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九华山37

小说:绝黛 作者:兜兜麽
    九华山 37

    “柳姑娘休得胡言”他耳廓泛红, 显然是怒从心起,却还要在柳黛面前克制言行,这两厢为难之下的窘迫, 瞧着着实可爱。

    转而又听他长篇大论,“师父待我恩重如山, 长青自是万死难报,但人活于世,恩与义自古难以两全, 待我从京中归来,自是要向师父负荆请罪”

    柳黛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 不耐烦地打断他, “好啦, 知道你凛然正义, 是个大大大大大好人。”她继续认真绣她的牡丹花萼,转念一想,“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他耐心求教, “柳姑娘,这是为何你留下来恐怕于你而言并无好处。”

    “那你就管不着了。”

    她抬一抬手,送客。

    “唉”

    重重叹一声,苏长青严重飘散愁绪万千, 心想无论她是应还是不应, 明日他都要来一趟, 以消心中愧疚。

    他低头往外走, 到院子里遇上陈怀安,凑到跟前来悄声问“大师兄, 我有件事情思来想去没有答案, 你能不能”

    “你说。”

    陈怀安于是试探道“柳姑娘脖子上的伤是不是你弄的”

    苏长青并不否认, “是我的错。”

    陈怀安吓得愣在当场,进也不是,退步也不是,等他琢磨清楚要说什么,苏长青已然离开落霞馆,只留下他望着柳黛半开的窗户,怅然若失。

    一灯如豆。

    苏长青走后,柳黛动了动脖子,松一松筋骨,剪断丝线,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跃然眼前,她轻轻抚摸着绣线凹凸的痕迹,低声自语“许久不练,针上功夫弱了不少。”

    然而她稍一抬眼,中指一弹,一根细针牵着牡丹红的丝线自院外一人太阳穴穿过,无声无息,只一滴血,顺着丝线下落。

    还未感觉到疼,人便已然死了,似一棵大树轰然倒地,旁人急忙去看,瞬息之间两根绣花针破窗而出,同样的方式,扎得夜风都在喊疼,待人回头,眉心只剩一点红。

    针透过人脑,带着一滴血,扎在背后垂花门边。

    院子里只剩下陈怀安,他慌慌张张围在三个死人旁边,看不见杀手也听不到兵器,甚至连一丝血腥味都没闻到,他后背发凉,正张嘴要喊,回头却撞见柳黛右手捏着一张绣绷,倚在而望。

    她笑意盈盈,清清冷冷月下,不必矫作,自有万种风情,让心中发颤,他不寒而栗。

    “陈大哥”她娇声唤,嘴角的笑淬了毒,让人见之即死。

    她提起腰间紫薇花色的百褶裙,踏着月的雪白倒影,施施然向他走来。

    她是山中精怪,是梦中幽魂,更是食人的鬼,杀人的魔,教陈怀安僵在当场,身体四肢都成了旁人的东西,一丝一毫动弹不得。

    她望住他,眼中有柔情似水,伸出手来,指尖在他脸侧一划,留下一道丝线似的血痕,原来她指下藏一根绣花针,不知不觉将他的脸划破。

    “陈大哥,你说我该不该留你一命”

    陈怀安抖抖嗖嗖,正想开口,却见她将食指在唇珠上一比,是个禁声的手势,“嘘算了,我就当还他人情。”

    即便那大傻子还未来得及为她背叛师门。

    她就是个偏心的老师,苏长青还未着手,她就当他做完,值得嘉奖。

    人情还谁的人情陈怀安疑惑不解,正要问,便觉着横空出现一把三百斤的大锤猛地锤上胸口,轰地一下把他五脏六腑都震碎,疼得脑仁发麻,恍然间觉着有一阵凉风过耳,他仿佛生了翅膀飞起来,却又半路被折断,重重落下,摔得脊骨粉碎。

    原是柳黛抬腿,给了他当胸一脚,将陈怀安踹得摔在院墙上,当下两眼翻白,人事不省。

    落霞馆安安静静,只剩轻柔的风吹过针孔大小的伤口。

    柳黛捏着绣绷,轻轻一个起落,跃进潇湘苑。

    果不其然,郑彤正埋着脑袋在等下绣花。

    这几日未免她老往落霞馆跑,郑夫人吩咐女红师傅给她布置不少功课,当下她便在发愁,为何几十斤的长剑能舞得虎虎生威,轻轻悄悄一根绣花针却无论如何拿不稳。

    她好恨,恨得捏起拳头捶脑袋,若是谁能凭空送出一张牡丹绣帕就好了。

    她冥思苦想不得法门,却没想到一闭眼再一睁眼,一张牡丹绣帕当即出现在眼前,那牡丹红艳撩人,姿态雍容,走针穿花纳锦,似行云流水,全无顿挫。

    “阿黛”

    她惊喜万分,“你怎么来了”

    心中好奇,手上却不忘先拿下绣绷,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心想这下总算可以交差,不用挑灯夜战,扎得满指头都是针眼,边哭边绣,绣好了牡丹都枯萎成一团红色烂叶子。

    柳黛浅浅一笑,伸手抚她披散的长发,烛光映出她眼底的宠溺与怜爱,面对郑彤,她素来宽容,最爱看她胡闹撒娇,竟是个长辈一般的心态。

    艳羡她的青春,嫉妒她的快乐。

    “夜里无聊,我来找你说说话。”柳黛将她耳边碎发拾到耳后,柔声说。

    “我爹不让我再去找你。”郑彤鼻头一皱,想起今日郑云涛的疾言厉色,仍然心有余悸,“我爹说你身子不好,再不许我去吵你,他好凶,吓得我不敢说话。现在看你这样,也不像有什么大病呀,这下我就放心了。”

    她拉住柳黛的手,亲昵宛如姊妹。

    “咦你是怎么来的我看陈怀安守在你院子里呢,难道是翻墙进来的”她眼睛一亮,满脸促狭,“没想到呀没想到,阿黛你也会有偷偷翻墙的一天。”

    “我不是翻墙。”柳黛嘴角的笑容淡下去,她推开郑彤的手,上前一步,左手撑住郑彤身前小桌,使得郑彤几乎被笼罩在她的影子之下,无处可藏,对于柳黛而言,无需言语,已有足够威慑。

    郑彤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却发现仍然逃不开她双臂之间的方寸天地。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陈怀安答应放你走”

    “不是”柳黛垂下眼睑,从郑彤杂乱无章的针线笸里面挑出一根针,轻轻捏在指间。再抬头,透过窗户缝隙,望着院外坐在长廊下与姐妹说笑打趣的黄衫丫鬟,低声说“你知不知道,绣花针也能杀人。”

    “什么”郑彤眨巴眼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黛嗤笑一声,在郑彤耳边,几乎是咬着她的耳廓说“我教你。”

    她带着笑,中指发力,腕子上度来一股巧劲,指尖绣花针顺势飞出,离弦的利箭一般破风而去,在黄衫丫鬟发觉之前,眉心已然被绣花针穿透,留下一点嫣红的朱砂,仿佛是新娘红妆,娇艳异常。

    小丫鬟突然倒下,吓得身边两个小姐妹一个尖叫一个后退,顺带惊走树梢一只白头翁,扑腾翅膀,叫得凄凉。

    “你你你杀了她”郑彤结结巴巴,双眼瞪得溜圆,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柳黛欣然承认,“对,我杀了她。”

    柳黛抚着郑彤的脸,少女的皮肤吹弹可破,让人流连忘返,“彤姐姐,你总爱与我说江湖险恶,你知不知道什么才是真险恶嗯”

    她的鼻音上扬,仿佛深山妖媚,引诱迷途羔羊。

    郑彤痴痴问“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阿黛,你今晚怎么了好吓人啊啊”

    柳黛一伸手,轻轻松松掐住郑彤脖颈。

    少女的颈项,柔软纤细,仿佛一只初初成熟的果,稍稍使一点力气便要裂开来,流出鲜美甜腻的汁水。

    柳黛单手将她提起来,与自己平视,将她的惊恐与惶惑尽收眼底。

    “郑彤,你听好,你与我之间早已经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我今日不杀你,明日、后日,迟早要摘了你的脑袋。”

    她臂力惊人,提起郑彤往床上一掷,雕花架子床一瞬间哗啦啦全塌,郑彤也被摔得不省人事。

    柳黛端着烛台走上前,点燃水红色床帐,熊熊大火眨眼即成,烧出眼前一片血海。

    她再看一眼陷在断木残柱之间的郑彤,深深皱眉,转过身要走,却又退回来,一把抓起郑彤的衣领,将她扔到窗户底下,她已仁至义尽,对得起这份短暂的友谊,能不能活下去全看郑彤造化。

    柳黛跃上屋顶,飞身往地牢方向去,路上遇见乌央乌央的人群敲锣打鼓高喊着“走水了走水了”,手里捧着锅碗瓢盆,匆匆赶去潇湘苑救火。

    她似乎还在路过望山楼时望见站在前院的苏长青,他蹙眉深思,迎风而立,似一尊碧玉雕塑,浑身上下不见瑕疵。

    完美得让人讨厌。

    柳黛足尖借力,高高跃起,轻轻落下,隐匿在漆黑夜色之下。

    自救火的声音响起,尘舟就在安心等待。

    他一会儿哼哼小曲儿,一会儿抖抖腰身,自鸣得意地看着外头看守的九华山弟子,暗地里哼哼,“且等着吧,过会儿你么一个两个的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果然,没等上一刻钟,这两人便如睡着一般咽了气,柳黛如幽灵一般出现在老门前,取了一长串钥匙扔给他,“趁乱赶紧滚。”

    尘舟自主忽略了她口中的“滚”字,他心里想她到底还是念着他,不会轻易放弃。因而脱口而出,“我早知你会来。”

    柳黛赠他一记白眼,正巧他打开大锁出来,她伸手捏住他手腕向下一翻,自他脉门传过一股炙热真气,热得他手心发汗,耳根通红。

    她收回手,不紧不慢地说“你回隐月教等我消息,下个月初四你身上的冰冢不会再发作。”

    “你要去何处”

    “我要去何处”她仿佛没听清,反问之后是讥诮,笑他不自量力,多管闲事,“我自然是去我要去的地方,你要是敢跟着,哪怕只有半步,我照样杀了你。”

    她语气轻松,但尘舟听得头皮发麻,他如今算是回过味来,柳黛这人越是笑得甜美,下手也越是狠毒,她与你正儿八经说话,反而好商量。

    他低头认主,“尘舟愿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柳黛轻笑道“用不着,只怕遇着危险,你头一个要拿我的命。你回崖山等着,无论为了什么,郑云涛迟早要再上崖山,到时候我自然会回去,顺带解你下个月的冰冢。”

    尘舟默然,不敢多言,只拱一拱手,当她是新任教主一般恭敬谦卑,但柳黛对教主之位没甚兴趣,她如今一心一意只想杀人。

    因而不再多说,两人走出地牢各自分别,尘舟望见她往西去,大约是后山,满山满谷血月草疯长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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