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一周后,京中收到边关传来的捷报,王军此战大捷,阿卜勒已成明国的土地。
可与此喜报同时抵达的还有一个惊天噩耗——带领王军的摄政王殿下不幸在敌国王宫受到暗算,等将士们赶到时,摄政王早已没了气息。
皇帝宣旨,举国大哀,以帝王礼仪葬之,追封谥号靖辉宗。
至此,无论摄政王叶听涛生前再多的功过是非,也随着人的离去,最终变成史书上一笔墨痕。
而那些始终没有说出口的爱恨,更是化作一捧被风吹散的黄土,再也无人知晓。
下了早朝,江凝光坐在金碧辉煌却冰冷无比的龙椅上,座下是空荡荡的大殿。
这几日来,小七一反常态没有呆在御膳房去偷吃点心,而是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系统守在江凝光身旁。
毕竟,他实在是担心这样状态的宿主。
看着坐在御座之上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的宿主,小七懦懦开口:“宿主大大,这都好几天了,您还放不下吗?”
自从接到摄政王不治身亡的消息后,便一直这样……
“小七,”江凝光满是自嘲地笑着道,只是这笑却没达到眼底。“第一次有人敢这样愚弄我。”
面对自家宿主如此危险可怕的笑容,小七有些害怕地抖了抖,再也不敢试图为那个人说话了。
入夜,一个黑色的身影轻车熟路地绕过了皇宫所有守卫的眼线,一路畅通无阻地潜入了皇帝的寝宫。然后,像个贼一样躲在了紫宸宫的房梁之上,偷窥这间屋子的主人。
看来,还是个喜欢偷看别人隐私的变态采花贼。
阿、嚏——
蹲在房梁上的叶·前摄政王·现采花贼·听涛不禁打了个喷嚏,他怎么感觉有点冷?
是的,这位梁上君子就是据说已经确认死亡了的明国英明神武的摄政王殿下。
事实上,那日在那奇怪的法阵中他虽然的确经历过一番生死,但到底命硬幸运地活了下来。至于,那则“摄政王遭奸人暗算不治身亡”的假消息却是他下令命人捏造的。
这一来嘛,他想看看知道自己的死讯后,凝光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哪怕是一点的动摇。这二来,若是他带着如此赫赫战功回来,好不容易巩固了的皇权又会受到冲击,凝光与他之间的隔阂便又会加深。
只有放弃掉摄政王这个身份,单纯以“叶听涛”去接近他的凝光,他的陛下,才不会惊走这只警觉而狡猾的“黑猫”。
……可虽是这么说,等真回到了皇宫,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在江凝光面前现身了。
如果真让凝光见到了本因是“死人”的自己,他该怎么说?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其实没死?因为实在放不下你所以我又活过来了?!
诈死一时爽……
默默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家陛下的前·摄政王殿下决定还是老实地在这观察一下情况比较好。
江凝光正在饮酒。
说是饮酒或许不大对,那一杯接着一杯的牛饮,或许说是酗酒才对。
终于没了人管着,他想要喝酒也好,还是做什么也好,当然要过瘾才是。
几十杯下肚,壶里的酒见了底,可江凝光的脸上却不显醉意。将空了的酒壶扔在桌子上,他起身几步走到床边,却不是打算歇息,而是蹲在床头摸摸索索了半天,只听“咔哒”一声,一个隐藏在床底的暗格被打开了。
凝光的寝宫里还有这样的机关?
暗格的空间并不算大,里面则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匣子。江凝光将木匣子从暗格中拿了出来,打开上面的盖子,木匣子中的物事也暴露在了正在偷看的叶听涛眼中。
造型精美的风筝,民间流行的话本,价值连城的玉佩,世间罕有的宝石……以及一副与这些别出心裁的礼物一点也不相容的泛旧发黄的画卷。
这些礼物……?
看着这些被江凝光精心保存好的礼物,叶听涛突然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
可真若是自己猜想的那样,那幅画卷又是什么?
就像是听到了叶听涛的心声一般,江凝光将画卷从匣子中取出,小心翼翼地将那副老旧的画卷一点一点地展开。
画的真相,也呈现在了叶听涛眼前。
高头骏马,玄甲长戟——画上的人,是他自己。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叶听涛整个人都怔住了,过往的一些情景在如今全部串联起来——
曾经,无论他怎么恳求,江凝光也不愿为他画一幅画像。可如今,江凝光却珍之重之地拿出了一副不知多少年前的他的画像。
曾经,在提起“心上人”三字时,江凝光透着悲伤和怀念的眼神。可如今,那副有着他画像的画笔触却是那般温柔细致,缱绻缠绵。
叶听涛感觉自己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让他不敢相信的秘密,一个皇帝江凝光无论如何也要保守的秘密。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些年来,他到底在做什么?!
皇帝瘦弱的手抚上曾经死敌的脸庞,葱白如玉的手指描绘着画中人的俊俏的五官,注视着那双锐利如鹰的眼,上一秒还温柔如水的眼睛突然变得如同寒霜般冰冷:
“叶听涛,你怎么可以死?”
被江凝光黑沉如水的语气吓了一跳,叶听涛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可很快他便察觉到皇帝是在自说自话。
“朕没有允许你死,你怎么敢?”
江凝光一声声地质问着画像上俊朗的男子,明明拼命想要保持着冷静,可脱口而出的声音却是一次比一次颤抖,气息一次比一次凌乱。
“你不是要掌握朕吗?!”
一声接着一声,平日里压抑的感情被释放出来。
“你不是要控制朕吗?!”
不用再顾忌,不用再隐藏自己的情绪。
“你不是想要朕的天下吗?!你来拿啊,你来取啊!”
叶听涛坐在房梁之上,听着下方江凝光的质问,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为什么凝光总是执着于和自己作对,为什么凝光总想着与他在这场权力之争中比个高下,为什么凝光唯独面对他时是那般的冰冷与排斥……
原来,从不是他以为的厌恶和忌惮,而是恰恰相反——凝光厌恶的是他自己,喜欢上夺走了他一切的人的那个自己。
江凝光没有再吼叫,脱力地倚在床边,像是耗空了他全身的气力。
画像没有回答他的质问,也不可能回答——死人更不会。
望着画像上那双少年意气的眼,像是透过那双眼,看到了那个人。
“叶听涛,”有些感慨地叫着那人的名字,嘴角勾起弧度却像是在讽刺。“死在战场上这样光荣的死法,是你这种乱臣贼子配的吗?”
“如你这样的人啊,应该活着,活得比谁都长。”
他背靠着床,仰头望着房顶,却又像是沉浸在自己所说的“未来”中。
“活着,直到朕赐你的窃国罪那一天。然后,你漫长的余生都将活在牢狱里,看着朕治下的盛世天下。”
“这,才应该是你最后的结局——朕赐予你的结局。”
他伸出手,在空中牢牢握住,像是抓住了什么,可是拿到眼前一看,还是什么也没有。
“可你却死了。”
他闭上了沉重的眼。
藏匿于黑暗中的某人听到这顿觉心如刀割般疼痛,只想要狠狠抱住他,告诉他——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可就在叶听涛马上就要冲出来的时候,江凝光却又睁开了眼,像是在和好友闲谈一样开口:
“对了,你好像说过,你喜欢朕。”
说到这他笑了,笑的讽刺,却又有点苦涩。
“你喜欢朕,你喜欢我,叶听涛喜欢江凝光……”说着说着,仿佛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不禁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响彻整个空荡荡的大殿,却并不欢喜,而是透露着孤寂与凄凉。
孤家寡人,用这四字来形容皇帝便是最合适不过。
“可你喜欢朕,朕就要喜欢你吗?”笑声戛然而止,他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眼神迷茫。“凭什么?”
“凭你将朕的朝堂变成了你的一言堂吗?凭你将朕的兄弟姐妹全都杀尽了吗?凭你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身份朕就应该喜欢你吗?”
他问着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问着再也不会回答的人。
“你活着的时候,朕不会喜欢你。”他看着前方不存在的身影,用最怨毒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你死了,朕更不会。”
可他的眼睛,却在哭泣,没有任何眼泪,却在哭泣。
“叶听涛,朕是恨你的。”
也不知道是在给已近不再的那个人说,还会在对自己说。
“朕恨你!”
一遍又一遍,将那个“恨”字,咬得极重。
“朕恨你……”
他像个孩子一样蜷缩起来,环抱住自己,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一如小时候母亲死去的夜晚。
“够了——”
一道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响起,叶听涛从天而降,一把将地上无助孤单的江凝光抱住,很紧很紧,像是要将另一个人融进自己身体里一样。
“够了够了,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再也不会逼你了……”
那一遍遍,一句句,说得哪是什么“我恨你”,分明是——“抱抱我”。
那是他最倔强,最不肯服输的心上人,在委屈和哭泣。
“……叶听涛?”
江凝光这才反应过来,轻声地唤着那人的名字,像是怕惊走眼前的梦中人。
“是我,”叶听涛放开了江凝光,轻柔而坚定地捧着他的脸,让他能看清楚自己。“凝光,我的陛下,对不起,我来晚了。”
“叶听涛?”
像是确认一般,他又问了一次。
“是我,我回来了。”
叶听涛抓住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胸膛,那下面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叶听涛。”
“嗯,我在。”
“叶听涛。”
“我在。”
一个不厌其烦地叫,一个不厌其烦地应……无论江凝光喊多少次,他都会坚定而温柔地告诉他——我在,我一直在。
“真的……是你。”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像个孩子一样埋怨道。“你怎么才来!”
“对不起,我……”叶听涛话还没说完,便被江凝光一下子打断了。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江凝光十分孩子气地瞪了他一眼。
“凝光?”叶听涛这才觉察出江凝光的不对劲,闻到怀里人身上浅浅的酒味,仔细嗅了嗅。“如梦醉?”
这种烈酒,以凝光这样的身体,怕不是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什么醉不醉的,”江凝光挣脱了叶听涛的怀抱,爬到自己的床上,十分大爷地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既然知道自己来晚了,还不赶快上来侍寝!”
“……”凝光喝醉了居然是这样的性格?
见叶听涛愣在原地,江凝光再一次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再磨磨蹭蹭,朕就不让你当朕的皇后了!”
皇后?叶听涛听得青筋凸起,俯下身子将因为醉酒而变得孩子气的皇帝压在身下,轻轻的在他耳边问:“陛下知道我是谁吗?”
潮湿的热气吹在江凝光敏感地耳朵上,醉得不省人事都不见得红的脸染上了一分红晕,他将叶听涛的推开一些,没好气地道:“你当然是朕的爱妃啊!”
“爱妃?”这两个字仿佛是从牙齿里挤出来一样,叶听涛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江凝光却像是一点都没察觉到这危险,一下子翻身坐到叶听涛身上,上来就要解他的腰带:“叶听涛你不要再闹了,朕要你侍寝了。”
叶听涛又不明白了,一下子说他是妃子,一下子又能说出他的名字……灵光一闪,叶听涛突然间明白了江凝光现在的思维:“凝光,我是叶听涛?”
“你怎么连你自己的名字都要问我?”
骑在叶听涛身上扒他衣服的江凝光眨了眨眼。
“我,是你的妃子?”
江凝光乖巧地点点头。
“噗!”终于真相大白,叶听涛忍不住笑了出来,还越笑越大声,连坐在他身上的江凝光也能感受到他胸膛里的震荡。“居然是这样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够了没有?”
“笑够了,笑够了。”说着,他再次翻身将坐在自己身上江凝光压在身下,语带蛊惑。“陛下不是要我侍寝吗?我这就好·好·侍·奉陛下~”
“你要干什唔唔……”嘴唇被封住,手指间的缝隙被另一只手填满,感官被人一点点的夺走、侵占,身体巨大的空虚终于得到了满足。
烛火无声无息地燃烧,床边的幔帐被人放下,隐约听见的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和那若有若无的嗔骂……
“……你这混账……”
终于从酒醉中清醒了一瞬,可马上却又被身上的男人拉入了“欲望”的漩涡。意识被侵蚀沉沦,身体被俘获掠夺,攀入顶端之前的最后一瞬,所见的是男人餍足的笑容,和沙哑却坚决的宣告——
“这一次,我不会放你走了。”
……
…
彼此彼此,我的摄政王殿下。
他闭上了眼,搂住了身上之人的脖子,以同样的力度回吻了过去。在双唇相接的同一时刻,他听到了系统无机质的提示音——
【系统】:恭喜宿主,本世界目标攻略度已达100%,攻略成功。
呵。
他轻笑着离开那人的薄唇,主动发出邀请:
“我的酒,可还没醒啊……”
可那清明无比的眸子中哪里还有半点醉意?叶听涛听懂了他的暗示,将与自己十指相缠的手放在嘴边,蜻蜓点水般在那上面印上了一个吻:
“遵命,我的陛下。”
此后便是一夜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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