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童谣声断断续续飘荡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罗二和老许等人彻底乱了阵脚,他们慌乱穿梭在巷子里的棺材中,试图找到裴宴清的身影。
一行人害怕地呼喊,生怕惊醒了棺中的鬼嫁娘。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棺材里忽然传出一道声音,“裴郎,你是在叫我么?”
罗二顿时炸了,连忙跪地磕头道:“我的祖师奶奶,您好好歇着吧,我们没叫您!”
阵阵推棺声响起,此起彼伏,听得人头皮发麻。
瑶瑶崩溃地抱住老许的手臂,花容失色道:“老许我受不了了,我好想回家!”
惨烈的尖叫声传遍了整个村子,因为棺材里的所有鬼嫁娘都爬了出来。
她们直挺挺地杵在棺材前,阴深深的嫁衣,布满尸斑的灰白手臂,哪怕没有任何动静,仍旧把众人吓得魂飞魄散。
村民们全都聚集到了祠堂,不敢再回自己的家中。
罗二等人怕被他们群殴,仓促躲到旬郁的铺子里。但大门口站着一个鬼嫁娘,后院里还躺着一个鬼嫁娘,几人彻底疯魔了。
就在他们崩溃之际,村子里隐隐传来一道六音不全的哼唱声,跟鸭公嗓似的,无比魔性。
“林家小妹哟,亲娘死得早,亲爹续了弦!”
“后娘生个弟弟,小妹没爹爱,后娘嫌,索性把她卖了赚个彩礼钱!”
“进了孙家门,入了孙家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林家阿婆怨儿郎,卖了孙女日日念,夜夜想,哭瞎了双眼哟,哭瞎了眼!”
“三月三坟头萋萋,四月清明盼女归哟盼女归。”
“阿婆日日念,夜夜想,小妹何时归故里哟归故里……”
那歌声调子虽不成器,但中气足,穿透力极强。
老许很快就听出是裴宴清的声音,激动道:“是六哥!六哥!”
马琴又惊又喜,“真的是六哥吗?!”
罗二也道:“肯定是六哥的声音,他唱歌可难听了!”
马琴不解道:“可是他唱这歌是什么意思?”
老许冷静道:“你们别说话,再仔细听听,六哥肯定在向我们传递某种信息。”
躺在棺材里的裴宴清继续扯开破嗓门高唱,旁边的旬郁受不了道:“你这嗓子是被阎王掐过脖子么?”
裴宴清:“……”
内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越是被旬郁嫌弃,他就越要勇猛,继续丧心病狂,并且还要抱着糟蹋全村人耳朵的梦想高歌猛进,永不停息!
旬郁只想原地爆炸。
好在是这群队友不算太拖后腿,老许很快就悟透了歌词里的意思,兴奋说道:“六哥这是让我们渡亡魂!”
小高:“是让我们送鬼嫁娘回故乡吗?”
老许:“对,让她归乡!”
小高犯难道:“这要怎么操作呀,六哥可没说。”
马琴:“我们可以去找族长,他们肯定有办法的!”
小高皱眉道:“我可不想去,现在咱们搞得全村都有棺材和鬼嫁娘,他们铁定会打死我们的。”
老许冷冷道:“现在不去,只怕天亮了全部人都会死。”
这话把小高吓着了,不再吭声。
罗二咬咬牙,硬着头皮道:“走!”
不管怎么样,总得去试试才行,一行人避开门口的鬼嫁娘匆匆去了祠堂。
不出所料,祠堂里的人们听说这些外地人又来了,纷纷叫嚷着要打死他们。
关键时刻老许倒是镇得住脚,暴喝道:“你们孙家人做了缺德事,连累我们这些外地人丢性命。我今日若是死在村里,必化成厉鬼灭了东泉村!”
众人刚刚才被鬼嫁娘折腾得死去活来,这下一听到厉鬼,全都怂了。
族长愤怒道:“你们别欺人太甚!”
罗二大声嚷嚷,“我们这是在救东泉村,你们全他妈都聋了吗,鬼嫁娘被你们逼死在异乡,这首童谣是在告诉你们送她回乡,送她回乡!”
听他一说,人们全都议论纷纷。
裴宴清还在继续六音不全,尽管声音有些嘶哑了,仍旧重复哼唱。
老许听得心急如焚,暴躁道:“你们谁知道怎么渡亡魂归乡?!”
村民们还在议论纷纷,罗二彻底毛躁了,破口大骂道:“这群孙子,老子现在就回去烧了鬼嫁娘的尸体,让全村人跟着六哥陪葬!”说罢掉头就跑。
族长被吓坏了,连忙叫道:“驼背孙!驼背孙快出来!”
人群一阵骚动,驼背孙不知被谁拽了出来,族长冷汗淋漓道:“你赶快去旬先生那里渡鬼嫁娘的亡魂归乡,快!”
一群人架着驼背孙往外头跑,也不管他愿不愿意。
回到铺子,人们七手八脚把鬼嫁娘的尸体抬了出来,摆放到院子里。
驼背孙心惊胆战地烧了三炷香,磕了几个头,起身命人去找柴块架到尸体周围,泼上桐油。
接下来人们又找来九口木盆将尸体围成圆,每口盆里都蓄满了水。
马琴小心翼翼的把纸折的莲花放到盆中,驼背孙在黄纸上写下鬼嫁娘的家乡地址,将其折成三角放到莲花中央。
粗壮的招魂幡扛在肩上,老许再三询问,“罗二你到底行不行?”
罗二嘴硬道:“我行,我欠六哥一条命,怎么都行!”
老许憋了憋,“你不用逞强。”
罗二没理会他,只是认真地听驼背孙的叮嘱。
一切准备就绪后,驼背孙下令道:“点火!”
老许将火把扔进柴块中,沾了桐油的干柴很快就燃烧起来,只消片刻,火舌卷着尸体,瞬间烈焰冲天。
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响起,驼背孙大声道:“引魂人走!”
罗二当即扛着招魂幡出了院子,谁知刚走进巷子,家家户户门前的鬼嫁娘都掀开了盖头,缺眼的,口鼻歪斜的,半腐烂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不但如此,那些怪物全都朝他蜂拥而去。
罗二顿时眼瞎,扯开嗓门嚎叫着拔腿就跑!
女人尖锐的哭嚎声再一次把全村人的耳朵都刺炸了,人们纷纷捂住耳朵乱窜。
也在这时,木盆里的纸莲忽然“砰”的一声燃烧起来。
驼背孙激动道:“走了!她走了!”
紧接着一道好听的男音穿透了整个村庄,是旬郁的歌声,像是在给鬼嫁娘送行。
“林家小妹哟,没爹爱,后娘嫌,卖了赚个彩礼钱……阿婆怨儿郎,念妹妹哭瞎眼哟哭瞎眼……”
“三月三阿婆坟头萋萋,四月四阿婆盼女归,盼女归……”
“林家小妹哟,林家小妹哟,没爹爱,后娘嫌……老阿婆日日念,夜夜想,小妹你何时归故里哟归故里……”
温柔婉转的歌声将鬼嫁娘不堪的过往道尽,听得人揪心。
裴宴清备受触动,幽幽道:“旬先生唱歌真好听,我好感动。”
旬郁:“……”
外头凄厉的哭声依旧,裴宴清厚着脸皮搂他的腰占便宜。
旬郁别扭地推开他,一本正经道:“别打扰我干活。”
裴宴清:“我寂寞空虚冷。”
旬郁:“……”
阵阵歌声把鬼嫁娘的亡魂安抚,木盆里的纸莲一盏盏燃烧,旬郁声声绝唱,引她归乡。
那歌声似有魔力般,不但把哭声渐渐压了下去,更像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把整个东泉村的人都催眠了,只剩下罗二是清醒的。
裴宴清安静地躺在旬郁身边,血管里的血液开始流动,心脏渐渐恢复了跳动,呼吸平稳,身体也有了温度。
“林家小妹哟,林家小妹哟,没爹爱,后娘嫌……老阿婆日日念,夜夜想,小妹你何时归故里哟归故里……”
罗二听着歌声扛着招魂幡往村头前行,尽管满头大汗,早就疲惫不堪,却不敢顿身回头,怕功亏一篑。
那时他并不知道身后的村庄正一点点发生了变化。
大红的灯笼一盏盏变成了雪白,家家户户门前的红绸全都换了颜色。门窗上的囍变成了奠,甚至连地上的鞭炮渣子都成了洁白。
整个村子全都被一片雪白笼罩。
行了莫约五六分钟后,罗二才把招魂幡扛到村头的牌坊前绑好。
灰蒙蒙的天色逐渐亮开,歌声消失,四周一片寂静。
罗二心头不安,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回头看村里,只见一道修长身影静静地杵立在古树下,一身雪白,纤尘不染。
罗二诧异道:“旬先生?”
旬郁背着手,淡淡道:“你们走吧。”
罗二:“???”
旬郁:“可以离开东泉村了。”
“那……六,六哥他们呢?”
旬郁沉默半晌,才道:“已经送走了。”
罗二抹了把冷汗,这才意识到他才是这个副本的守关人!
想到之前裴宴清又骚又撩,并且还揍了旬郁一顿,顿时腿软,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旬郁歪着头看了会儿天,他似乎很久都没有唱过送行歌了,因为进村的外地人多半会死在里头。
默默地转身回村尾,村子里静悄悄的。
旬郁轻轻挥了挥手,整个村庄瞬间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早起的村民们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他笑着回应。
昨晚上的诡异场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浑浑噩噩的村民们像集体失忆似的,对昨晚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
唯独旬郁还记得清晰,因为他是东泉村的送葬人。
回到铺子,旬郁发了阵儿呆,才端起桌上的碗一饮而尽。接着他昏昏欲睡,一觉醒来后整个人神清气爽,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有模糊印象。
日子又归于先前的平静。
旬郁认真地做着纸扎,默默等候下一批外地游客进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看不到尽头。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五日后,村里忽然进来了一个陌生的老头。
老头佝偻着背往村尾走去,最后在旬郁的铺子前站定。
“旬先生在家吗?”
听到外头的询问声,旬郁回应道:“在的。”
稍后他从后院出来,看到陌生老头不由得愣住,“您是?”
老头上下打量他,从兜里翻出一封手札,把旬郁的详细情况里里外外仔细询问了一番。
旬郁如实回答,跟手札上的信息一模一样。
老头沉吟片刻,“是你没错,地字号10010,跟我走吧。”
旬郁:“???”
老头:“立刻走,别误了时辰。”
旬郁不解问:“老人家究竟是何人,要带我去何地?”
老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头有令,命我来提你。”
旬郁的内心起了波动,试探问:“去往何地?”
老头:“我也不太清楚,要去了才知道。”当即露出他的铁制腰牌。
上面的字旬郁看不懂,不过造型挺大气,方方正正,很官方的样子。他早就想离开东泉村了,随便收拾了几下便跟老头走了。
路上有村民好奇询问,旬郁说出村办点事,倒也没有引起猜疑。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东泉村,出村了才知道外头是条河,河边种满了大片竹林。
老头上了一条渔船,催促他动作快点。
旬郁坐进渔船里,河里的水浑浊异常,看得人心头发慌。
起初他没怎么留意,后来听到有东西好像在抠船底板,皱眉道:“老人家,好像有东西游过来了。”
老头不以为意道:“它们不吃死物。”
旬郁:“……”
默默地摸自己的心口,心脏跳得好凶!
河面上大雾弥漫,看不清周遭的环境。
水里的东西一直跟着渔船游荡,时不时抠船底。
旬郁被那东西干扰得心烦,趁老头不注意时悄悄的把手伸进了水里。
不出所料,那东西很快就一嘴咬了上来,但紧接着它疯狂惨叫着松开了旬郁的手,像见鬼似的跑掉了。
老头瞥了他一眼,“你胆子倒不小。”
旬郁无所谓地擦了擦手,上面一点伤痕都没有,“反正我是死东西。”
老头闭嘴不语。
之后渔船安静了,甚至连整条河都安静下来,旬郁烦躁的心情总算归于安宁。
莫约过了十多分钟后,渔船靠岸,老头指着前方的小路道:“去吧,一直往前走,尽头有要见你的人。”
旬郁半信半疑,“你呢?”
老头:“我回去交差。”
旬郁瞥了他一眼,硬着头皮上岸走进那条小路。中途他顿了顿身,本想回头看老头,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来都来了。
沿路走到尽头,是一个凉亭,亭子下坐着一个男人,正低头玩手机。看到旬郁,他偏过头骚气十足道:“旬先生我们真有缘分,竟然又见面了。”
旬郁:“……”
不得不承认,裴宴清这个男人真的骚得让人印象深刻。
旬郁每完成一场送葬都会喝一碗白水,那东西会模糊他的大部分记忆,但某些印象太过深刻的话,也是会在脑子里扎根的。
比如那个疯男人,还有……裴宴清。
疯男人激起了他对自己所处世界的探知,裴宴清则是骚得令他生理不适。
见他半天没反应,裴宴清试探道:“你不会把我忘了吧?”
旬郁认真地想了想,“我们认识么?”
裴宴清憋了憋,收起手机道:“现在时间紧,我没空跟你说废话,如果你想离开东泉村获得自由,现在立马跟我走,去找适合你的壳子。”
旬郁敏捷地抓到了关键字,追问道:“壳子是什么?”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