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orssTheLines

    现在坐在桌子边、正对烛火的变成了莱利。

    他靠在桌子边,试图用桌脚的支撑来减缓久坐对伤口的一种压迫。

    莱克站在一边,敢怒不敢言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他不敢动手——他与其他的两个兄弟一向都以灵巧著称,并不在单打独斗上占优势。

    更何况,对于在外相当臭名昭著的哥仨来说,能在东区这样混乱污糟、地下势力交错的地方占据一席之地,靠的除了三人的抱团生存,还有他们识时务、肯低头的本性。

    前段时间这个自称莱利的家伙找上门,喊杰克去办事。

    杰克一向为人谨慎,也不会透露自己接了个什么活,他们也没在意。

    最后钱拿回来了,杰克办完后去接头,人却没了。

    一猜就知道是杀人灭口,但是就算是真的,他们也决不能去寻仇。

    也没人愿意去寻仇——开玩笑,这里弱肉强食的法则已经刻进了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杰克活着的时候那叫同流合污,人都死了,有什么好搞的?

    给他往地狱里撒仇人的骨灰盒吗?

    在这片混乱的地方,可没人会做这种事情。

    眼看着天快亮了,莱克咳了咳,低声提醒莱利,“大人,我给那小,嗯,继承人小姐下的药差不多快到时间了。如果她醒了追查过来——”

    “哦,你觉得可能吗?”莱利不在意的翻了翻手上的本子,“苏格兰场那帮蠢货,连之前的那个追杀都是‘那位’帮继承人小姐把犯事的小垃圾抓到手…唔,你是说小姐本人追来?”

    他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上的本子,“看来我们的继承人小姐已经沉浸在建筑上了…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永远不缺钱的贵族,不是吗?”

    莱克嘴唇动了动,还是点了点头。

    “啊…”莱利如同自言自语般叹道,“你说,一位泡在蜜罐中长大、连做饭都要用这么多种香料的人,怎么能继承这偌大的宏伟事业呢?她做不到的,连杀一只鸭子可能都下不去手。她需要一位丈夫。而除了我,还有谁会怜惜你这朵气味浅淡、色泽苍白的单薄芸香?”

    他边说边用他那苍白纤细的指尖去触碰着日记封面上雕刻的芸香,轻柔抚摸,神情似乎有些痴迷起来,那张本来俊秀得体、深邃动人的脸庞由于灯光的衬托,竟也透出几分疯狂。

    莱克看着这位大人沉迷的样子,忍不住沉默了。他本来也想用这个方法,可惜现实太残酷。

    “继承人小姐不一定查得到,但那位爱管闲事的福尔摩斯…”他忍不住提醒,“他若不是背后有人,早就应该——”

    莱利敲了敲桌子。

    “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他声音温和的问道。

    莱克吞了口唾沫。

    “当、当然,”他忍不住说道,“但是我的兄弟哈莱…”

    “我派人去救了,”莱利吹了吹本子的封面,将它放回到盒子里,再提起匣子,“那么待会你就可以见到他了。闭上你的嘴,嗯?”

    他露出了一个温柔多情的笑,“今天辛苦了。”

    一起身,后腰处却对上了一个冰冷而坚硬的物体。

    “假传‘那位’的命令,莱利,”他身后的人沉声说道,“将东西放下,然后回去接受惩罚。”

    莱利轻松的笑了笑,丝毫不在意腰上冰冷刺骨的木仓支,就像他一点都不在意缩到角落的莱克一样。

    “哎呀,是你啊,阿诺德,”他说道,“但我可是‘那位’给继承人小姐选的丈夫之一哦?还是说,你也想来分一杯羹?”

    从他嘴中吐出的“继承人小姐”温柔缱绻,似乎是情人间的低声呢喃。

    但在阿诺德耳中,听起来却像是毒蛇般丝丝吐着红色的信子。

    “我不管什么继承人不继承人,”阿诺德冷声说道,“我只是执行‘那位’的命令。”

    他抵着莱利走了几步,却又想起来什么般,看向了躲在边上的莱克。

    等解决了事情后,他将另一支木仓别回腰间。

    “傻不傻,”他拽着弟弟的胳膊低声骂道,“什么继承人小姐,分明是个诱饵,你还要去沾上一点。你有病吗?”

    莱利有点粗暴的将木仓从腰间挪开,“这就是你阻止我的原因,阿诺德?”

    他直视着兄长的眼睛,“我可以,这是那位的说法。”

    “你要和我置气吗,莱利?”阿诺德质问道,“跟你的哥哥?”

    “忠诚点,当一个好属下就够了,莱利,”他陈述,“不用想着走捷径,‘那位’不会对自己的手下提这种要求。”

    “所以你想给他当狗,当条摇着尾巴的狗,不管是对谁,反正‘那位’一下令,你就摇尾巴过去给人看笑话,是不是?”莱利恼火的说道,“我不会!你不要脸,我要脸。我宁可死,也绝不当狗!”

    他咬牙说道,“我不是你,我当不成,我也不是。继承人是我唯一往上爬的途径。”

    “哈,你现在跟我说这个?”阿诺德几乎要被气笑了。

    “这就是你去见那个伯爵的理由?”他问道,“上次直接在舞会的楼上说自己是她的未婚夫,事后被那个女人留下的老匹夫追了三条街,腰还伤了。前几天本来想组织一场英雄救美,结果搞出了错误,找上了另一个家伙。三个人还带着孩子,我都想不通你怎么会弄错。折腾了几回,不但让那个多管闲事的福尔摩斯注意到了我,还差点暴露了‘那位’的计划。说的好像你还有脸一样?”

    “所以,后续的烂摊子是——”莱利有点迟疑的问道。

    “除了我还有谁?”阿诺德没好气的说,“你再玩这一套,我就亲手把你做了,也好过你死在别人手里,辱没我们奎克的姓。”

    虽说奎克的姓估计早在他们陷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坏的彻底了,但是莱利没管这个。

    他皱了皱眉,脸上泛起了一丝疑惑。

    “但是,”莱利说道,“是‘那位’让我这么做的。这样的话,他对继承人小姐的意图…”

    “如果你听说你家里有只猫跟野猫生了个崽子,你的感觉怎么样?”阿诺德嗤笑一声,“嫌脏都来不及,别说只是个逗趣的玩意儿,‘那位’八成也没投入真感情。不过就是想借着这阵风,把牌再洗一洗罢了。”

    “听到没有?”他又扯了扯弟弟的领子,“别掺合了。”

    莱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走了两节路,莱利突然意识到好像不太对。

    “不对,”他猛地回神,朝哥哥说道,“我感觉与其说这是靶子,更像是…是一场试炼。”

    “想什么呢,”他的哥哥阿诺德严厉地说,“不管到底是什么,之后就与你无关了,懂了吗?”

    **

    昏暗的房间中。

    有人背光坐着,抽着一支烟斗,整张脸处于巨大的阴影中。

    门响了,有人佝偻着身子,弯腰走了进来。

    “大人,”他谨慎的说道,“奎克兄弟猜到了给小姐留下的暗号的意思。”

    “嗯,我已经知道了,”坐在椅子上的人道,“还有什么事吗?”

    那人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您需不需要我——”

    他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比。

    “不,不不,”椅子上的人回答,“不需要。没必要。”

    他转了转椅子,背过身去,看向窗外跑过的艾琳娜与她的邻居,“年轻人啊。”

    令人心悸的沉默。

    “那我就先去处理后续了?”手下说道。

    椅子上的人没有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等到手下退下后,他才饶有兴趣的磕了磕自己的烟斗。

    他径直起身望向对面那栋楼。

    一身墨绿的艾琳娜站在几人身后,表情有点恍惚。

    阿诺德口中的‘那位’轻轻笑了起来。

    “哎呀,有人猜到了,”他低声说,“我亲爱的艾琳娜,我可爱的侄女——让我看看,我们家族的血液,那些阴暗的、歹毒的、肮脏的东西,到底有没有在你的内心流淌?”

    “如果没有的话,”他缓声说道,“那就当个玩物吧。我曾经让人在你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现在是时候让它发芽了。不过嘛,玩上一场两场对你来说也没关系,不是吗?”

    **

    此刻被惦记的艾琳娜,则是站在门口,有点呆呆的看着福尔摩斯试图破门而入。

    也没管边上躲在门后、窗后甚至墙后的人在用一种贪婪的眼神注视着她的衣裙、鞋子,或者束发用的发绳。

    按照常理,这个时候艾琳娜应该已经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丁字尺了。

    她确实如同‘那位’所说,在这种状态下有点心不在焉。

    实际上这不是她第一次走神了。

    对于艾琳娜来说,她本人专注在建筑上的时间可能是别的总和。因此在爱好与工作重合的情况下,几乎任务一来,她就想不眠不休的把工作完成,堪称享受那种身体逐渐承压和思维高速运行的感觉。

    因此反倒是艾琳娜今天在离开前换了身衣服,推掉了工作和本打算的实地考察,跟着福尔摩斯跑来这边追查比较反常。

    在穿越前艾琳娜就知道,其实自己可能有点心理问题。

    当现实爱好与本职相重合,在对工作付出大量的物力心力后,她其实对正常的社会邻里交往有点淡漠,有种迟钝般的感觉。

    这是一种“工作成瘾症”,或者说“病理性强迫工作”。

    艾琳娜其实一直觉得福尔摩斯和她是同类人,福尔摩斯也同样的热爱工作,无心琐事,对工作废寝忘食。

    艾琳娜过去曾经直接把工作当成生活,睡在办公室,第二天洗把脸就上班,一度让事务所的保洁阿姨都看不下去,大早上的给她送粥。

    福尔摩斯也是这样。他早上吃完饭就窝在自己的沙发中,一动不动,懒散的像里面躺了个假人,却在工作的时候通宵达旦,不吃不喝也要把案子破掉。

    但是那又是很不一样。

    不一样在什么地方呢?

    是第一面,他虽然冷淡,但还是绅士的为她看住了行李,使她免遭盗贼之手,让她看见了自己放下手中事务,带迷路的孩子在原地等待亲人?

    还是总看见他充满热忱的维护正义,不求名利,让她想起了从前资助孩童上学,以便摆脱她儿时的窘困,更好的逐梦?

    又或者是…

    面前的门缓缓打开,她冷不丁看着门内的惨状,一时忘记了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甚至放轻了呼吸。

    角落里躺着一具尸/体,双目圆睁,头靠右侧,似乎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门口的方向,恰恰与艾琳娜对上了视线。

    艾琳娜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华生乍然看到这种场景,也吓了一跳。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想起来边上还有一位女士。

    虽说他最初就不赞同艾琳娜跟来,但作为失主,艾琳娜坚持要求跟来,自己又带着保护的武器,她的那位马车夫也跟来了,足够保护她的安危,反对也就作罢了。

    但现在这个场景,足够百分之九十的小姐们惊慌失色,发出尖叫,或者晕倒了。

    他有些担忧的看着她,琢磨着现在捂住她的眼睛还来不来得及。

    与艾琳娜对视了一眼才发现,她似乎很快就理好了自己有些惊慌的情绪,重新平静了下来。

    不,不能算是平静,她的表情,更像是一种古怪的——

    “华生医生!”快步走进去的福尔摩斯突然喊他,“你来看看,我感觉似乎尸/体还没有凉。”

    他只好放下心中的思绪,抓紧时间走了进去。

    “一木仓毙命,”华生说道。

    “无比精准的木仓法,残酷直接的手法,”福尔摩斯在房内踱步,“从他袖口和鞋子后跟的痕迹看,这个名叫莱克的混混就是偷盗匣子的家伙。”

    他猛地转身,冲向最右侧的窗帘下方。

    小心翼翼的将帘子的底端撩开,果然在角落看到了那个匣子。

    上面是一张便签,应当是随手撕下的,边缘还带着不规则的锯齿状痕迹。

    上面写着——

    “给继承人的一点礼物,不成敬意。”

    福尔摩斯想将纸片和匣子都拿起来,却有一双手比他快了一点。

    站在他身侧的艾琳娜稳稳地伸手,将匣子抱起。

    “我来吧,福尔摩斯先生,”她语气有点冷漠的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是福尔摩斯似乎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危险的东西。

    两人僵持了一会。

    “警方的人已经在门口了,”过了一会,华生喊道,“福尔摩斯,你在干什么?莫尔森小姐,也麻烦你出来一下,这次在场的人比较少,可能他们也得麻烦你做一下笔录…”

    艾琳娜点了点头,顺势从僵持中脱身。

    她抬脚跨上去往苏格兰场的马车时,华生才想到他与艾琳娜之前对视的那个瞬间,想到了什么。

    那是一种古怪的漠然。一种不应该在艾琳娜身上出现的,对逝去生命的轻视。

    就像是有人透过艾琳娜的眼睛,短暂的向外望了一下。

    但那好像是错觉般稍纵即逝。

    华生定了定神,似乎听见艾琳娜似乎在低喃些什么。

    “原来是有人针对我,不让我好好工作,”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然后她要按着这个人在桌子前面画一百遍曲线条练习!不吃不喝不睡一星期画完一百张桌面那么大的纸的那种!画错了就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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