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黑夜中挂着一轮红色的圆月。

    像是鬣狗从沉睡中醒来,带着一只猩红的独眼,贪婪的滴下唾液。

    无数具尸体横陈在湿润的棕黄土壤上,或腐烂或新鲜,信徒们将其沿着河岸放置成了一条线。

    拿着浇上汽油的棒子,琳达将它伸到火堆里,耳边是火星噼里啪啦炸开的声音,她抬起手,高举起攀附上熊熊烈焰的火把:“这是我们的火种!”

    此刻,无人害怕她与常人不一样的瞳仁,臣服的信徒只怀着对她权威的崇敬,而那生来就丑陋的眼,反倒成为了她受神明庇佑的证据。

    孕育新生的土壤被无情踩在脚下磋磨,在晦涩里发出将死的呻吟。

    拿着油桶,琳达沉默着将排列好的尸体浇上油。

    一步。

    两步。

    扔掉油桶,她大声:“此刻,朝圣吧!”

    在她手中像是永不熄灭的火焰被抛下,火焰的浪花连绵起伏,如同漂浮在海上,被浪涛击打的毫无反抗之力的独木。

    腾起的火墙照亮了每个人激昂亢奋的神情,啜泣呜咽也隐藏在狂喜之下。

    猛地,一只巨大的黑鱼从浑浊的河水里跳起,金黄的竖瞳毫无感情的俯视他们,带着令人胆颤的嗜血。

    此时,在这毛骨悚然的压制下,他们唯有颤抖着低头献出自我。

    琳达呆滞,自言自语:“顺从你的神……即使奉献出自我……”

    在这不详的血月下。

    李暮鸦捡起走廊阴影里的几根光滑润泽的黑色羽毛弹了弹,拿到眼前,那羽毛根根站立,层次分明,尖端摸起来格外坚硬,锋利无比,不似寻常的鸟类羽毛。

    “偷听?”李暮鸦嘟囔。

    正跑去威尔家观察他的亚度尼斯登时抖了抖,感觉自己的羽毛被温热的手指轻抚弹动,喉咙一哽,他深吸一口气,铁青着脸,他的羽毛什么时候掉落了?

    像天使一样,他的翅膀也是能量化作的,离体的羽毛相当于离体的能量,在短时间内感官还会和本体相连。

    没有哪一个天使,恶魔或者死神敢触碰他的羽毛,更别说人了,只有李暮鸦身上流着和他同一能量源的存在能够触碰它,想到这儿,亚度尼斯今晚有些美滋滋呢。

    嚼着点甜味儿的他,看着下面弱到一根羽毛就能砸死的威尔,突然心情就明朗了起来,一个不善言辞的人类?

    去他的。

    李暮鸦把那几根羽毛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撑着脸看它们逐渐化作银色光点消失在空气中,像是萤火虫求偶的荧光。

    眼神复杂,不能再这样浪费时间下去了,李暮鸦觉得是时候逼同居人现身了,不过还需要再做些准备。

    他玩味的看了一眼窗外的红色大圆盘,不如就帮威尔一把吧,顺便刷新一下威尔老透了的改造观点。

    第二天,在庭院门口见到威尔时,李暮鸦正在比划灰黄色的天空,那看起来像是快和地面接壤了一样。

    “所以又发生了什么事?”李暮鸦打开门放他进来。

    威尔面色疲惫,眼底的青色暴露出他的状态之差,“今天早上,有人报案说在菲尔德沿岸上发现大量烧焦的尸体。”

    “我们在菲尔德树林里抓到了琳达·菲尔德,她的状态看起来很差,”威尔顿了一下,“还吵着说要见你,不然就不配合我们的调查。”

    他看起来游移不定,“呃,如果你不愿意,那就……”

    “行啊,我去见她。”李暮鸦打断他。

    换掉睡衣,李暮鸦跟着威尔上了车。

    剩下的时间里两人相顾无言。

    威尔在车里瞄了一眼李暮鸦,而后继续盯着车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两颗灰绿色的宝石无精打采的。

    李暮鸦眼里滑过一丝笑意,没再看他。

    琳达躺在医院里,内外重重把手,她艰难的把头从借来的手机上撇开,把手机丢给一旁的便衣大汉。

    她的下半身已经缺失,如今能活着也已经是奄奄一息,吊着一口气。

    “有罪,无罪……”

    像是还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一样,琳达挣扎着摸了摸自己已经失去的双腿,摸到的却只有空荡荡的松软薄被。

    “怎么还没来?”她问。

    杰克坐在椅子旁边,放下报纸:“威尔已经去找他了,你现在可以说一说了吧?”

    “不管你说的是什么,我们都会认真对待。”

    “哪怕是你几十年里从未接触过的?”琳达认真的问,不像是嘲讽的样子。

    杰克皱眉,刚要说话就听见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威尔和李暮鸦从外面走进来,关上门,威尔朝杰克点头:“人我带来了。”

    “现在,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威尔对着琳达说。

    麻醉药的效果还没过,琳达抚着腿:“你知道吗?李先生,我看过你的画。”

    “我的画?”

    “我遇到一个人,好像是叫……亚当·格雷森是吧?”琳达对着杰克说。

    被这个名字刺激的上前一步,杰克情绪冲动:“他和你说了什么?”

    琳达笑了笑,一点黑色的瞳仁像是放大了些许,“他和我说了他的信仰,我没有在意。”

    话锋一转,“但是就在刚刚,我去搜了他说的那幅画。”

    “如此,如此的美妙……”她叹息,“我从里面获得了以前从未从我神那里得到过的真理。”

    李暮鸦想到那个连自己真实的意思都读不懂的亚当,问:“那你从里面读出了什么?”

    琳达收起笑容,脸色却柔和了很多,“恨意,刻骨的恨意,算吗?”

    呆愣一秒,李暮鸦放下抱着的手臂,从墙上移开背:“还有呢?”

    “不舍。”

    沉默,李暮鸦不再吭声。

    琳达说:“我从里面看破了很多,我的神不在乎我,可我依旧愿意饱含着恨意向他献出我自己,但我仍旧对爱感到不舍。”

    虽然和李暮鸦当初画那幅画时的初衷风马牛不相及,可荒谬的是,李暮鸦竟然从她潜藏的话语里摸索出了相同的味道。

    同样的苦涩又辛辣。

    那滋味曾经害的李暮鸦像酗酒过度一样,呛声咳嗽着飙出几滴眼泪。

    而她马上就死了。

    去见她的神还是什么东西。

    琳达说:“最后的时间里,我也不在乎那么多了,有什么问题你们就问吧,能在死前宣扬我神,也不错。”

    愿杜克蒙斯始终庇佑我。

    愿泽布萨勒斯始终佑护我。

    她朝额头上点了点,作出虔诚的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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