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曲舒缓,太阳正好,但是两人间气氛很沉默,或者说,大岛美江感觉心思不宁。吃了两口,越发食不下咽,女子索性喝着淡粉色的饮料,酸酸甜甜的,口感比以前好多了,不知道厨师做了什么调整。
饭没吃多少,饮料却喝了很多,大岛美江调整心情,拿出礼物袋,笑着说:“猜猜是什么?”
“帽子,”江户川乱步头也没抬,努力把所有甜点都吃进肚子里,“你在人群里找我,每次都是先盯着我的帽子。”
“果然是名侦探。”大岛美江笑起来,撑着脸说:“你竟然买了四顶一样的帽子。”
“为什么要在服饰上浪费时间,有这些时间我都能多吃一包零食。”江户川乱步吃下最后一口甜品,心满意足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阳太暖和,大岛美江觉得晒得有些困了,她拿起包,准备离开。
瘫在椅子上,江户川乱步懒洋洋地说:“你喝的饮料里有酒精,你喝醉了,在这待一会儿吧。”
赶紧拿出手机打开相机,里面的人脸上潮红一片,大岛美江嗓音都变尖了,却不得不压住声音:“你怎么不提醒我!”
“喝醉了也不会有风险的。”江户川乱步一脸不在乎的看着她。
酒精是种非常奇妙的东西,能使端庄的人变得放浪,同时会让人思绪凌乱到支离破碎。大岛美江拉着江户川乱步的胳膊,看着他一脸惊慌的样子。
眼睛眯了起来,就像是正在捕食中的猫,此刻,大岛美江身上有一种危险而野性的美。她现在非常生气,就算江户川乱步没有这个义务告知自己,她也觉得这件事情是他的责任。
在常暗岛她喝醉过一回,那次的后续事件简直让她对这种东西深恶痛绝,这是她第二次碰它。
被拽着走在大街上,还要躲避对向的行人,江户川乱步双眼失神。
他非常费解,为什么有些人喝醉了之后和正常的时候完全就是两个样子,自己还接二连三地遇见。
街上人来人往,有不少流动的小摊,前方不远处有乐队在演奏,气氛很火热,一堆人凑作一团。
用没有被抓住的一只手捂住鼻子,江户川乱步痛叫一声。一走到乐队那,大岛美江突然停下脚步,而他因为惯性,完全停不住,只能撞在前面的树上。
“让我看看会有毁容的风险吗?”女子貌似怜惜,轻轻捧着江户川乱步的脸,假惺惺地说:“看来没有,真开心。”
明明江户川乱步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岛美江却很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说:“听歌就不疼了。”
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被紧紧的抓住,江户川乱步一脸绝望地站在人群中。大岛美江没有要走的想法,和周围激动的红了脸庞的人完全融成一片了,而且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
“咱们能走了吗?”帽子少年凑近她身边试探性询问,完全没有之前的理直气壮,听完全程还要一个小时,他现在身心疲惫,只想回去。
“闭嘴。”大岛美江激动地举起一只手欢呼,另一只手抓江户川乱步更紧了。
憋屈地瘪嘴,江户川乱步只恨自己武力值没有她高。他的心思实在是太过明显,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沉默引起旁人注意。一个染着金发的男子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大声说:“把女朋友惹生气了就道个歉吧,小弟弟。”
“你……”江户川乱步一肚子火,准备发在男人身上。
恰好这时是一首极为欢欣的恋爱之曲,大岛美江不耐烦地亲了过来,与上次上臂,她这次非常肆无忌惮,就像是母豹子一样,恶狠狠地扣住他的后脑勺。
周围人吹口哨,鼓掌。过了一会儿,女子的手下滑,攀附在他的脖子,江户川乱步终于能将她推开,却什么动作也没干,而是站在原地被攻陷城池,毫无还手之力。
不合时宜的心动再次出现,歌颂爱情的歌曲到了最高潮的部分,江户川乱步眼神恍惚,直愣愣地看着女子眼中的娇媚,就像是被吓傻的仓鼠一样,手足无措。
他想,她在吻森鸥外的时候也是这样吗?妩媚又凶狠。
大岛美江的动作轻柔了。
她是在教训自己,又是在借自己吻谁?
突如其来的亲吻没有持续多久,江户川乱步胡思乱想了很多,也只不过一分钟而已。大岛美江靠近他的耳侧,笑得相当温柔:“都叫你闭嘴了,童贞男。”周围人不了解前因后果,还以为两人在说什么情话,在一旁起哄。
彻底安静,老老实实的待在她的身边,江户川乱步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哪怕是在福泽谕吉旁边,亦或是在父母的旁边,他也是自由的,活泼的。
这种感情来的太过奇怪,他完全不知道为何会对大岛美江动心,不,现在可以说,喜欢,少年不明白这种感觉。
他突然想起他和母亲的一场谈话。
“您怎么和父亲在一起的?”他的母亲非常聪慧,甚至比她的丈夫更为出色,她为爱情放弃了很多。
“那是一个下雨天。”她笑着抚摸儿子圆滚滚的头:“当时,我正在超市买东西,结账的时候,他狼狈的出现,头发贴在脸上,脸颊还有尚未痊愈的伤疤,要是别人,我肯定就离开了,可是他的眼睛真美,最茂盛的森林也没有他眼睛里的绿漂亮。突然之间,我心里升起一股念头,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完全被本能驱使,我走到他面前说:‘警察先生,要一起打伞吗?’
一路上非常的沉默,只有雨水落在地上的声音。他送我到家的时候终于说话,‘小姐,您想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吗?’
没过多久,我们结婚了。”
“爱情是我们与生自来的本能,不管你是天潢贵胄,是颖悟绝伦,都要屈服在这种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感情中。”话话轻柔,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年幼的江户川乱步本能地对这种会颠覆他逻辑的感情恐惧。
“这完全不合规律。”他被抱在怀里,撅起嘴奶声奶气地抱怨:“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这样。”
母亲是怎么说的?
爱情从不吝啬,终有一天你会遇见那个人,然后你就会明白,你完全对它无能为力,你任由它在你身上践踏,却——”
“甘之若饴。”江户川乱步喃喃自语。在热闹的人流中,在甜蜜的歌声中,在朗朗白日里,他看向大岛美江的眼睛,她始终,始终,始终看向的是前面。
在距离江户川乱步十五岁生日前的一周,他发现离世的母亲早早送给自己礼物——爱情,他终于遇见了那个人,只不过他对爱情太迟钝,现在才惊悟这份礼物,他打开的太迟,在打开它的同时,他已经彻底洞悉自己是输家。
日月如何能相爱?它们只能在黄昏片刻,短暂地亲吻。
演出结束,人流散开,大岛美江愉悦看完一整场演出,满意拉着江户川乱步的胳膊走出人群。她终于好心带他回家了。
女子喝醉了酒,太过亢奋,以至于一路上江户川乱步一句话也没说,却什么也没发觉。
已到黄昏,艳丽的红霞遍布,将落日拢住,太阳不甘愿落下,月亮也迫不及待,在今日一同出现在缠绵的红色幕布,柔情靠近。
站在江户川乱步家门外,从外面看,里面一片漆黑,福泽谕吉还没回来。
“我走啦。”大岛美江笑着对他摆手,准备离开。
袖子再次被抓住,她扭头看他,“还有什么事情吗,乱步?”
“没事……”松开衣袖,江户川乱步沉默片刻。
大岛美江很兴奋,也很安静,只愉快好奇睁着一双大眼睛注视他。
“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你好敷衍呀,”她歪头笑,很俏皮的模样,这个时候她已经不生气了:“都没打开,快点戴上让我看看。”
他愣愣地看着她轻柔认真地为他戴上帽子,仔细地打量。
江户川乱步干涩地说:“好看吗?”
“非常好看,我的眼光果然不错。”大岛美江笑着说。黑色的贝雷帽衬得他的脸又小又白,脸上的优点被显示出来。
月亮终于和黑夜为伴,太阳已经彻底不见了。
她拍拍他的脑袋,满意地说:“这次真的再见了,晚安。”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很小,在安静的街道,一点儿也听不见:“再见。”
他打开房门,突然听见女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明天是个大晴天,带着我送你的帽子吧。”
房门被推开,江户川乱步望着黑漆漆的家,仿佛被爱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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