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5日，又是比赛日。
嘉世在比赛当天没有固定训练项目，睡前刘芒芒把闹钟调晚了半小时，今早邱非也没拍门喊他起床。只不过等到了时间，她反而自然醒了。
生物钟是不存在的，就她算天天按照战队时间表规律作息，早上起床照样需要3个闹钟外加队长拍门。
七点整被惊醒时，她已经忘记迷迷糊糊梦见了什么。
刘芒芒拥着小花被，懵了半天才反应过味。
窗外薄薄的晨光透过窗帘，轻飘飘地洒进来。屋子里飘浮着淡淡的柑橘清香，仍未散去安眠的静谧。
超适合补觉。
小姑娘面无表情，打了个哈欠，伸出手指挠了挠头顶。然后掀被子，穿鞋下地。
昨天QQ上，卢瀚文跟她聊到很晚。马上就要站在对立面互锤，搁一般人大概会选择避开那些尴尬的问题。
但这俩孩子偏不，不仅提到比赛，还讨论起来，不仅讨论，还各自声援自家战队，又互相打气加油。小卢同志甚至坦坦荡荡地告诉妹子，他练了个新招数，保证让她大吃一惊。
“所以，所以明天要出来一起吃饭吗。”
少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发了个可怜兮兮对手指的表情。
刘芒芒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前辈说了，是敌人就要有敌人的样子。不然真在赛场上容易调整不好心态。”
卢瀚文失落不已，说这前辈教得真多。
刘芒芒十分骄傲。
那可不是咋的。
从卫生间出来，走去饭厅。本以为自己起得算早，没想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看清腮帮子里塞满食物冲她呜呜的人，小姑娘吓得打了一半的哈欠都憋了回去。
“诶，不可，嗯？你起这么早？”
一定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
胡不可摆了摆手，咕咚咕咚干掉一杯牛奶。絮絮叨叨说自己早上做了个梦被吓醒，昨晚上没睡好觉之类。
刘芒芒坐到空位置，旁边邱非正在剥鸡蛋，随口问她吃不吃。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把弄好的搁在盘子里推给她，顺势拿起一个继续剥。
又面无表情地问她还要吗。
“一个就够。”
于是他便将手头那只三两下剥好，直接塞进嘴里。
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刚好张雨晨端着锅从厨房出来，见到刘芒芒道了声早，一人给一片煎好的培根。轮到小白的时候，他顿了顿，微不可查。
然而这一丝略微奇怪的气息，还是被刘芒芒感受到了。
毕竟是朝夕相处的队友，战斗时的默契，放到生活中也是有的。
她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白胜先，又看了看胡吃海塞的胡不可，再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张雨晨跟闻理。
吵架了？
刘芒芒并不是很敏感的那类女生。她不会去特意关注别人的表情，也不会去仔细解读别人的语气。比如，初中时候遇到挺坏的小男生对她阴阳怪气，她心里头只会觉得，这人在发什么神经。完全不受影响。
除非是真实质性地欺负到她头上。
但当一个人有了坚不可摧的团队，有了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和这群家伙相处时间比跟自己亲妈都多。同吃同住，每天还会特意练习配合与默契。那么生活中，能更了解对方的脾气习惯，也不是什么怪事。
吵架了。
此时此刻，环顾四周。福尔摩斯芒果表情肃穆地咬着鸡蛋，暗自点点头，确定了这一事实。
可是她想不出来，这帮平时裤子都换着穿的大男孩们，会因为什么吵架，把气氛弄得这么僵硬。
难得吃了一顿安静如鸡的早餐，反倒让人难受。比赛日白天虽说没有固定练习，但以往大家也都会做一盘演练，尤其本场比赛是他们主场，巩固赛前做好的部署安排非常重要。
刘芒芒想得简单，趁着吃完饭人还没散，提议说，“我们现在就来练一遍吧，下午就要过去了没时间。”
众人互相看了看，没什么异议。都往电脑那边走。然而她紧接着又提了一嘴，说，之前商量好的团赛阵容，谁负责挡住C点来着？
这是他们内部沟通的通用语。
结果就这一句话，仿佛捅破了某种暴涨的情绪。凝滞的空气瞬间就炸了。
“爱谁挡谁挡，还不如省下精力来考虑考虑别的位置。”白胜先最先抱怨。
“你有完没完。”胡不可突然变了脸色，看了眼不知所措的刘芒芒，抿抿嘴，说，“你怂还不让别人上。”
“我怂？什么叫我怂？”小白炸毛。“我就算输我也敢上，但这是没意义的啊。谁能防得住黄少天，谁能？这是说做就能做到的吗？”
“还没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行，某种方面来讲你也算是够自信了。”张雨晨撇了撇嘴。
“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是事实。”闻理一直坐在位置上没动，此时也终于忍不住开口。
“之前对呼啸不也是吗。纯粹水平不够的问题。光想着靠热血和自信就能赢，还不如活在动画片里。”
“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妈的直接投降GG吗？！”
“诶！胡不可！过了啊。”
“怎么办？凉拌！黄少天前辈什么情况你们也都知道，我就问一句，你们说要分一个人专防他的剑客，好，谁来。你吗？冰线都用来保命的法师？预判成迷的气功师？芒果更别提了，最容易被抓漏洞。还是你？瞎带节奏的远程？”
“卧槽你还说我，我怎么瞎带……”
胡不可不甘心地嚷嚷着。刘芒芒突然被点名，从懵逼演变成不知所措，蓦地睁圆眼睛。身旁始终沉默的陈羽安抚似的拽了拽她的衣角。
就在这档口，□□味冲天的几人中间，突然插进了一道平淡的声音。
“我来。”
几人一怔，看向声音来源。
邱非……
邱非？
连同仍旧不甘的胡不可在内，几个男生，或是惊讶或是皱眉，皆渐渐消音，散了火气。
邱非坐在电脑前，就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训练换卡已进行过半。
他摘了耳机，扔到桌子上。转椅旋过半圈，抬头静静注视着他们。再寻常不过的样子。
“过来继续吧，场景拷完了。”
众人愣愣地看向那台存资料用的主机，红枫岭地图已经加载完毕。那是他们研究了好几天的地形，拥有美轮美奂的枫林场景。
情绪谁都会有，但该做的事，到底还是要做。几个人老老实实回各自位置开电脑，最后只剩白胜先依旧没动地方。
“不来吗？”邱非瞅了瞅他，扬眉，问道。
半晌，白胜先默不作声往外走。
“你干嘛去。”闻理叫他。
“我不参加，我菜，打不了团战。”
小白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走得那么急切，仿佛在躲着什么。
她大概，能猜到一点。
刘芒芒低头扣了扣手指，冲安慰她的陈羽勉力笑了笑。
她想反驳小白，怎么可以那么消极，明明谁都没说什么。
可这场比赛的团队战，确实没有安排白胜先上场。
整场练习，几个人都进行得心不在焉，邱非作为队长并没有表达不满之类，毕竟原因大家心知肚明。经理过来看了几次，说直接过去场馆那边，中午好好吃一顿，下午放松放松，别有压力。
他还开玩笑说能和偶像打比赛，小白这兔崽子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
“嗯？小白呢？”他看了一圈，疑惑。
然而没人能为他解答。
直到中午吃饭，小白也没有出现。闻理给打了电话，过去找他，没多久就在群里发消息，中午他们去别处吃饭。
虽然是主场比赛，但因为离得远，每次比赛，场馆都会很贴心地提前为他们开放休息室。
夏仲天刚订好餐厅，但临时接到赞助商那边的邀约。作为一支说新不新，说旧不旧，网评复杂，目前为止表现也不怎么优秀的战队，夏总在赞助商方面下足了功夫。不说别的，基本上他每个朋友都意思意思给嘉世投过资金。
就算一切从简，嘉世在打磨过后留下的框架依旧不小。后续的运作光靠夏总私房钱的话，怕不是要把他两个腰子都掏空。
或许当初他买下嘉世的时候就已经掏得只剩一个腰子了。
夏总一走，空气中沉寂的气氛更加浓厚起来。经理看看这帮孩子，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没等他开口，胡不可最先跳起来。
“饿死了，我要吃火锅，晚上比赛回来。”
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张雨晨看了他们一眼，叹口气说他跟去劝劝。
大门砰地被关上，门板黏着的公仔摇摇晃晃，最终归于平静。
经理整个人都傻眼了，回过神来，表情严肃。
“有矛盾？”
小姑娘缩着肩膀，跟同样怂成一团的陈羽小朋友对视一眼，齐齐低下头。
只留邱非，在经理紧皱眉头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唇。
“意见有分歧。”他简简单单一句话概括。
有分歧？
经理眉头稍微舒展，没关系，不管问题只要说开就好了。他看向面前年轻的小队长，了然之余，也有点迟疑。
说不担心是假的，从训练营时起看着邱非一路成长，他了解邱非很强，又难得稳重，作为队长一直非常靠谱。
但他也知道少年的脾气秉性。
当年叶修大神因为说话直接黑白分明，战队内其实挺多人会对他有意见。
人就是这样，你说得对又如何，你做的对又如何。就算我是错的，但被骂就会委屈，被驳斥就会不服。更何况你那么直接点明不留面子。
哪怕是亲密无间的伙伴，也没有什么比不沟通不互相理解最容易伤人的了。
每个人都有不同性格，人们只会看见表面的，不会去探寻更深层的东西。那些没有显现或者没机会展露的特质，对于彼此而言全是未知数。
邱非是个只做不说的人，在统领军心与人交流上，可能还差得远。他或许对队友的状态了解得通透，或许不在意，或许在意又不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邱非啊……”经理迟疑着，想说些安抚的话。
但邱非却敏锐地摇了摇头，止住他的安慰。
“我会拦住所有突袭。”
有点文不对题，他这样说道。更像是说给身后的陈羽和刘芒芒，亦或自言自语。
但这就是他的答案了，在面对队伍内部矛盾与冲突，这就是他觉得自己能做的事。
大家因为认为自己无法做到，而丧气矛盾。
那他来做到就好了。
大家因为失败而产生怯意。
那他就用行动，来继续为队友们撑起信心。
这是小队长最直接，也最坚定的心情。
午饭终究没去夏总订的高档餐厅。反正就四个人，简单吃一口就行，垂涎已久的美食还是留着下次人齐的时候再去吧。
本来就有点晚，再加上中午的插曲，等四个人来到附近认识的饭店时，已经过了饭点。这样也好，就他们一桌，清净，避免被粉丝认出来。
粉丝倒还好，万一被不理智的黑粉认出来再整点啥事多不省心。
四人直接在大堂中坐下，靠窗的小圆桌，四把小椅子。迅速点完餐，等待上菜的过程中，刘芒芒在QQ上聊了聊。
“听说叶修前辈挂着荣耀国家队领队兼首席顾问的头衔，和电竞总局工作人员接待来中交流的外国竞技选手。”
“当天早上记者发布会不见踪影，放了所有人鸽子。”
“不过外国队伍里好像也有名很重要的选手没出席，工作人员还以为是他迷路找了好久。”
“后来终于在场所斜对过的地下网吧找到了，旁边就是叶修前辈，两个人正PK得兴高采烈。”
“该说一句果然如此吗。”
“不愧是前辈啊！”
职业选手群里，一帮人讨论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有大神冒泡。
那位外国选手，看过世界赛的芒芒也认识，记得是个超级犀利的剑客，能跟黄少天前辈战得五五开。
对此，卢瀚文表示，“黄少的垃圾话水平要加分的，所以还是黄少更厉害些！”
这倒是真的。
刘芒芒深表认同。
能让对手在赛后采访对着镜头疑惑“you are zhazha”什么意思，也是种境界不是。
或许是小少年太开朗活泼，每次打开手机，两个人都会不知不觉就聊起来了。卢瀚文总是能从一句早上好，带出各种有趣的事情。
在讨喜欢的女孩子欢心这点，卢瀚文大概是属于无师自通的类型。
不过也不排除身后有各种靠谱不靠谱的前辈们出谋划策。
聊到吃饭，卢瀚文就说自己带队友们去了上次来H市吃过的那家超好吃的店。大家都很喜欢。刘芒芒挺开心，顺口提到自己正在吃的这家也非常推荐，离得还不远。
“诶？！！！位置在哪？”
隔着一条街的不远处，吃饱喝足伸懒腰的黄少天被突然跳起来的后辈吓一激灵。
“就在xx街……”
刘芒芒毫无所觉，开开心心地说出地址。刚打完字，正好上菜，旁边邱非催她快吃饭。小姑娘笑嘻嘻的，低头消灭掉一支鸡翅。这是真饿了。
也就两分钟不到，手机又有消息提示。
流焰：“芒果姐姐，抬头看外面！［心］”
刘芒芒莫名，抬起头来，然后怔住。
什么鬼。
小圆桌离窗很近。背靠窗的经理，两侧坐着陈羽和邱非，而刘芒芒则是面朝窗子。于是，她一眼望见明亮的整面玻璃窗外，一支颤颤巍巍的小向日葵，缓缓从窗台下升起，而后，在经理的脑袋顶，左摇，右摆。
“噗咳！咳咳咳……”
于是，在经理莫名其妙的注视下，刘芒芒光荣地笑喷在桌子上。
“慢点吃，喝点水。”
邱非连忙递她果汁。
咕咚咕咚干掉一整杯，刘芒芒勉强忍住笑意，摆了摆手，埋头扒饭。而后悄悄又抬头看向窗外。
窗户外面，少年似乎也看见她笑呛了，拿向日葵挡着脸，只露出眼睛，卡巴卡巴望着她。见她看过来，便笑开了，摇晃着手里的花，做出各种搞怪的动作来。
“怎么了？”
见她憋笑，邱非奇怪。刘芒芒连忙摇了摇头。但邱非依旧顺着她的视线，向窗外看去。
就在他扭头的一霎那，窗外少年凭借游戏中超强的反应力，倏地蹲下了身。隐藏起来。
什么都没有。
邱非转回头，表情淡淡地给小姑娘夹了点菜。
平息片刻后，小姑娘眉眼弯弯，外面卢瀚文也悄悄露出头，站起身，揉了揉毛茸茸的小卷毛。
笑得一点阴霾都没有，开口说了句话。
刘芒芒听不见，但看口型，好像是“芒果姐姐”。
窗明几净，友人作伴。可口的饭菜，和好喝的樱桃蔓越莓果汁。还有握着金色向日葵，沐浴在阳光中，笑得灿烂的活泼少年。
所有治愈系元素，在这一刻汇集为一点。
小姑娘啊呜一口咬住鸡翅，感觉眼眶微热。
美好的事物最容易让人不设心防。
窗外，卢瀚文背过手。盯得目不转睛。看小姑娘沾了酱汁的唇瓣开合咀嚼，吃得无比认真，咬不动也执着不撒口。
心里简直美滋滋。
而就在这当口，一直低头吃饭的邱非，突然转过头来。
谁都没注意，卢瀚文自己也愣了。
他就那样自然而然的看了过来，没什么表情，更看不出惊讶之类。
二人对视，有片刻的停滞。
片刻后，卢瀚文露出了大大方方的笑容。
邱非也礼貌地笑笑，微微点头示意，继续吃自己的饭。
等刘芒芒再看去的时候，只看见少年挥了挥手里的向日葵，向她告别离开。
不知是男生的直觉，还是同类磁场的关系。
卢瀚文，圈中出名的积极开朗，活泼向上。单纯可爱受人欢迎。
邱非，虽然性格偏冷，但有礼貌，踏实又认真，对待善意也会微笑回应。
可刚刚对视的瞬间，尤其那视线交流的短暂几秒。
两个人心中，这两个年轻男孩的心里。
分明都生起了些微妙的情绪。
名为——
不爽。
……
尤其是当比赛即将开始，刘芒芒出去一圈回来手里突然多出了一支向日葵的时候。
邱非立即确定了。
……
那种不爽的感觉。
果然不是错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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