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深渊之侧

    “兄长。”

    在外面踯躅不前的膝丸被出门的白衣太刀坏笑着甩进房间,狼狈地站稳后发现门已经关上了,脑袋空白了几秒种后只能绷着脸说出最常用的称呼。

    “……弟弟丸,”髭切萌萌地眨了眨眼睛,“帮我看一下伤口怎么样了,鹤丸说很严重。”

    “?”膝丸立刻半跪在床前挨个检查过去,结果当然是一切如常,浅些的伤口甚至已经看不见痕迹了,“没什么问题,放心吧兄长,鹤丸国永是胡说的,他总是这样不稳重。”

    隔壁被突然扣锅的鹤丸莫名觉得头上一重。

    “嗯,你还生气吗?”

    髭切的真正目的显然不是想知道伤口的情况,他艰难地学着加州清光歪了下头,试图用这个可爱的行为来征求原谅。

    虽然到现在他也不确定弟弟生气的原因。

    ……我还要生气吗?膝丸觉得自己还没想好,但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回答了对方:“不生气了。”

    不过看到对方高兴的笑容时,膝丸就像每个溺爱熊孩子的家长一样,心里快速地变了念头。

    算了,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我不生气了。”他肯定地说,“但是兄长,你得答应我,今后如果有事情让你觉得不愉快,那就不能再做下去。”

    “是说任务吗?”

    “不,一切,包括任务。”

    髭切看着严肃的弟弟,想起他被雪亮刀锋穿透身体,血花迸溅的样子。

    “好啊,我答应你。”

    -

    凌晨四点,房间里的通讯屏突然大亮,工作人员莫得感情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请审神者带上刀剑男士在半小时内前往指挥大厅,准备作战。”

    “不是说六点钟才到我们的换班时间吗?”毫无预兆被惊醒的加州清光痛苦地□□着,“突然提前又是要怎样……”

    “是战场上出现意外情况了?”压切长谷部坚持要审神者睡在窄窄的床上,自己则是在地板上靠着床坐了一夜,现在看着状态还算可以,“主,我为您整理衣装。”

    “扰人清梦者斩。”歌仙黑着脸说,他有一点点起床气,但没打算在审神者面前表现出来,这会正杀气腾腾地系着披风的扣带。

    本来不打算入睡但又不想辜负长谷部让出床铺心意的审神者被迫假装熟睡了整整五个小时,为了避免惊动浅眠的守护者,他放缓呼吸一动不动直到现在,时政的要求来得正是时候。

    趁长谷部为他穿上外衣、整理肩膀与腰带的时间,审神者不动声色的舒展着身体,随后一卷冷毛巾被呈到面前,手臂主人是一脸温和笑意的烛台切光忠。

    “冷毛巾可以帮助您快速清醒。”太刀解释道,“我想您需要它。”

    “谢谢。”审神者伸手接过,顶着长谷部不赞同的眼神将冰冷的毛巾盖在脸上,轻轻吐出一口气。

    太刀的笑意稍稍加深了一点,他微微躬身接过毛巾,转身离开了过于拥挤的床前。

    简单地洗漱过后,审神者带着自己的作战部队到达指挥大厅,工作人员迅速用传送装置将他们带到战斗地点并传达了指令。

    他们需要在这里堵住意外情况造成的战线缺口,时限是尽可能的久。

    “为了尽可能的保障效率,您需要在战场附近为队伍治疗,”工作人员有些抱歉地说,“稍后还会有别的小队来进行支援,请您务必注意自身安全。”

    安排完后他就抓紧时间离开了,前方疲惫不堪的付丧神队伍也逐渐收拢,只等他们上前接应。

    髭切意味不明地看了那个背影好几眼,才悍然抽刀迎上。

    “请坐在这里。”小夜左文字仔细捡走草丛中的石块,招呼正远眺的审神者,他们现在身处战场附近的一片小土坡上,可以毫不费力地看见面容模糊不清的同伴作战的样子。

    唯二跟出来的短刀经过简短商量后决定轮换作战,他们在要比拼耐力的情况下并不具有太大优势,不如轮流休息,在为审神者帮忙的同时减轻一些压力。

    “我们不擅长这种人多的场面,”小夜左文字抱住自己的膝盖向战场方向张望着,“但近身刺杀时会更隐蔽,在狭窄与黑暗的地方很有用。”

    审神者伸手摸摸短刀的头——他现在能很自然地用摸头来表示安慰和夸奖,并且渐渐从这与以前对待下属迥然不同的方法里找到了乐趣。

    “虽然这次没有帮上忙,”短刀干巴巴地说:“但我们会变强的。”

    “我知道的,”审神者回答,“你们很努力,不论是清早和夜晚都在努力训练的你和药研,还是想要让本丸变得更好而做了很多工作的秋田和前田,都是本丸重要的支撑。”

    “这样就好。”小夜左文字轻轻吐出一口气,“放心了。”

    “在为那两个孩子担心?”京墨望向下方,又有新的付丧神小队冲进战场,双方搅作一团。

    “……嗯。”短刀轻轻地回答,“没有用的话就会被舍弃掉,他们和我不一样,会很难过的吧,我的话,已经习惯这种事了。”

    尽管小夜左文字这把刀承载着人类十几年如一日想要复仇的感情与信念,当复仇结束时,还是会被毫不留恋地献给城主作为进身之阶。

    哪怕因为喜爱而特地讨来收藏,但仍不能长久地相处下去,经历不同主人的手,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总是行色匆匆,难以停驻。

    说不定什么时候,主人就会离开了,又或者离开的依旧是自己。

    因为这感情太过沉重黑暗,所以不能留在身边也是没办法的事。

    短刀安静地想,但是,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这样的生活能持续的久一点就好了。

    并不知道小小短刀心情的审神者有些苦恼,久经硝烟的他虽然对洞察阴谋欺骗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轻轻松松就能判断出和平假象下每一道汹涌的暗流,但在面对这种无关利益的真情流露时却总是难以应对。

    这是他漫长时光中少数无法克服的缺点,不能同步对方感受的一切话语与行为都会变的苍白失色,勉强作出伪装也很快就会被拆穿,而且通常会得到对方的狂怒与复仇作为回应。

    那种微妙、善变又难以追根溯源的东西让京墨吃了不少亏,但不论是哪一次都让他为之震撼并深深受到吸引。

    渴望难以拥有的东西是所有生物的本能——追寻那短暂生命与厚重感情相碰撞时产生的绚丽光景与奇异美学,这大概足够解释审神者为何心甘情愿在这条吃亏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朋友判定他这是孩子气的想法,但也只是稍稍劝诫了两句,并不打算多说什么。

    ——等你明白感情是怎么出现的时候,就不会再觉得它美了。

    杂乱的脚步声及时缓和了些许不自然的氛围,三名新到的审神者从山坡另一边走上来,身后跟着数名刀剑付丧神,看起来是用作轮换的预备力量。

    双方对视了一眼点头示意,确定互相都没有攀谈的意思后就各自占据一片地方,沉默地等待工作开始。

    “……怎么了?”

    审神者低声询问目不转睛盯着那边好一会儿的短刀。

    “……很奇怪,”短刀困惑地回答,“他身上有让我在意的感觉。”

    他说的是三名审神者中的一个,年龄介于中青年之间,半阖着双目,眼下一抹青黑,脸色也泛着暗黄,看得出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

    他的付丧神之一笔直地站在前方观察战场,绷紧的脊背像刀锋一般单薄锐利。

    “和我熟悉的憎恨不一样,但又很相似,”小夜迟疑着说,“压抑的……”

    那名审神者的付丧神突然转头看过来,虽然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但眼神中恳求的意味依然十分明显。

    “……”短刀局促地沉默了,随后避开对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审神者。

    京墨笑了笑,摸摸他的头表示无所谓。

    萍水相逢的缘分没有必要关注太多,不论是什么样的画卷,随着时间流动,终究会展开现出全貌的。

    -

    日正中天。

    六七个小时的白刃战后,大部分付丧神进入了体力不支的阶段,无法坚持作战的伤员迅速变多,小山坡上也渐渐坐满了休息的刀剑们。

    这时身边只有一振短刀的京墨就显得有些引人注目。

    现在陪在他身边的是药研,小夜在一个小时前接替了他的位置继续战斗,因为体力耗尽不得不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短刀看起来疲惫又不甘心,这时正来来回回的为自己小包中的剪刀镊子消毒。

    轻微的伤口没必要耗费审神者的灵力,绷带和药水就能处理的很好,药研又检查了一遍自己携带的药品,平复心情等着下一个回来的同伴。

    他现在才深刻理解了“消耗战”的含义。

    不考虑阵型、战术与个体实力上的差异,纯粹以数量作为进攻的基石,不断消磨敌人的体力与意志,当对方露出疲态时再一拥而上,将小型包围圈中落单的付丧神蚕食殆尽。

    就像是嗅血而来的鬣狗一样令人心生寒意。

    短刀默默地想。

    “有新的队伍补充进去,”审神者笑了笑,“我看看……是歌仙和长谷部回来了。”

    ……被锻造出来的晚就是差一点吗?

    药研叹了口气,跑到山坡下帮助长谷部把歌仙扶上来。

    歌仙的战斗姿态总是带着一往无前的刚烈之气,如果攻击的是脖颈,就不会在划破动脉后收手,必定要斩落首级才罢休,虽然遵循了他一贯的风雅原则,但耗费的力气更多也是无可争议的。

    尤其今天更甚。

    如果不是因为支援空出手的长谷部扯着他后退,他大概还察觉不到自己已经濒临脱力边缘了,但就算这样他也没个好脸色,一边抱怨一边还要把大半重量压在长谷部肩上,成功地让长谷部脸上迸出了一排青筋。

    “重死了……药研,帮我把这家伙拖上去!”长谷部冷笑着说,“让主看看他这个失态的样子!”

    这个威胁很有效,至少歌仙不再报复性地靠在他身上,而是勉力支撑着自己不要看起来太狼狈地走到审神者面前。

    “我说你们……明明前主间的关系也不错吧,”药研无奈地说,“不要老是闹别扭。”

    “呵。”歌仙发出个不屑的气音,“我会跟他闹别扭?”

    “是的,正在闹。”药研冷漠地回答。

    “我当然不会在意,”长谷部忽略歌仙恶狠狠的眼神,“只要别给主添不必要的麻烦,想怎么样都与我无关。”

    “而且——”长谷部稍微拉长一点声调,“对他还能有什么再高点的期待吗?”

    嘲讽意味十足。

    “……你这家伙!”

    “好了好了,先让我检查伤口,”药研用力拉着两个人,“昨天我们本丸的髭切和膝丸才发生过争执,你们是觉得给大将丢的脸还不够多吗?”

    两个人瞬间就闭嘴并终止了正在酝酿的肢体冲突。

    ……大将真好用。

    稍微有一点抓住诀窍的短刀想。

    -

    战斗持续了整整十天。

    第十天的清晨,溯行军突然开始撤退,黑压压的军队毫不犹豫地转身向来路行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全部消失,只在身后如海水退潮般留下一地狼藉。

    “……这就结束了?”还没完全从厮杀状态中解除的清光有些茫然,这似乎看不见尽头的战斗结束得太过突兀,徒留下一种憋闷的空虚感。

    “锵!”长谷部不满地还刀入鞘,将被血污沾成一缕一缕的头发向后梳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死的够多就会结束啦。”髭切眉眼弯弯地回答,没有很意外的样子。

    自从答应过弟弟的要求后,这振太刀就再没把自己弄得过于狼狈过,兄弟两个的感情又迅速变好,每天其乐融融同进同退,好像第一天的争执是种幻觉。

    “习惯就好,”笑面青江爱惜地擦着自己的刀锋,“这里需要消耗的除了体力、精力,还有性命,突然撤走是因为目的已经完成了。”

    “可没听说有严重的伤亡情况……总不会是刚刚攻破了哪里的本阵吧?”清光疑惑地问。

    “并不是没有啊。” 大胁差半歪着头有趣地笑了笑,伸手一划面前被鲜血浸透的土地:“这不都是吗?”

    “连他们自己也算?”歌仙明显惊了一下,“太愚蠢了,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啊……”

    “战争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鹤丸揽住他的肩膀向审神者的方向走去,脸上带着一贯的明朗笑容,“既然是敌人,就别从对方的角度考虑,知道的多了徒增苦恼——我们来商量庆功宴吃什么吧!”

    “这一次我打算做铁板烧,不过要先列出食材单子给主公……”歌仙的注意力被迅速分散开,不再关心时间溯行军的动机。

    战斗结束就足够可喜可贺,何必要像鹤丸说的一样自寻烦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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