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不还冷然笑道：“杨公子这话说的妙。”
杨柳风从地上捧起一把烧焦的土来：“裴狐君，没死。”
捏在手里的土中土香淡淡，根本没有血肉被焚在其中的味道，他总觉得，裴不意那把天火是在掩人耳目。
裴不意是假意背叛狐族。
他杀了周自凉，又在狐族放了把火，这样，蛟族就不便再找狐族的麻烦，既为狐君报了仇，又把狐族从恩怨之中摘出来，一举两得，天衣无缝。
裴不意杀周自凉报仇是真，背叛雁不还也是真，抢夺狐君之位是真，但背叛狐族，大抵就是假了。
狐族的那些长老们，或许是逢场作戏罢了。
“没死怕也不在这儿。”杨柳风用吹面不寒往下一指：“杨公子大概只听说过狡兔三窟，却不知道狐狸也不止这一个窝，裴夜雪，根本不在这儿。”
否则，他也不敢去而复返。
当日在冰澈峰上，他神识探遍大小三百多座狐狸洞，都不见裴夜雪的生息。
雁不还：“老道也有所怀疑。”
孟珒的话，他保留着没说。
杨柳风：“如果裴狐君没死，那必然是丹云子拿出了龙髓为他重塑妖丹。”
雁不还摇头：“丹云子是用驴皮引魂灯救的他。”
杨柳风否认：“驴皮引魂灯等养精魄，却不能为裴狐君重塑妖丹。”
没有龙髓，裴夜雪断然不可能活着。
雁不还：“这么说，老道在裴不意这条狐狸的阴沟里翻船了？”
他心道：不仅裴不意用障眼法骗过了他，就连孟珒，可能也没对他说实话。
杨柳风讽笑：“现在看来，是的。”
雁不还：“杨公子去而复返，不会就是为了确认一下裴狐君在不在这里吧？”
他阴森森地笑道：“你回来找什么？”
龙髓总不会藏在这里吧。
杨柳风拍掉手指上的泥土：“有些事想不清楚，过来看看，又想清楚了。”
雁不还冷笑数声。
杨柳风仰头望望天：“要变天了，道长还是赶紧找个地方避雨吧。”
一语双关，他在谈笑自若中提醒雁不还该告辞了。
接下来，玄门不会平静的。
雁不还：“杨公子不问问我是谁？”
杨柳风：“道长在千尺湖隐居这些年，过的还好吧？”
声调在“隐居”二字上，似乎停的格外重些。
自雁不还现身的那一刻起，他便有猜测。
既非妖族，浑身缠绕着浓重的魔气，又以“老道”自称的，必然是玄门中人，而修为在大乘境之上的，除了丹云子，就是百余年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武陵宗师祖雁不还了。
雁不还哈哈一笑：“杨公子可真是洞察分毫。”
“过誉了。”杨柳风不想再和他扯下去，收起吹面不寒要走。
“慢着。”雁不还出言留人：“杨公子，听说令师尊又收了一个弟子？”
这些年雁不还在千尺湖居而不隐，他对玄门各家的动静，依然十分熟悉。
杨柳风面上笑容尽失。
但凡被人问起师弟花满蹊的事，他总有一种挨了打还不能还手的羞愤。
雁不还压低声音道：“老道不是要提起杨公子的伤心事，而是，你我都要找龙髓，但师出无名，输多赢少，不如你我联手，如何。”
他制造混乱，杨柳风浑水摸鱼，相互策应，最好不过。
杨柳风脸色淡淡，旁人看不出他的意图：“与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谈利益，道长不觉得过于轻率了吗？”
他们之间，拿什么相互信任。
“何况，道长不是全力栽培孟掌门了吗？”他又问。
“别跟我提他。”
雁不还面露愠色，又暗自惊讶于他连孟珒的事都挖的一清二楚，不由得咬牙切齿道：“孟珒，他看上了丹云子。”
孟家出情种，孟珒大抵不会和他一条心了。
杨柳风一愕：“这不怪道长，从来因情生变之事，就连神仙也无法预料。”
不过，他心道：孟珒，不会轻易得手的。
丹云子那人，他师父都磨了上百年，还不是落了个空。
孟珒和丹云子这二人，有的是好戏看。
雁不还反复玩味着“因情生变”四个字，总觉得胸中气不顺畅。不解风情他老脸一怒，又散发魔气把颜面遮盖的严严实实。
心中火起。
雁不还：“去年秋天，多次出现在千尺湖的人是你吧？”
“呵，道长可真是耳聪目明。”杨柳风：“除了在下，只怕你还不知道，裴狐君也去过。”
且多半，是为丹云子去跑腿的。
雁不还：“这么说，老道的地盘被人盯上了？”
杨柳风：“玄门之中，若有人注意，风吹草对都会被人瞧见，哪有什么秘密可言。道长别忘了，鲤族。”
有水之处，就有鲤族的眼线，自然是什么都瞒不住的。
雁不还一想到鲤族，又生起恨来，恨不得马上把那些鲤鱼一条条用竹签从尾穿到头，架在火上烤着吃了解恨。
“鲤族，该灭。”
杨柳风听的心头一颤，改容道：“在下可没说什么，就事论事而已。”
雁不还见他三番五次把话题往鲤族身上引，心下知道杨柳风想借他的手灭掉鲤族，却不那么直接地问：“去年，杨公子三番五次潜身进入千尺湖，不会被人窥到踪迹，想灭口了吧？”
杨柳风：“道长可以这么想。”
雁不还挥手解除周身结界：“杨公子和老道相谈甚欢，既然你有找龙髓的志向，不妨考虑与老道联手，老道在千尺湖随时恭候杨公子。”
杨柳风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对面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仿若没有来过一样。
他又坐了一圈，吹面不寒反复在他手中开合，带着它主人烦躁的情绪，在冰澈峰上簌簌作响。
龙髓，他一定要找到龙髓。
突破小乘境。
绝不能把紫薇宗少公子之位拱手让给花满蹊，绝不能。
许久，吹面不寒渐渐无声，杨柳风离开了。
他一走，隐了生息立在不远处的孟珒神识大开，把方圆百里探了个遍，不见有什么东西，这才准备回身去找成九川。
雁不还和杨柳风说的话，他并没有听到，他从来不屑于用法术偷听墙角。
他心道：从前没见雁不还和杨柳风有来往，他们却在冰澈峰见面，这是为何。
杨柳风。
看来，隐在玄门之中的心怀鬼胎的人还不少。
“一方。”他刚收回神识，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喊道。
孟珒回过头去，微讶：“舜华。”
那日，他没来得及和梅兰庭说句话，正打算发传音符问一问情况呢。
梅兰庭：“我留在如意境里帮狐君料理了点事，出来找你们，你们却都走了。”
他又循着生息追过去，只找到了成九川，却不见孟珒。
“哦。”孟珒应了声，眉头缓缓皱起来：“裴狐君呢？”
梅兰庭道：“大概是追裴不意去了。”
孟珒心中了然，定然是裴夜雪知晓难免一场恶战，故意把梅兰庭留在如意境中避开的。
“孟珒，”梅兰庭不知道孟珒在想什么，道：“我方才遇见成师叔了。”
孟珒：“他在哪儿？”
梅兰庭有些难以启齿地道：“在花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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