是,西王母,是尸俑之类的东西。

    真正的西王母,在陨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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