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听涛僵在了原地，将要出口的话语也咽进嘴里，化作无边苦涩。
他怎么会奢望，小皇帝不去关心他的宠妃，而是关心他呢？
叶听涛愣神间，一道身影从身边飞纵而过。
“陛下——”
听得江凝光叫自己的闺名，梅妃哭着飞奔进江凝光怀里，自然得就像做过千万遍一样。
“怎么这般狼狈？还哭了。”接住扑进自己怀里的梅妃，江凝光温柔地失去她脸蛋上的泪水。“都哭成只小花猫了，丑死了。”
看着不曾看自己一眼的江凝光，叶听涛感觉嘴里的苦涩蔓延到了心里。
——原来，你也有如此柔软体贴的一面？
梅妃挥舞着粉拳轻锤在江凝光胸口，身子扭着发嗲：“陛下讨厌，臣妾才不丑~”
“是是是，潋滟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江凝光做出十分享受的样子，哄着自己娇羞的妃子。
——原来，你并不是什么倔强性子也会服软，叶听涛握紧的拳头阵阵发白。
“噗，”梅妃破涕为笑，一抹红霞飞上她蜜桃般的脸颊。“陛下就知道说些讨巧的话。”
“好了好了，你还没告诉朕发生了什么。”江凝光问。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说这么多只是为了给她撑腰，告诉我她在你心中有多重要。
叶听涛牙关紧咬，生怕自己一开口就是让手下杀掉那个女人。嘴里的苦涩，终是化作了鲜血的腥味。
“……碎了。”梅妃小声嘟啷。
“什么？”江凝光没听清。
梅妃最后还是一脸委屈地小声说了出来：“陛下送给臣妾的簪子，碎了。”
“簪子碎了就碎了，朕还当什么大事。”笑着为她整理因为争端而变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江凝光温柔地凝视着自己的妃子。
他看着她时，便只有她了。
——你不会责骂她，因为对你来说，一个簪子哪有她的笑颜重要。
“那可是陛下亲手设计送给我的！”梅妃嘟着嘴不依。
江凝光轻声哄着怀中的人：“我以后再给你设计一个新的好不好？”
“那……好吧。”梅妃还是有些不满意，嘟着嘴要求。“要比这个好看！”
“行。”江凝光满口答应。
终于听他们讲完话，叶听涛忍不住开口了。
“陛下。”
“……”江凝光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却还是保持温柔的笑颜对怀中的梅妃道。“今日你先回去，我与王爷有要事相谈。”
“可是……”梅妃满脸担忧。
“乖。”
江凝光都说到这份上了，梅妃只好听话的带着自己的侍女宁宁回自己寝宫了。
随着梅妃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江凝光脸上的笑容也消然无踪。他又是那个在摄政王面前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冰雪人儿了。
没有温度，没有朝气，只有拒绝和敌意。
叶听涛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灭了皇室的反贼，而江凝光则是对他这反贼恨之入骨的，皇帝。
“王爷有什么事，等进了紫宸宫内再说吧。”江凝光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叶听涛吩咐自己手下在宫外等候，自己只身一人进了紫宸宫。
绕过紫宸宫的大殿，江凝光将身后一直将目光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叶听涛带到了方才与系统小七下棋的后院凉亭中。屏退服侍的宫人侍女后，江凝光转身看向了叶听涛。
云翳蔽日，醉花荫深，清风吹起一丝凉意。可这风再凉，又怎能比得过小皇帝的态度更让叶听涛心凉。
小皇帝就像是一颗被冰洁的宝石，他怕摔了怕坏了，所以只能紧紧握在手里抱在怀里，用自身的温度去融化他，温暖他，可宝石的坚冰依旧分毫不动。
“说吧，什么事。”小皇帝脸上的敷衍和不耐烦甚至不带掩饰。
这样的态度无疑让心情已经降到谷底的叶听涛怒火顿生。
“没有事就不可以来吗？”叶听涛上前一把抓住江凝光手腕，将江凝光逼到凉亭的亭柱上，让他无处可逃。“你对那个梅妃就那么温柔体贴，又是赔笑又是讨好的，怎么一对着本王就连多说个字都觉得麻烦。”
属于眼前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男人眼中的痛苦挣扎让江凝光一瞬间有些怔楞失神，随即皱着眉偏过了头。
计划很完美，梅妃的举动彻底让叶听涛对他的占有欲暴露了出来。接下来就是看叶听涛对他是否有“喜欢”这种感情，如果顺利系统那边的攻略进度应该会增加。
没错，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很完美。没有什么不对，不会有什么不对。
“王爷来朕这就是想说这些？”藏起眼中的动摇，江凝光将冷漠留给了叶听涛。
“我……”被捧在手心上的人这样对待，叶听涛不知不觉将自称变成了“我”。
叶听涛话才开口，江凝光便冷着一张脸打断：“希望王爷清楚，潋滟是朕的妃子，朕想对她如何，王爷没有置喙的余地。”
小皇帝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扎进叶听涛的心中，再狠狠抽出，翻出血肉。
叶听涛竭力忍耐着心中的怒火，不想因此吓到小皇帝，可他恍然发觉，他高估了自己的气度，也低估了小皇帝对他的影响程度。
他轻轻开口，另一只掩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起，用力到指尖都在发白，可握住小皇帝手腕的那只手却始终保持着不会伤到江凝光的力度。
叶听涛开口，话音中带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颤抖：
“陛下……就这么喜欢她？”
江凝光看着眼前的男人痛不欲生，双眼通红的样子，一个“是”字到了嘴中又顿住，最终化成一句冷漠又敷衍的——
“与你无关。”
与你无关与你无关与你无关！什么都与他无关，他叶听涛何曾有如此憋屈，低声下气的时候。
叶听涛名为理智的弦“铮”地一声断掉，他恢复了一个摄政王面对傀儡皇帝该有的样子，他使出了以前惯爱用来对付小皇帝的手段——
威胁。
“陛下可知道，只要我一声命令，你，和你的爱妃都不会好过。”低沉的声音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既然无论如何都得不到，那就只好折断他的羽翼，摧毁他的骄傲，将他锁在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地方，成为只为他歌唱的“夜莺”。
看着叶听涛逐渐疯狂的眼神，江凝光的心沉了下来。
失败了吗？不，或许还有办法。
江凝光闭上了眼，再睁眼时那些被他用来当做武器的尖刺已经收起。
“朕知道，朕当然知道王爷是权势滔天，翻身为云覆手为雨的了不起的摄政王殿下。”江凝光笑了，是自嘲的苦笑。“相比起来，朕不过是王爷的小傀儡。”
“怎么？王爷终于还是觉得这个傀儡不好用了，想要换一个了。”瘦弱的身体止不住颤抖，江凝光笑着问出这个问题，眼中却噙着泪光。
泪水，唤回了叶听涛的理智，让他一下子慌了阵脚。
他方才在想什么？摧毁小皇帝？他怎么忍心，怎么舍得。
他的小皇帝就该一直坐在王座之上，高高在上，耀眼无比才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手忙脚乱想要解释，叶听涛伸出手想要拭去小皇帝脸上那滴碍眼的泪水。
“那王爷想要如何？”意识到自己丢脸的流泪，江凝光扭过头去躲过叶听涛的手，在叶听涛面前保持住最后一点尊严。
“我……”叶听涛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该作何回答，眼角斜光突然瞥到亭中石桌上摆放完整的棋盘，脱口而出。“不如陛下和我下盘棋吧。”
“下棋？”江凝光诧异。
“我们下一盘棋，如果陛下赢了，陛下可以想我提一个要求，什么都可以；若是我赢了，那么陛下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当然，要是陛下实在不情愿，我也不强求。”放开小皇帝的手腕，安抚地揉了揉小皇帝的头，无论什么怒气和不甘心都已经在小皇帝的那滴泪水中消失了。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交易。”江凝光拍开叶听涛的手，表情平静，似乎刚才的泪水是叶听涛的错觉。
叶听涛无奈：“那陛下答是不答应呢。”
“王爷，请吧。”走到石桌旁坐下，江凝光掀开棋盒，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棋之道，无论是原本的小皇帝，还是现在的江凝光都称不得上擅长。很快，江凝光手下的棋子就在叶听涛的部署下，被吃的只剩的鱼虾两只。
输赢，已成定局。
“是朕输了，”江凝光将手中的棋子一丢，看向叶听涛。“说吧，什么要求。”
叶听涛：“我希望陛下能送我一件东西。”
“王爷终于想要把放在朕的皇位拿走了吗？”江凝光微微挑眉，也不知说的是玩笑还是认真。
“那既然已经是你的东西了，我怎么会拿走。”叶听涛摇头，说出这句话时甚是平静。
他本来就无意帝位，若不是先皇与众皇子触犯他的原则他也不会起兵攻打京城。
“哦？希望王爷能记牢自己说过的这句话。”也不知江凝光信是不信，眉毛一扬转而问。“那么王爷想要什么？”
“我想让你送一副亲手画的画给我，好吗？”
叶听涛拉住江凝光的手，眼神如一潭清水泛起柔光，语气带着恳求。
不是命令，不是要求，而是恳求。
“……”江凝光微怔，随即清醒过来甩开叶听涛的手，起身背对他，避过那双太过温柔的眼神。“朕不能答应。”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语气，似曾相识，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
只是，他若是再对上那双眼……
江凝光极力忽视心中那一点波澜。
“只是一幅画而已。”叶听涛起身走到江凝光面前，笑容苦涩。
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也不愿意吗？
“不行。”江凝光咬唇，心如磐石。
无边的沉默在二人中间蔓延，无论于谁而言，都是折磨。
最后，还是叶听涛先退却了。
“那……让我为陛下画一幅画像吧。”
画像而已，由他来画也是一样的。
“好。”江凝光听见自己开口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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