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狗血淋头

    苏市郊区,环境清幽。

    石碑上老旧的照片,老人慈眉善目,五官轮廓大致能看出她奶奶年轻时是一位大美人,姚樱捧着的一束白菊放下,就听爷爷说:“桂芳,终于找到我们孙女儿,我今天特意带她过来看你,你在天上要好好保佑她。姚樱,快给你奶奶磕三个头。”

    姚樱依言。

    除了那天在丽市相认,这还是姚樱头一次看见爷爷这样失态。

    回去的路上,爷孙三人都较为沉默。

    爷爷和姚谨谦要回公司,姚樱要去医院看望爸爸,两个方向一南一北,要不是爷爷坚持让司机送她到医院,姚樱其实想打个出租。

    大约是她小时候被人贩子抱走的阴影笼罩,让家里人杯弓蛇影,生怕她又丢掉,连姚樱平日里出行身边都跟着崔虎叔叔。

    她试图站在苏岚和爷爷的立场去看,从容而坦然的接受这份好意。

    苏市最好的私立医院。

    某间VIP套房里,蓝白色病床上躺着她那昏迷了十七年的亲生父亲。

    姚樱被拐时还不能记事,当然不可能记得父母,只是从姚文清稍微圆润的五官看出几分熟悉感。

    苏岚和姚樱分别按压着姚文清的手臂和腿部肌肉,因常年躺在病房里不见太阳,他的皮肤极白,缺乏光泽感的那种白,如狂风骤雨席卷过后的枯木,枝头还挂着寥寥可数的几片绿叶,暮气沉沉。

    “小时候你最爱在你爸的脖子上骑马,他是个女儿奴,也宠着你,每天下班都要陪你玩耍。”

    顿了顿,苏岚对着紧闭双目的姚文清叹气:“一晃时间过得真快,我们的女儿都长这么高这么漂亮。文清,别贪睡了,睁开眼睛看看我们的女儿好不好?”

    奇迹,没有出现。

    苏岚垂了垂眼睫,压下失态的情绪:“我出去透透气,你在病房陪陪你爸。”

    房门关上又合拢,姚樱看着病床里沉睡的姚文清。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道伤口,可能未来要花上好长好长时间才能治愈。

    有的人遇到挫折和磨难,怨恨着仇视着埋怨世界不公平,在淤泥里越陷越深,堕落到无尽的深渊。有的人用尽一生去努力治愈,姚樱曾渴望的父母之爱,渴望的完整家庭,这些遗失的美好就在前路招手。

    她想,这样的未来,值得自己拼尽全力去奔赴这种美好。

    问她恨不恨人贩子?

    自然是恨的。

    那怨不怨当初将她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许爷爷和许奶奶?

    很长一段时间里,姚樱很难熬,一边是辛辛苦苦找了她十八年的家人,一边是辛勤养育她的爷爷奶奶。

    姚樱最后选择放下,与自己和解,与整个世界和解。

    姚樱双手握住姚文清的手掌:“以后我天天过来陪你说话,你也睁开眼睛看看我,跟我说说话。这样我开心的时候,会跟你分享,难过的时候,你也会安慰我。”

    得于苏岚和护工悉心照料,加上营养均衡的补充,姚文清躺了十七年,不但没有消瘦,反而还中年发福,养得下巴颏儿越发圆润。

    姚樱在病房呆了一会儿,才出去找苏岚。

    走廊上,慌慌张张走出个富太太,恰好跟姚樱撞到一起。

    定睛一看,这背着名牌包的富太太竟还是个熟人。

    王慧兰本来有些没理,不过看到是姚樱,顿时腰杆子都粗壮了,甚至一瞬间脑补出许多:“我不同意你跟楚意在一起,你还跑到医院来堵我。现在的小姑娘啊,为了嫁进豪门,真是没脸没皮。”

    早就见识过王慧兰的刻薄,姚樱还是被对方自说自话的高姿态所惊叹,她不客气地回:“阿姨,我没吃过你家一粒米喝过你家一滴水,也不欠你什么。你不应该要求我怎么怎么样,你应该约束好自己的儿子别来找我。还有你刚才撞到我,应该先向我道歉,而不是指责我。”

    就算王慧兰对自己儿子交往的女朋友多么不满意,都不该跑去别人学校羞辱人。

    有这么一个亲妈,姚樱都开始同情楚意。

    “好一个口齿伶俐的丫头。”王慧兰踩着高跟鞋,高高在上:“你放心,我家楚意年底就要订婚,对方跟我们楚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就算你现在哭着求我原谅也没用,我是不会同意你踏进楚家的门槛。”

    姚樱会哭?

    不,她觉得多半楚意会哭。

    婚姻身不由己,被父母打包卖个好价钱,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换作是姚樱,根本不敢想象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思己及人,她联想到自己。

    应该不会。

    回到姚家的这些日子,姑父和风细雨,姑姑脾气虽不太好,不过对她还不错,堂兄也是处处让着她。苏岚是她亲妈,更不可能苛待半分,只恨自己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就连最严肃的爷爷虽然嘴上不说,私下里很关心她的起居生活,唯恐她吃不惯家里的饭菜,又或者住得不舒坦。

    想到这里,姚樱稍稍安下心来。

    乘电梯到楼下,姚樱在草坪边的木椅上看见苏岚。

    坐到苏岚身边,姚樱拿手把苏岚的脑袋放到自己肩膀:“没关系的,你还可以依靠我。”

    苏岚笑她人小鬼大,空落落的心口涌进一条暖流。

    母女俩起身准备回去,医院入口驶来一辆汽车,推开车门,贵妇掀开墨镜一瞧,果真是苏岚!

    “好巧啊,我约了医生做皮肤管理,姚太太要不要一起?”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很熟似的。

    苏岚跟这贵妇人是真不熟,只知道贵妇先生姓张,别人都喊她张太太。在宴会上碰过面,却不过情面寒暄几句,私下里没有来往。

    苏岚还有事,自然是一口回绝了。

    也不知道这贵妇穿什么牌子的高跟鞋,隔着好一段距离,贵妇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一眨眼就来到跟前。

    她也想给苏母买一双。

    姚樱正好奇,贵妇就好像才看见姚樱一样:“这是姚太太的女儿,长得真好看。”

    虽然姚家把孙女儿捂得紧,姚家找回丢失十八年孙女儿的消息还是传遍了圈子。

    姚家越是封锁消息,大家越是好奇。

    还有传言说姚家孙女儿貌丑无盐,所以姚家才不让姚樱见人。

    张太太瞅着姚樱,很是惊艳,她突然想到自家有个侄儿……

    还是算了,侄儿不配,姚樱可是姚家唯一的孙女儿,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当然是留给自己儿子才好。

    尽管张太太的儿子年纪比姚樱还小两岁,目前正读大三,可好儿媳都要提前下手,再晚点就会被别家抢走。

    不过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反正张太太手里攥着晚宴的邀请函,她先是安慰苏岚一番,接着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将姚樱一顿猛夸。

    别人夸姚樱,比赞美苏岚还让苏岚高兴。

    张太太眉眼里都是喜欢姚樱,虽然神色夸张,苏岚还是觉得张太太有眼光,对张太太有了两分好感。

    姚樱钻进副驾驶里,苏岚开车离开。

    张太太站在原地目送,这时在皮肤科室里转悠了一圈没找到人的王慧兰也下了楼,正好看见一向趾高气昂的张太太站在草坪前送别。

    “那车里坐着什么人,连于佩都要陪着小心的讨好。”王慧兰好奇又憧憬,暗暗记下那串车牌号。

    “于佩,我到处找你,你怎么在这里站着?”要不是听说于佩能搞到苏市首富姚老爷子发出的邀请函,王慧兰才不会甘心讨好别人。

    尤其这个别人是于佩。

    她和于佩以前住一个大院里,两人家境相等,后来于佩父亲下海经商,家里也跟着富裕起来。

    上学时,都说她比于佩漂亮,就连于佩暗恋的男孩子都向她表白……

    论样貌论学历,明明什么都不如她,就因为家境好,于佩才能嫁给现在的先生,当着富太太,过上优渥富足的生活。

    王慧兰虽也是富太太,可富太太和富太太之间是有区别的。

    几十万的一个爱马仕限量包,于佩说买就买,王慧兰对着一个十几万的包,却要纠结好久?

    一方面她嫉妒于佩家境好运气好,埋怨上天不公。一方面又在唯一的儿子跟普通女孩谈恋爱时,摆出高不可攀的姿态打压。

    甚至看不起平凡家庭出身的姚樱。

    姚樱才懒得管王慧兰心里是如何想自己,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世纪难题。

    未婚夫的家人要来家里吃晚饭?!

    什么时候冒出个未婚夫来,她都不知道!

    姚樱看向苏岚,苏岚耐心解释:“你奶奶和谢家奶奶是手帕之交,两家关系非常亲密,你经常去谢家找谢言玩,开口闭口都是谢言哥哥,赖在谢家不肯走,后来两家奶奶开玩笑说干脆给你们订娃娃亲。”

    姚樱摇头,她不记得,她就觉得狗血淋头。

    上一秒她还在同情楚意被父母打包卖掉,这一秒姚樱心里哇凉哇凉。

    一看姚樱脸色,苏岚就知道她想岔了,急忙解释:“妈妈不会利用你的婚姻,姚家也不至于葬送儿女的幸福联姻获利。谢言这个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品性兼优,人也是真的优秀,你爷爷也很看重,我相信你了解之后肯定会欣赏他。如果相处之后发现还是不喜欢,到时候妈妈一定不反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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