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纽约布鲁克林区。
毕凌伊没想到自己可以近距离观看一场人妖的爱恨纠葛,堪称一绝。
而岑碧青也没想到自己能看到毕凌伊,这张脸实在熟悉,自己最风光霁月最狼狈不堪的样子,这张脸的主人都见过。
尽管内心惊讶,显然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岑碧青只是疏离的向他点头示意:“先生,夜里不安全,您还是尽早回家的好。”
“多谢提醒,祝你好梦。”毕凌伊果断点头,骑着自己的散装自行车换了一条街。
“好梦。”岑碧青微微低头,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双眼,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整个人阴冷晦涩。
怎么可能好梦?
看着毕凌伊渐行渐远,岑碧青终于有了心思应付来者,他转头看向街道尽头,一袭白衣的男人温润如玉,眉目间慈善萦绕,仿佛神佛在世。
“我以为你不会来。”岑碧青笑着,握紧手中的油纸伞:“毕竟,你说过来世再见。”
裴文君对岑碧青若有若无的嘲讽习以为常,眸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和紧张:“青,是我对不住你,你……你先停下。”
岑碧青忍着刺痛缓缓走向对面:“你对不起的何止是我。”
裴文君脸色苍白一片,脚下生根般站在原地,任由岑碧青靠近,声音微不可察的颤抖却坚定:“我会用我的余生去偿还。”
岑碧青笑笑,不以为意:“你还得起吗?”
“我妖族上千条命,你怎么还?”
“都说血债血偿,为何人族能安居乐业繁衍生息?”
“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我绝望的时候,你何在?”
一句一句的反问让裴文君说不出话,看着顶住自己心脏的伞尖,他无话可说。
岑碧青低声问道:“回答我几个问题如何?”
裴文君毫不犹豫:“好。”
岑碧青轻笑一声:“当初你入阵之时,可是别人强迫?”
裴文君:“………………不是。”
岑碧青:“我被挖出内丹之时,你可是在墙外,听了全部?”
裴文君:“………………是。”
岑碧青:“你可曾真心爱我?”
裴文君:“爱,一直爱。”
岑碧青毫无预兆的红了眼眶,看不见的泪水划过脸庞,落进嘴里,泅开一片咸涩。
“恶心!”
“太恶心了!”
岑碧青咬着牙低吼,手中的伞在男人胸前横扫,尖锐的伞尖划开胸前的布料和皮肉,鲜艳的殷红扩散,将衣衫染红,鲜血顺着伞尖滴落,发出一声脆响,他拉开了与他的距离,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
“你让我觉得爱这个字很恶心!”
裴文君脸色惨白,比妖还像是妖,他没有试图解释或者辩解,而是声音嘶哑干涩的问道:“青,告诉我,我的舍利没了,丹田内的又是什么?”
青恨他,又怎么可能剖丹救他?
岑碧青扯着嘴角,无视了他身周的佛光向他贴近,像是一个久违的拥抱,手直直捅进裴文君丹田,嘴角有鲜血顺着下巴流下,滴在男人肩上:“你不说我都忘了。”
“这得问你那好方丈啊。”岑碧青收回手,连连退后,沾满鲜血的手中捧着一个金光璀璨的圆珠:“多漂亮啊,万年修为的龙珠作为阵眼,消灭妖族,还可以为自己的爱徒续命,甚至功力更上一层,断情绝爱,心无旁骛,修行一日千里。”
岑碧青看着自己的龙珠,目光不似怀念,反倒像是憎恶,鼻尖萦绕不散的血腥味让他瞬间回忆起了万年前:“一个孽畜,换取佛宗万年荣光。”
“太划算了。”
“最可悲的是你没有怀疑,真令人感动。”
“坚信不移呢。”
“我…………是我对不起你…………”裴文君重复着,似乎只能说这句话,放在身后的双拳紧握,事实如此,无可辩驳。
“他们只是对你下了一个再简陋不过的幻阵,你便信以为真,所谓深爱不过如此。”岑碧青一把捏碎了龙珠,金色的荧光漫天飞舞,说不上唯美,带来的只有绝望,淡淡的血腥味在周围萦绕,一如他遍体鳞伤的当年:“我爱了你不过百年,却恨了千万年,虚度了多少光阴,忍受了多少不明的痛。”
“我只求一个解释,到头来发现,我一早就知道答案。
你没错,立场不同,无权强求,人妖殊途,是我从来没看清。
你爱我,只是没有那么深,所以当我和天下摆在天平的两端,你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我。
如果我在你心里,并非一生独一,那么你放弃我,我应当谢你。
这么多年,我所求什么?
作茧自缚,自作多情。”
岑碧青神情恍惚,瞳孔有一瞬间的涣散,血腥味愈发浓重,裴文君这才发现,岑碧青身穿的长袍早已被鲜血浸染,只是夜深不明显。
现在,他走一步,身后便拖出一条猩红的路,宛如奔赴黄泉。
“青!你别动,血…………快用妖力止血…………”裴文君手忙脚乱的翻找着身上可以治疗的药物,想碰又不敢碰,却在对上岑碧青眼神时沉寂。
那是看陌生人的目光,就像他们初次见面,没有曾经。
“我累了,也该放下了。”岑碧青轻轻推开裴文君的手臂,以最决绝的方式走向未来。
“我已经因你哭到撕心裂肺,你放过我吧。”
空气一片凝滞,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裴文君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岑碧青走远,有那么一刹那,一阵难以言喻的慌乱涌上心头,直觉告诉他,这一分离,就是一辈子的事。
“青…………”
他想追上去,可他没有资格挽留。
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我想赎罪,不论以什么方式,都是我欠你的。
走过两个街道,岑碧青看到了一身黑色长衫的男人,他直直撞进了那双金色的眸子,像个被包容的小孩儿,找到了归宿,倦鸟归巢。
他突然觉得委屈,眼眶微红,扯不出一丝笑意,强调式的说道:“我真的放下了。”
毕凌伊走上前,无视了淋漓的鲜血,轻轻抱住他,声音清冷,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嗯,我知道,你放下了。”
岑碧青忍了多时的泪终是落下,把头埋在男人颈侧,鼻音浓重:“凭什么只有我一个走不出来?不公平!”
毕凌伊淡淡的说道:“现在公平了,睡吧。”
他的声音似是有着特殊的魔力,岑碧青感觉睡意越来越浓,自制力在他面前层层瓦解,终于靠着毕凌伊睡去。
淡淡的金色在毕凌伊指尖浮现,治愈着受伤的小蛇。
陈年的伤口一碰就痛,早在时间的腐蚀下化了脓,将伤口剖开纵然疼痛难忍,上了药,之后总会好转。
“先知。”林子棉从暗处走出来,向他盈盈行礼,貌似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儿实则无比凶残,且护短:“接下来,我可以玩了吗?”
“等他醒,问他。”毕凌伊看着手中变回幼年本体的岑碧青,将选择权交给他。
“我不能长时间维持神智,小青在我身边不安全,你找个合适的人,让他照顾小青。”
“明白,先知放心吧。”林子棉点头保证。
毕凌伊还是不放心,干脆又加了几个条件:“找个未成年的,单纯一些,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的,最好是让人一看就想认他当儿子的那种!”
林子棉:“………………是。”
小青还没激动,先知就先得了被害妄想症。
林子棉:“先知,你看他怎么样?”
毕凌伊:“????”
谁???
林子棉指着毕凌伊背后拉着一根蛛丝荡来荡去往这边过来的少年:“我觉得他不错。”
毕凌伊沉思不过五秒,果断点头:“就他了。”
蜘蛛侠日常助人为乐时听到这边奇异的动静,街道安安静静,没有异常情况,还没有多少经验,战斗全靠直觉的男孩儿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稚嫩的小奶音里掩饰不住的茫然:“奇怪,是我看错了吗?”
“咚!——”沉闷的倒地声在角落响起,小蜘蛛凑过去一看,良好的夜视力让他看清了那不足一指粗的小蛇。
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虽然不喜欢这种冷血动物,但心地善良的小蜘蛛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把他带回去。
轻手轻脚的将小蛇放在书包夹层里,对着昏迷不醒的蛇絮絮叨叨的小声威胁:“我把你带回家,你醒了可别咬我,农夫与蛇听说过吗?不听话就把你丢掉!”
男孩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高楼大厦中,看不见的女孩儿跟着他离开,毕凌伊转身往岑碧青来时的方向走,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袖,走过的路上升腾死灼热的火焰,焚尽一切不该有的痕迹。
“裴文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毕凌伊用怜悯的目光注视浑身僵硬的裴文君,完全不担心他的临死反扑,愉悦的心情隔着十几米都能让人感受到。
裴文君无视了腹部的伤口,双目通红:“毕凌伊,是你!”
毕凌伊风轻云淡的笑笑:“虽说你该死,我还是要谢谢你,毕竟龙的情劫九死一生,多个保障多条命。”
裴文君:“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毕凌伊冷笑:“不,我唯一算错的就是没想到小青会真的爱上你,还爱的那么深。”
“不过没关系,现在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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