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 25
苏长青的目光追着柳黛低垂的下颌。
现如今他看她, 不再感慨莲花低首,娇不胜羞,他窥见的是无数的隐秘与浓重的阴影。
而柳黛亦抬眼相对, 他二人之间隔着一个孙敏仙,就在重重人影环绕中对视。
柳黛目光坦然, 看得连苏长青都要败下阵来。
好在郑彤呜呜渣渣的出现打破沉默。
她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跳出来, 激动地一把抱住柳黛,“阿黛,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啊都怪我没用, 被人突袭打晕,不然你也不至于又被人掳走了。快让我看看受伤了没有我听师兄说那人很是厉害, 大师兄那样上乘的功夫, 都被他打成重伤。”
是吗
我这么厉害
柳黛瞟一眼苏长青, 瞧见他脸色极不自然, 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假装咳嗽,几乎是慌乱地与孙敏仙说道“多谢夫人相送,如今山中有事, 我等不敢耽搁, 就此拜别,他日必当登门道谢。”
孙敏仙颔首道“来日方长, 不必客套。”
说完招呼孙炽优准备回山, 孙炽优跟在孙敏仙身后,亦步亦趋, 却不忘回头看柳黛, 越看越是痴迷, 越看越是留恋, 越看越是想跪倒在她脚下,诚心诚意拜师学功夫。
只可惜被孙敏仙拉住手腕,满是警告意味。
孙炽优这才偃旗息鼓,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她近期最最崇拜的女怪物。
孙炽优走了,换苏长青继续看柳黛。
看柳黛几乎成为一个接力项目。
柳黛深情不变,顺势亲亲热热拉住郑彤的手,满含犹疑地问“你刚才说的都是真话我一直以为苏公子武功卓绝,天下少有敌手,怎就伤得如此之重呢怕不是遇到什么天下第一、隐世高手吧”
郑彤浑然不知这是柳黛在做套子,闷着脑袋就兴高采烈往里钻,兴奋说道“哪有那么多隐世高手要真是这样的高手,谢端阳如何能从他手里把你救走我只听说那是个三百多斤的壮汉,内力刚猛,估摸着跟钟馗差不多,因此才将师兄伤得如此之重”
“三百斤”柳黛惊愕。
她几时长到三百斤重,且还是个刚猛壮汉,生成了黑脸钟馗
苏长青看人就这水平
郑彤一挥手,想要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也可能是四百斤,反正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偶尔不小心也是常事。只是谢端阳那人看着不怎么样,没想到功夫不错,最起码轻功不错”
“确是如此,我瞧着谢公子为人亲切,功夫了得,总能在关键时刻救我于水火,当下听你说那贼人那般厉害,我便对他越发敬佩,只可惜”
两个女人越说越起劲,只差把谢端阳捧到云上,顺带把苏长青踩进泥地。
苏长青脸色铁青,再也懒的理会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没等柳黛歇口气,苏长青宣布启程,半死不活的尘舟也照样被拖起来,带上脚铐绑上绳索,五花大绑死猪一样上路。
经过柳黛身边时,他还听见柳黛轻飘飘问道“怎么样舒服吗”
没有半点不忍,他眼前活脱脱站这个女魔头,最可恨是这女魔头装腔作势扮柔弱,轻而易举便捏住他命门,让他求生无门。
且这句话如此熟悉,印象中他说过无数遍,隐约记得下一句应该是
“要不要再来一次”
柳黛
他咬牙切齿,咬疼的是自己,伤不着罪魁祸首一分一毫。
柳黛躲在郑彤身后,故作小声却又让他听得清清楚楚,“尘舟大哥是怎么了平白无故气成这副模样,别一个不小心气活活死了吧”
郑彤扶着柳黛上马,自己一个翻身坐在柳黛背后,干净利落,混不在乎地说“鬼知道他干什么陈怀安说他昨夜发0春,嚎了一晚上。”
“噢,发0春呀”柳黛似懂非懂,“发0春是什么意思”
郑彤面不改色心不跳,正要耐心与她解释,“发0春就是”
“师妹慎言。”
苏长青的马踢踢踏踏跑过,连带他那片全无好转的脸色一道闪过柳黛眼帘。
“哦,不说就不说嘛。”郑彤委委屈屈,一扬鞭子,赶马启程。
尘舟咬牙咬得牙根子都发疼,开始琢磨第一百零一种折磨柳黛的方法。
他眼下人生目标只剩杀死柳黛这一个。
务必勇往直前,到死不悔。
经过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赶路,苏长青一行四十余人终于抵达九华山下。
郑彤看着家门口熟悉的人与物,几乎要激动得落下泪来。想来出山已有月余,这一路波折不断,当好歹不辱使命,把该带回来的人带回来,师兄弟们虽有损伤但也一个不少地回来了,父亲母亲不知多想她,山上必是有一桌子丰盛午餐等着她才是。
郑彤伸手扶柳黛下马,圆圆脸蛋上荡漾出快活的笑容,仿佛有万丈阳光落在她眼底,是这世上最应当最美好的少女模样。
“我爹我娘一定想死我了,这回我可得跟我爹说,我也是扶危济难、救人水火的女英雄了,看谁还敢小看我”
“扶过谁”柳黛眉眼含笑,“不就是我么”
郑彤被她说得面子上挂不住,瘪瘪嘴说道“这次下山你就是最要紧的人,扶你就够了。”一看山门,又想起来,“对了,我娘做的五色米糕最最最最最好吃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尝尝。”
“五色米糕呀那可是南边的饮食。”
“对呀,我娘是南边人。”郑彤蹦蹦跳跳拉着柳黛上山。
九华山迎客殿不像灵云派一样设在山顶,而是在山腰一处平整谷地建出一座热闹城镇,远看如空中楼阁,巍峨秀美。
与谢午相比,郑云涛似乎不爱讲究虚礼。除却苏长青几人,其余弟子都已回山修整,等柳黛迈入前厅时,只看见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身形饱满,长眉入禀,大约年轻时也能算上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因此上了年纪看着也还算顺眼,不至于如谢午一般讨人厌。
郑云涛原本忙着饮茶下棋,见他们人齐了,便将研究到一半的棋谱搁在桌上,转过头将几人一一看过,才冲郑彤一招手,“这就回来了江湖好不好玩下回还去不去”
一笑起来满脸宠溺,真真是个慈眉善目好父亲。
郑彤却没好意思当着师兄弟的面前找父亲撒娇,她低着头,左脚脚尖点地,嘀咕说“好玩是好玩,就是骑马太累人,下回我得挑个近点儿的差事。”
郑云涛道“你倒是挑剔的很。怎么样,长青,彤儿这一路彤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苏长青赶忙上前,“师妹一路吃苦多、抱怨少,关键时刻能稳住,已成熟不少。反倒是弟子辜负师傅重托,大错小错频出,还请师傅责罚。”
“这有什么可责罚的个个的,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一点小波折不碍事,我方才还与你师傅商量着,长青这孩子堪当大责,回来了得好好嘉奖才是,你怎么就扯上责罚了”
这声音似妙莺出谷,轻灵婉转,听得人精神一振,管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少不得想要抬头去看究竟是何等人物能有这样一把好嗓。
那人从帘子后头让出身来,脚踏莲花,腰肢婀娜,当是一柔媚少妇,然而柳黛往上看,却瞧见一张皱纹横生,过度苍老的脸,以及半百的头发,浑浊的眼。
这女人身形与面貌差异过大,让人猜不出年纪。
反倒是郑彤一声“娘亲”点醒了柳黛,她适才恍然大悟,原来就她
郑夫人微微一笑,和容悦色似庙里观音,看着就是个平和的性子。她抬手揽住郑彤,拍拍郑彤面颊,怜爱之情溢于言表。
“出去一趟回来还是个孩子样,当着这么多人也不知道装一装。”
“我心里想念,为何要装”
“贫嘴。”
郑夫人绕开撒娇的郑彤,径直走到柳黛面前。
她与柳黛一般高,这样近的距离令柳黛能够清晰地看见她浅棕色的眼瞳和眼底模糊的影子。恰好月尘舟也被陈怀安押在厅上,柳黛侧过脸与他对视片刻,两个人心照不宣,看来尘舟早已经有感应。
“你就是柳姑娘”
柳黛装作怕生模样,只点头,不肯开口说话。
郑夫人回头去看郑云涛,郑彤在这时候迎上来,亲昵地挽住柳黛,同郑夫人说“娘,阿黛待人好极了,我与她投缘,正想等回了家里禀明爹娘之后与她结拜为姐妹呢。”
“胡闹。”郑云涛皱眉呵斥。
郑夫人仍是一派温和,她上前拉开郑彤,在郑彤不解又害怕的目光中,忽然向柳黛福一福身,屈膝行李,郑云涛也上前来认认真真向柳黛一拜。
郑云涛恳切道“为我派一己私利,毁了姑娘大好姻缘,郑某在此与姑娘赔个不是,往后若有差遣,郑某绝不推辞。”
郑夫人也说“这些日子我心中忐忑,想来柳姑娘名门闺秀,本有大好前程,就全为一本经书断送了,我心中的实在过意不去,等此事毕,若姑娘仍想回刘府,云涛必亲自护送,登门道歉,若柳姑娘想留,往后就当这是姑娘另一个家,我们夫妇一定为姑娘谋个好前程。”
郑彤忙不迭抢答“那当然要留下来与我做好姐妹”
惹来郑云涛又一声呵斥,“不许插嘴”
不过郑云涛的疾言厉色一向对郑彤不起作用,她没料到回山之后如此顺利,且还有意外之喜,她原本还担心父亲母亲要将柳黛看守起来,到时候她便求求情,哭闹一阵,要求由自己亲自看管柳黛也不错。
但如今
想想就高兴。
整个前厅独郑彤一人欢乐喜庆。
柳黛牢牢盯住郑夫人,企图从她衰老的面容里看出破绽。
郑夫人却握住了柳黛的手,情真意切,“这都不着急,你们一路赶来山长水远,先随我到后院收拾收拾,用过饭再慢慢想。”
这仿佛是一双死人的手,半点温度都没有。
柳黛心里庆幸,好在上山前夜服过浅息草,让她体内的入魂蛊安稳休眠,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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