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中待了两三日,祝毓才察觉出其中不对的地方。
他知道李府的老爷半年前病死在了床榻上,所以下人都得随夫人一起穿寿衣三年。但即便是这样,这偌大的一个富贵之家,寻常看着未免也太过冷清了。
风和日丽,正是人间好时节。
李夫人唤来祝毓随她去院中赏花。
祝毓看着花间飞舞的蝴蝶,说:“李洵少爷似乎对我有些成见……夫人真的不把我的身份同他讲清楚么?”
他本来不太明白李洵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对方是把他当成了李夫人的男宠,真是震撼他妈。
他这是什么体质?
为什么大家都会觉得他是乱搞关系的渣男啊?
听了祝毓的嘟囔,李夫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一面垂头剪着花枝,一面说:“就让他误会着罢。”
祝毓小声说:“说来他看着与你差不多年岁,却称呼你为母亲。”
李夫人抬眉说:“侧室生的孩子,照例都是该叫正室为母亲的。何况……他生母早便死了。”
她说到此处,就不愿再说,只低头修剪的花枝,不再管祝毓,好像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花上似的。
先前给祝毓送包子的小姑娘叫浮绿。
见到祝毓假脸下的好皮相后,她说话的语气倒是好了很多。
夜里还偷偷多给他带了两块糯米糕。
“老爷是过了天命之年才娶的夫人做正妻,此前还有过七个侧室。”浮绿压着声音告诉他,“夫人嫁过来时年方十五,那时过得实在很苦……”
祝毓看着纸灯里微微晃动的烛光,轻轻地叹了口气。
凡人在世,命途多舛。
“洵少爷是老爷第三个侧室生的儿子……不过三太太死得很早,许是生完少爷后身子骨太弱,染了风寒罢。”浮绿说,“祝公子,我拿你是朋友才同你讲这些,你可别告诉夫人或是少爷。”
祝毓挑开灯芯时,看到灯罩上印着一行小字。
〈支线剧情-美人皮-净荷〉
烛焰烧上来,那行字便消失在了黑烟里。
-
月圆,夜静。
一身黑衣的靳延推开屋门,鼻翼微微地翕动了一下,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祝毓床前,果真看到少年面色苍白地仰面躺在床上,呼吸急促,正是毒发的征兆。
靳延将禁闭的窗扉都打开后,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捏住祝毓的腮帮子,强迫地把药丸塞进了对方嘴里。
喂完药,过了半刻,祝毓的脸色渐渐地好转了起来。
靳延坐在一旁,心情郁郁,想这祝毓实在是个麻烦精,不仅给自己找麻烦,还给他找麻烦。
祝毓喘了两口气,从噩梦中惊醒,赫然发现靳延又抱着手臂坐在他身旁,眼神极其不善地看着他。
靳延今夜没有戴那张假面皮。
他的五官生得深邃而冷漠,唇形很薄,不言不语时,就很像是在生气。
祝毓一时分不清是刚刚的梦可怕还是靳延更可怕。
等镇定下来后,他才闻到靳延身上的浓浓的血腥味。
“靳兄,你受伤了吗?”祝毓坐起来想了想,还是出声象征性地问了句。
靳延瞥了他一眼,说:“是。”
过了会,靳延又说:“托你的福。”
祝毓沉默。
祝毓移开视线。
为什么又是他的错?
祝毓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忍下去了,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着说:“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家请了金衣卫守着那幅画,要拿回来恐怕是不行了。”靳延冷哼一声,把外裳脱了,扔给祝毓一小瓶药膏,道,“过来替我上药。”
感到自己好像又很理亏的祝毓老老实实凑过去给大佬上药:“……”
兴许是常年只在夜间活动的缘故,靳延的肤色相较常人而言更为苍白,他肩胛骨上刺有黑鹰的印记,隐隐带着些野性而危险的意味。祝毓两指沾了点药膏,轻轻地抹匀在靳延狰狞的刀伤上,心中愈发愧疚。
不对,祝毓你清醒点啊,这一切的起源难道不是靳延没事去偷了人家的殉葬的东西吗?
涂药涂到一半祝毓骤然醒悟,手下力度不自觉地加大了些。
靳延回头瞪他。
眼神很凶。
怂逼本人·祝毓立即垂头道歉:“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
靳延看着少年头顶小小的发旋,心道和傻子计较毫无必要,嗤了声,问这小傻子道:“你在李家得罪了甚么人么?”
祝毓一面给靳延缠绷带,一面有些生闷气地说:“我看起来很像会得罪别人的人吗?”
“不是像。”靳延说,“你就是。”
祝毓把脸凑到靳延旁边,颇为委屈地说:“我哪里是了?你看我这张脸,是不是无辜得很?”
靳延偏过头盯着祝毓这张美少年脸,抬手捏住了祝毓的下巴,说:“倘若我不来,你今夜就被人毒死了。你是不是吃了季执甚么东西,把脑子给弄坏了?”
想想祝毓先前做过的没良心的事也不差这一件,脸是无辜的,人却未必无辜。
祝毓愣了会,才反应过来道:“有人给我下毒?”
“夜里别睡太沉,小心点李府的人。”靳延看他一脸茫然,便知他对此事毫无头绪,道,“待我把画取回来后,再来带你出去。”
说罢,靳延抬起一边唇角笑了下,说:“反正你一个人在外头也活不过三日,不是么?在此处和在外面也差不多。”
祝毓看着自己脚腕上的锁链,再一次陷入沉默。
为什么靳延这个人长得像个冷酷猛男,话却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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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延守到下半夜就走了。
祝毓醒来,双水捧起铜盆里的一抔水浇在脸上,总算让自己精神了起来。他撑着脑袋坐在屋中,琢磨是谁要杀他。
浮绿来送吃食时神色都很正常,对他昨天中毒之事浑然不知。
靳延留了根银针给他,说是现在万事都要小心些,就是喝粥时也要多留个心眼。
李夫人要在祠堂跪拜老爷的灵位,他也不能在李府中乱走,只好百无聊赖地拖着锁链在自己的屋前绕圈。
低头绕着绕着,祝毓忽然听到一阵叮铃铃的响声,垂眼就看到一颗小铃铛滚到了自己脚下。
他不明所以地弯腰拾起铃铛,过了会才看到院墙旁抱着一盆海棠的李洵。
李少爷仍是一身白衣,黑黝黝的眼睛嵌在苍白的脸上,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祝毓拿着铃铛,不知道该不该和对方搭话,只能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李洵没有笑,而是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母亲很喜欢你。”
这回祝毓察觉到了李洵话中的意思,立即解释道:“她对我不是那种喜欢。”
李洵又看了他一会,才慢慢走过来,在他面前摊开手心:“还我。”
祝毓心惊胆战地把铃铛放到李洵手里。
洵少爷没有接住铃铛,反而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两人沉默着对上双眼。
李洵过了许久,才道:“你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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