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的唇擦过眉眼，沿着极美的面庞滑落到鲜红的唇上，孟珒浑身一颤，抓住成九川肩膀的手颓然一松，张口结舌地退开一步，想说也说不出话来。
成九川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笑了，很欠地去拉孟珒的手：“孟珒……”
话音未落，却猝然而止。
孟珒想起十岁那年初见成九川，一身青衣的青年修士立在玉兰树下，目光潋滟如水波一般，朝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了抚他的头顶。
微凉的手心覆在孟珒软软的发上，他浑身一僵，成九川以为小孩儿认生，忍不住一笑，柔声道：“以后你就跟着我住这儿吧。”
……
孟珒反手用力去扯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掌中薄茧在他的肌肤上划着，似轻柔爱抚，多了几分缠绵的意味。
成九川从来没跟孟珒这么贴近过，耳根发烫，一身的骨头似乎都酥了，眉眼添上一抹情难自禁的迷离，忍不住伸臂抱住他，将对方紧拥入怀，冷不丁却被孟珒端着肩膀送出去一寸，哑着嗓子说话：“小师叔，抬脚。”
成九川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走到门槛边上，门外，梅兰庭正拱手而立，在等着他们。
如意境之门蓦地关闭，脑中随之清明一片。
唯有脸颊被孟珒的唇轻轻点过时淡淡的凉意挥之不去。
但见清风白云之下一间诺大的宅院，朱门绣户，画栋雕梁，墙边遍种桃柳，枝枝叶叶，蔓的一庭春色，烟柳成阵，落花满径。
“成师叔，一方。”梅兰庭拱手而立，似乎已经等了他们许久。
成九川嗤笑：“梅公子想的可真周到。”
独独送什么辟毒辟香的丸药给他，真的比孟珒孝顺细心多了。
梅兰庭一哂，谦和地笑道：“九川公子，里面请。”
里面的物件陈设晶莹耀目，如雪如絮的毯子上卧着一只银狐，雪白的皮毛，比之前还要水润，哪有快要咽气的意思。
“裴狐狸。”成九川俯身凑在他耳边，轻声念叨：“想我了吗？”
银狐闭着眼睛，像在安睡，孟珒一把把人拉起来，垂下眸：“小师叔，裴狐君丹元已碎。”
成九川气定神闲地围着裴夜雪转了几圈，从袖底掏出一盏驴皮裹着的小灯——
“裴狐狸，到你的老巢了，出来吧。”
……
昨夜二更。
九华渥丹剑隐隐烦躁个不停，一直在暗示成九川隔壁房间中有鲜活的妖物出没，他自言自语道：“不是什么大妖，或许是来私会孟珒的，你可别怂恿我去偷窥啊。”
“吱呀——”
开门之声在暗夜中听的清晰，成九川放出神识，方觉察是孟珒离开客栈出去了。
他心下疑惑，从怀中摸出纸片撕成小人，轻呵口气，幻化成自己的模样坐于床上，随后划开结界，隐了气息紧随其后。
出了大门，天黑的紧，乌沉沉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
一缕清淡若无的气息自他一出客栈就不远不近地跟着，起初成九川不想多事，后来隐隐觉出其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妖气，停下脚步：“阁下是谁？”
“成师叔请留步。”清朗如玉的音色。
成九川回头，借着偶然划过夜空的一道流星的微弱光芒瞧清来人，微讶：“梅公子？”
梅兰庭一身夜行衣，脚底无声：“猝然来见成师叔，实在是打扰了，还请见谅。”
成九川心道：他已然隐去气息，梅兰庭却能追着他过来，其修为必然在小乘之境上下，比孟珒可强多了。
只是，梅兰庭的脉息之中，细探却有一股紊乱倒逆之气，若他没瞧错的话，大抵梅公子突破筑基之境后急于求成，修习过邪道，是以堪堪入魔，伤及本体。
见离开客栈不远，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壶，脸上笑的真是随和：“夜里睡不着，出来打点酒，正巧就叫你碰上了，有事吗？”
自然不能对他说跟踪孟珒的事。
梅兰庭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在下用尽办法，裴狐君已无力回天，想来他同成师叔交好，便擅做主张，带他来见你最后一面。”
那日，裴夜雪被他带回武陵山的途中，一路上似乎都在断断续续地吐着“成九川”三个字，梅兰庭心道：从前听一方说成师叔和狐狸亲厚，原来这“亲厚”二字是货真价实的。
他从大袖之中把银狐抱出来，裴夜雪神识浑沌，双眼紧闭，不能言语。
成九川当下一惊，心道：裴狐狸早在百年前就突破了妖皇境，就算妖丹受损，最多像他这样成了废人，断然到不了如此孱弱的地步，况且，每位狐君继位之前，老狐君都会把族中的至宝千年妖丹交给他，也就是，只要裴狐狸还剩一缕魂在，附着千年妖丹上，就绝不会有性命之忧，难不成，狐族的千年妖丹也被周自凉夺去了不成。
他静默不语地望着银狐，继而唇边徐徐一扯，勾勒出淡然浅笑：“梅公子可为他养过精魄？”
梅兰庭摇摇头：“在下无能为力。”
那夜他赶到的时候，裴夜雪就已经快不行了。妖族的精魄全赖妖丹滋养，妖丹碎裂，他实不知用什么法子安养银狐的魂魄。
成九川从袖中取出一个拙朴小木盒，掀开盒盖，里面有张透明的驴皮，他取出驴皮，轻手摊开，掐诀，很快，一盏中有火焰的驴皮小灯就成型了。
“这是？”梅兰庭愕然。
“这叫驴皮引魂灯，”成九川道：“在下的旁门左道，不值一提。”
“驴皮引魂灯……”梅兰庭一喜又一惊，心中暗道：这不是百年前玄门大能修士丹云子的独门灵器之一吗？
雅名——终南。
虽比不上九华渥丹剑那般威震天下，但也是玄门修士可望而不可即的法宝。
听说驴皮引魂灯可养可拘精魄，至于是养还是拘，全在丹云子的一念之间。
他晕头转向地前后一回味，旋即了然。
怪不得丹云子死后裴夜雪空寂多年，直到三年前见到这位成师叔后就拜访频繁，原来丹云子和成九川这二者，总是让人联想起点什么来。
一个念头在梅兰停脑中兴起、盘旋，愕然不已。
只见那飘摇得如同凡人手中的风灯沿着北斗七星的形状在裴夜雪身边转了转，登时一缕白光缠绕其中，火苗扑腾几下，又安静下来。
成九川抚着银狐的皮毛，道：“还要麻烦梅公子找个地方养着他的狐身。”
“这个自然。”梅兰庭又抱起银狐：“我且送他回冰澈峰。”
成九川点点头，不忘打趣道：“这事万不可让孟珒知道，不然，闹起脾气来可是难哄。”
梅兰庭：“我来见成师叔之事，一方不知。”
孟珒从来不爱管妖族的事，他是知道的。
“这个。”成九川指了指他怀里的银狐：“我怕孟珒吃醋。”
他心道：孟珒可是一心系在梅兰庭身上，可孟公子长的既不柔媚，性子又不温顺，和裴狐狸比，可没有争夺心上人的胜算。
梅兰庭把这些话前后串连起来，这才明白了七七八八，眉间酝酿一股无奈，怪不得都说珩山宗的姻亲成师叔脑中全是风月□□，还真叫人无语，他低咳一声：“晚辈告辞。”
“去吧，”成九川挥挥手：“记住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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