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无人知晓的故事

    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故事。

    故事发生的时间无从考据，故事发生的地点早已湮灭，见证故事的人们不存于此世。

    这是一个无人知晓的故事。

    故事里有一个男人和一位少女。组成男人的是雷电、火焰和剧毒，组成少女的是勇气、希望与爱。

    “欢迎来到绝望之岛，监狱之塔。此处乃恩仇的彼方，无论何等灵魂都会被囚禁于此。”

    男人的名字借由作家的手镌刻在历史之中，他以复仇者的职阶现世，从诞生之初就注定永无止境地憎恶着世界与人类。

    少女生于平凡，被命运推动着走上艰苦卓绝的道路，被迫承受常人难以忍受的苦难。这个平庸的人类在路途中展现出不可思议的坚韧，在历经无数令人绝望的极境后，没有放弃，没有怨恨，一如往常地对身边的人露出微笑。

    跨越时代、跨越地域、跨越信仰，无论圣人还是暴君，鬼怪还是神灵，英雄还是反英雄，她都能去理解，都能以平等的态度，用心认真地对待。

    憎恶是男人得以存在的凭依，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是他的核心。作为复仇鬼的他愤恨着人性，也不相信自己会抛弃恶性。即便如此，身处光明的、作为救世主的她还是对他伸出手，托付了全身心的信任。

    “我也想，向不输给绝望的某个人，向落入可怕陷阱的无辜之人——送去小小的希望——”

    希望。

    曾经有位无辜的男人被神父赐予了希望，那是能在黑暗深渊依然闪耀的微小光芒。

    忘了是谁说过，少女的存在即是希望本身。这个评价可能过高了，但对复仇鬼来说，那确实是有些过分炫目的光芒。面对伸过来的手，男人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背负起了那些蠢蠢欲动的黑暗，成为她最忠实的共犯。

    陪伴和理解是非常难得的事。他见证着少女一步步走过燃烧的战场，走过冻土的雪原，经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经历无可奈何的别离。许多人见过少女向未知的危险坚定地迈开步伐，却很少有人像他一样，看到她在暗夜里抱着膝盖无声哭泣。

    得到她信任的人很多，也只有他被用最最坦诚的态度相待，得知她的过去，她的担忧，她的心愿。

    在故事的某一章节，曾被夺走名字与存在，被夺走岁月与幸福的男人对少女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呼唤吧，我的名字！只要这样做，我便会如猛虎般穿越时空，来到你的身旁！”

    ——————

    “遍体鳞伤了啊，这可真是......总之先闭上眼睛，暂时脱离疼痛的身体，去看看梦里有什么吧。”

    我睁开眼，从狭窄坚硬的床板上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脸上已经糊满了泪水。

    流过泪的眼眶分外干涩，我把脸擦干净，沉默地观察四周。

    此时我正身处一间破败的石头牢房中，这里没有明显可见的光源，适应昏暗的光线后能看到铁栅和镣铐。小小的房间有种不现实的整洁感，虽然破败却没什么灰尘，虽然是监牢却没有异味。这里听不到任何生物或非生物的声音，时间也仿佛凝滞了一般，有的只是大片死寂的黑暗。

    这是一个不存在于真实的地方。我想，我大概明白这是哪里了。

    睁开眼之前，我在虚无中看见了一些片段的记忆。这些片段里呈现的故事是我早已知晓的走向，故事里的主人公是一个意想不到，却再熟悉不过的人。

    “......醒了啊。”

    像是房间内的阴影拥有了灵魂一样，一个身影从空无一物的暗处突然显现。银发的男人穿着墨绿色的西装和斗篷，身上缠绕着黑色的火焰。他走到我的身前，皮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

    他稍微俯下身来看我，我注意到他的皮肤苍白得简直不像真人，眼睛虽然和我一样是金色，但比我的更加耀目，那奇异的十字形瞳孔后仿佛有什么东西时刻燃烧着，无休无止。

    我抬头看他苍白俊美的脸，有几分怔忪。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到三维立体的月球男友，不得不说这杀伤力真的很大。

    “摆出这种呆愣的表情不会让事情有任何进展。”他轻哼一声：“你明白自己当下的处境吗？”

    “一部分明白......还有一部分需要问你。”

    也不能怪我自来熟啦，打破次元壁这件事，在穿越过来遇上承太郎他们后我就已经产生了抗性。再者说，有关这个男人的一切早已印刻在我记忆里，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心里并没有当他是陌生人。态度嘛，也会自然亲近一些。

    “是么？比我想象的要好一点，那么先说说你明白的部分。”

    突然被拉到昏暗陌生的地方，我却没有展露出任何害怕迷茫的情绪，男人也并未对此提出疑问，只是顺理成章地接着我的话说了下去。

    “你的名字是爱德......岩窟王，这个牢房应该就是监狱之塔伊夫堡。而身在此处的我并非实体，不过是灵魂状态罢了。以及虽然我不太想去，但待会我们是不是还要打审判之间？”

    最后一对一单挑的时候你能轻点打吗我害怕，我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短暂的惊愕过后，伯爵发出了标志性的大笑：“这可真是出乎意料，有意思！”

    啊，这熟悉的嘈杂笑声。我安安静静等他笑完，心里有种知名景点打卡的满足感。

    “不过有一点不对。”伯爵笑完了开始纠错：“这里并没有审判之间，你也不需要打败审判之间内的支配者们。”

    诶？？？虽然不用跟英灵对打我挺开心的，但这是改设定了还是？

    “这里确实是监狱之塔的一部分，但也仅仅只有这一部分存在而已。”伯爵进行讲解：“我建造了塔，只是现在没有足够的力量让它完全现界，它现在无法发挥原本完整的功能。换句话说，除了这个房间外空无一物。”

    “啊这，请问为什么力量不足，你遭遇了什么吗？”话刚出口，我就预感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伯爵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因为御主魔力耗尽了，能提供给我的魔力当然就不够了。”

    哦，这样啊。

    不，等等？？？

    有一万个问题涌到嘴边，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纠结一阵后弱弱发问：“请问咱们是什么时候签的契约？”

    蠢问题again，我马上又后悔了。

    “我是不是该庆幸你没有问出‘你的御主是我吗’这种无知的问题。”伯爵冷淡地吐槽我：“在那蜘蛛的肮脏巢窠里，你快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应召唤现界，和你建立了临时契约。”

    “可是这说不通呀......”我喃喃道。

    这个世界没有人理烧却，盖提亚挑伯爵出来当打手的事当然也不可能发生。没有迦勒底的英灵召唤系统，没有圣杯战争，按理说不存在召唤英灵的条件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

    “我不是迦勒底的御主。”我说：“我也没有呼唤你。”

    虽然现在这幅躯体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但这件事我是明白的。我并不是那个走过艰难险途，建立辉煌功绩的，人理最后的御主。

    如同早上睁开眼就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一样，这是不需要额外思考的事实。

    之前涌入我脑中的片段也印证了这一点。说实话，在确认这一点后我莫名松了口气。

    “你还知道迦勒底？你到底是......不，我并没有将你认成是迦勒底的御主。”

    “？！”啊是这样吗？你到底要打破我的认知多少次？

    “你们确实有相似之处，但我是不会认错的。”

    “她是我的共犯，在我所知范围内，她灵魂的光辉是独一无二的。”伯爵带着手套的手按在了我的额头上：“倒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是她告诉你的吗？”

    还没等我回答，他身边复仇的黑焰就翻涌而出将我包裹在内，我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传闻中剧毒的怨念具现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害，没有灼人的热意或者刺肤的疼痛，除了视野里的黑色，再没有其他的感觉。

    “灵魂同体......不，不是这样吗。但是......哼，原来如此。”耳朵里传来伯爵的自言自语。

    漆黑的火焰从我身边散去。

    “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你没有呼唤我，我却出现在了这里。”伯爵收回手：“在回答之前，我要先讲一段微不足道的往事。”

    我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伯爵停顿片刻，用平缓的的声音讲述起来，语气里有几分可能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怀念。

    还是复仇鬼与救世主的故事，是我在原先的世界里都未曾听闻的后续。

    旅途再如何精彩，剧情再如何跌宕起伏，也终将走到终点。经历欢笑与泪水，相聚与别离，迦勒底的御主完成了她的使命。

    重归正常的世界里等待她的却并不是鲜花与掌声。

    为了凑数被分配而来的，几乎算是外行人的御主，魔术资质低得可怜，却与无数英灵结缘，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伟业。虽然有迦勒底的支援在，但她确实只身一人面对了不同时代的真正英雄，拯救了世界。

    尽管迦勒底的员工们修改资料极力掩盖，尽管有时钟塔的成员努力在其中斡旋。完成了匪夷所思奇迹的少女还是无法避免地，被卷入了魔术师们的贪欲之中。

    ——封印指定。

    在救世之旅结束，众多英灵回归座上的尘埃落定的时刻，封印指定的执行者开始了暗中的追捕。少女虽然魔术才能平庸，但因其宝贵与特殊，不得不面临被魔术协会当作标本收藏研究的危机。

    只要御主渴望，岩窟王就会存在；只要御主需要，岩窟王就会使用他的力量。复仇鬼并未回归英灵座，而是借助少女自身的魔力存在于世。在他的帮助下逃亡还算顺利，只是阴魂不散的追捕者实在让人身心俱疲。

    “你的魔术造诣本来就有限，用厉害的魔术打败所有追兵对你来说是不可能了。反正都是逃，干脆换个名字与身份，去谁也找不到的平行世界吧，这可谓是彻底的消失！”彷徨海的魔术师如此建议。

    去到平行世界里定居生活并不像灵子转移去特异点这么方便。在又一次失败的尝试之后，睁开眼睛的少女沉默了很久，突然对她的从者说，她想做一件事，一件可能会被所有人反对的事。

    从者是这么回答她的：尽管去做好了，即使到地狱尽头，我也会陪着你的不是吗？

    被少女称作紫苑的紫发魔术师推了推眼镜，递给她一份资料。

    后面就是一些惊心动魄的情节，在复仇鬼畅快的大笑中，他们胆大包天地潜入时钟塔，偷走了迦勒底曾经回收的圣杯。魔术师们对圣杯的处置方法争执不休，反而给了他们得手的机会。

    少女的运气一直不错，他们险而又险地逃过了追击。按照紫苑提供的信息，找到了一位红发女性。红发的女性曾经也被魔术协会要求封印指定过，一番交谈后，她接下了少女的委托。

    “后来呢？”之前隐约猜测的结论渐渐明晰，在我脑中呼之欲出。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抓紧了衣摆。

    “她成功了。我也履行了作为共犯的承诺，我灵基的一部分和她的灵魂一起，离开了原本的那个世界。”

    “召唤我的条件......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灵魂就是圣遗物。如果我出现了，那么她必然在这里。”黑色的火焰在他周围静静燃烧，伯爵的语气平稳如常：“临时的御主，被选择的人啊，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我咬住嘴唇，垂下眼看自己的右手。鲜红的令咒，金色的戒指。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无法控制的泪意一波一波地涌上来。

    “我想，我知道了。”我用颤抖的声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