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将尽一半,蝉鸣不知疲倦作响,与沙沙风吹绿叶声音作伴。已是薄暮,可热气依旧熏疼路人,偶尔有风吹也是炙热,人们穿得尽可能少。
落座窗户旁边,外面一切悉数可见。
尾崎红叶心中犹豫,不知邀约大岛美江是否是错误决定,上次大岛美江送的礼物太过昂贵,她本不欲收下,却被女人的微笑和巧妙的言辞晃动心神,不知不觉中竟然将礼物带回家。
白色包臀鱼尾裙摇曳,女人带着笑意走向她,有男人的目光落在大岛美江身上。就在尾崎红叶思考时刻,已有男人大胆向落座的大岛美江搭讪。尾崎红叶看着她信手拈来,轻松让男人离开。
保持不变微笑,大岛美江对面色游移的尾崎红叶眨眼,“这个人长得不错,红叶要他的名片吗?”
睁大眼睛,尾崎红叶红着脸憋了半天:“我对他没有兴趣。”
名片扔掉,大岛美江噗嗤笑了出来,“这样子看起来才像个十六岁的女孩,你真可爱。”
尾崎红叶呆愣的看着大岛美江,说:“你看起来和他们说的不太一样。”
大岛美江自然也知道那些话,是兰堂的朋友们传出去的。交往不到一个星期,兰堂就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们,兰堂总是如此,直率与浪漫总是一针见血到让人猝不及防。
温柔的笑容在斜阳中诗意流露,闪烁的灯光下眼神楚楚动人,大岛美江轻柔地说:“是不是这样?”温柔亲切的大美人,脾气好到极点,就连兰堂那种刻薄性格都能忍受。
活泼的钢琴曲奏响。被浅笑温柔模样迷惑,尾崎红叶轻轻点头。
“被骗了,小红叶,”大岛美江笑了出来。
只谈过一次恋爱,还是很失败的那种。尾崎红叶听见不得了的话:“和男友的朋友和同事见面,如果不加上一层面具的话,极有可能会影响两人的感情。”
被视为武器的少女大部分时刻都在任务中奔波,闲暇时刻也没有人和她谈论过这些事情。
“漂亮的女人也需要经营感情吗?”尾崎红叶迷惑地看着大岛美江。
她曾保护过一个样貌出色的情妇,但比大岛美江逊色许多,脾气暴躁,对待在外凶神恶煞的男人也是趾高气昂,更别提对他的朋友们。故事以男人保护女人,两人双双死亡作为结局。
美丽在这个世界是有特权的,男人乐此不彼追寻美人,大部分弥足深陷,起因只是被看一眼。
托腮看着年幼的女孩,大岛美江知道尾崎红叶的一些事情——关于那个死亡的男人。思考片刻,她认真地说:“如果是一段简单肤浅的恋爱,当然不用做什么。但如果要得到一半的真心,需要付出十分之一的爱,如果是全部的真心,就需要付出全部的爱。”
尾崎红叶正准备发表自己的看法,只见女人嘲弄地笑了,“你以为我是这样想的吗?”
搅动玻璃杯里面的淡蓝色饮料,轻轻用指尖敲着蕾丝花布掩盖的桌子,大岛美江说得非常愉快:“不管相貌怎样,家境如何,对于女人来说,每一段感情要尽最大范围的去感受愉悦,顺应自然地相处就好了,不在乎到底投入多少,过分在乎就会过分在意得失,我们最后总会知道男人真心到底多少的。我这样对兰堂的朋友们,仅仅是因为我喜欢这样做罢了。”
话当然是半真半假,但是语气太真诚,看起来竟然是对尾崎红叶推心置腹的模样。
初恋以男方的死亡告终,重归黑暗世界使她痛苦,在夜不能寐中辗转反侧,尾崎红叶无人可倾诉。森鸥外曾经对她说过可以信任大岛美江。
犹豫了很久,尾崎红叶终于说:“如果这个男人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好怎么办?”
“虽然很伤心,很难过,在这一过程中男人可能欺瞒了女人,”大岛美江温柔地看着她:“但相处中的喜悦是真实的,否定他的品性不意味否定这段感情带来的快乐。”她这时候真心了很多,但仍然不是全盘托出,太过真实会让周围人伤心,尤其会让伤心人更伤心。
“你也是这样吗?”尾崎红叶有些想流泪,她听见过那些窃窃私语,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叛逃,现在又回来,在组织的大好前途被毁,除了伤害她在这段感情一无所得。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段感情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地方,所有人都在指责她的愚蠢,甚至她有时候也这样觉得了。
“虽然很想说是,但是我没有这样。”大岛美江笑着摇摇头:“遇见第一个真正爱的人的时候,被爱情遮住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了,全心全意,只想走到对方身边,最后元气大伤,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恢复。”
“不排除有天生的恋爱高手,但是这样的经历是大部分人会遇见的。不必羞愧,也不必自责。”喝了一口饮料,是薄荷的味道,冰冷而凉爽,使人瞬间清醒,大岛美江微微一笑:“我在常暗岛看见过很多这样的事情。”
并且至今无法原谅自己。
……
分别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十点钟了,是危险时段的开始。
站在商场门口,尾崎红叶听着大岛美江和兰堂打电话让他过来接她。
大岛美江的长发被吹起来,这时候温度降低,她看起来有些单薄,尾崎红叶往她面前默默移动两步挡住风。低着头给江户川乱步发消息的大岛美江笑了,她没有抬头,而是轻轻地说:“谢谢你,红叶。”
“不客气,”尾崎红叶停顿了几秒,耳朵也变红了,小声地说:“美江姐。”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兰堂赶了过来,他太过显眼,厚重的衣服披在身上,以及那顶亘古不变待在头上的帽子,足以在人群中彰显他的身份。
尾崎红叶目送两人离开,突然看见已经走在远处的女人突然转过身对她眨眼笑着做出一个口型。
“你没错。”
一直在思考该如何给大岛美江一个惊喜,走在路上的时候也在想,兰堂没有注意到女人的举动。
坐进车里,大岛美江突然扑进他的怀里,把他吓了一跳,本来就因为寒冷而颤抖的身体抖得更剧烈了。
“兰堂最近一点都不专心哦。”大岛美江仔细打量男人的脸庞,英俊帅气,是法式忧郁风情,常年在沉默寡言和多言多语中反复,是个好男人,但是她已经提不起多大兴趣。
温柔抚摸男人的脸庞,从眼睛到头发。
再过一个星期就和他提分手吧。
兰堂看着大岛美江的眼睛,瞳孔是纯正的黑色,如同黑曜石,熠熠闪光而又不过分夺人眼目。从车窗折射的霓虹灯光闪烁在她眼里,但是她专注的看着自己,兰堂笑了起来,搂住她说:“我想给你一个礼物。”
遮光窗帘将外界隔断,落地玻璃窗有雨水顺流而下。
白纱蒙住眼睛,一切光照都和大岛美江无缘,蓝色丝绸铺在沙发上,柔软的身体躺在上面,每一寸肌肤都暴露,每一处都在感觉冰冷。
颜料的味道和百合花香混合,是怪异的组合,在房间内淡淡发散。视觉受阻,听觉变得灵敏,是雨水随风访至窗户,两人的吐息,除此之外,一切皆无。
兰堂的礼物是亲手的画作,大岛美江不对此报什么指望,比起画作,她还不如期待兰堂写诗给她,至少这方面兰堂的知识储量丰富。
她有守时意识,今夜过后就该和他断绝纠葛。暗自思忖理由,大岛美江脸上笑意更浓。
鲜艳颜色涂抹,女子慵懒躺在沙发上的模样只能看见大概。兰堂勾勒爱欲的化身,心中欢腾,呼吸声加重,金黄色的瞳孔有兴奋涌动,颜料不小心粘在头发上却毫不在意。首次的画作,是男人的征服欲和欲望的化身结合,而这次排除一切多余情绪,将男性的一切占有欲、毁坏的欲望排除,他是如此真挚动笔。
有多爱大岛美江?
倘若是全心全意,那太过虚伪。但是若是说一分都无,那也不尽然。在爱和喜爱间随性而至,让他神魂颠倒奉若神明,让他只觉可随意享用只当玩物。若爱情不能调动灵魂之火,那它有何意义?
画作完成,额头冒汗。
兰堂大步走向女人,白纱被摘下,女人伸手搂住他的颈部。
将她抱到画布面前,兰堂紧紧注视怀中之人。
最开始一眼,是艳丽颜色充映入眼帘,野蛮、狂野的风格袭来。紧接着,莫名的、突如其来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她忍不住伸出手,脸上的笑意凝固,是被未知吓到才会出现的神态,有某种不可言感觉热情轰进内心,她不得放弃思索关于人世间的一切,回归最原始的韵律去思考那是何物。
指尖碰触画作中那一点白——女子雪白的肌肤。浑浊的善与纯正的恶,一切色彩的延伸都来自于黑色的眼睛。
第一句话由被画之人发起,女人终于显露温柔下的真实,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是从天上下坠发出的声音:“我是这样的啊……”
“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见我所看见的。”兰堂的声音低沉,这是如此悠长的一句话,仿佛将她这二十年来悉数描绘。
极致的艳丽,悲哀隐藏在深处,善恶在暗潮涌动中激烈,若不是如此,不足以吸引他的心。
兰堂露出心满意足的笑,他终于见到她真实的模样,浮于表面的温柔隐去,只有压抑的寂静,她是终年安静的火山,人们只记得她的平和。
大岛美江深深看了他一眼,她好像对他做出错误的评价。这是一个敏锐的男人,一眼看透人的本质。
外界的一切声音淡去,包括茫茫大雨,只有紧密的呼吸声。眼对眼,手心对手心,笑容对笑容,万物脱掉虚伪的外衣。
本能提醒大岛美江危险,大声呐喊远离这个男人,她却置若罔闻。
“我很喜欢这幅画。”
“实习期结束了吗?”兰堂笑容纯粹。温柔的面具之下事物,是使他心潮澎湃源头。虚假实在不可取,唯有坦然面对内心才是通往人生的途径。
在他们交往的日子里,除了最开始的时候用实习期开了一两次玩笑,大岛美江再也没有提起过。不提起不代表不存在,兰堂在醒悟过来后有种预感,若是两人分手,大岛美江必定会以这个为引子。
“恭喜你。”在隐秘吐息中,兰堂得到最高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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