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雁楼63

小说:绝黛 作者:兜兜麽
    雁楼 63

    李子池对方才凶悍可怖的柳黛心存余悸, 母老虎横眉怒目,实在瘆人。

    他拉着苏长青走到对面院子里才停步,又看一眼自家小院, 确认柳黛没跟出来偷听才放下心, 开始低下头, 长吁短叹。

    “这最后的办法, 想必她自己也清楚, 只不过你也瞧见了, 她是宁可死,也不想用这办法苟活。”

    苏长青眉头紧锁, 沉沉问“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那自然是有。”李子池嫌苏长青年纪小不懂事,不知人间疾苦, “倘若叫你废了这一身功夫, 从此做个贩夫走卒任人欺凌,你可愿意”

    “我”

    “你看那丫头是多刚烈的性子, 她会愿意你不如叫她明日就死。”

    “”他回头,望一眼对面简陋低矮的茅草屋,想到柳黛为了这一身功夫所付出的代价, 默不作声。

    柳黛

    她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热烈而温暖,可以因汹涌的爱憎而覆灭, 却绝不为苟活而残喘。

    他沉默着,忽然间仿佛戴上枷锁, 行不动,走不成, 逃脱不出。

    倘若柳黛看着他, 一定会问, 你现如今这一副失魂落魄模样,是不是后悔了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藏起来的半片蝴蝶玉,心上仿佛下起一阵秋后的雨,雾蒙蒙,止不住,缠绵无尽。

    屋内的柳黛却在犹疑,虽说男人最容易对柔弱的女人动心,可她早些日子通篇扮演了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女子,他不是像苦行僧一般不动如山,眉毛都不抬一下吗

    怎的现如今却对她动了真情,一听她时日无多,便心思沉重,郁郁寡欢,仿佛大罗金仙来了也劝不好他。

    然而对苏长青来说,大约是从知晓她身份那一日开始,便生在她身上倾注了格外的关注。

    到底是他娘亲曾今成日念叨的好儿媳,说是“那两人生出的小丫头,那必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城绝代呀,真是便宜你这小子,小时候什么都没干,光会嗷嗷大哭,便能白捡一个大美人。”

    “还不是亏得你娘我,手腕高超,慧眼识人。”

    不过

    确实很美啊。

    苏长青手里端着热汤,脸上露出傻小子似的微笑。

    他收拾好心情,回到屋内,伺候床上那满身是伤的小祖宗用饭。

    柳黛一面喝汤,一面拧着眉毛观察他。

    “长青,你当真喜欢我”

    苏长青轻轻“嗯”一声,甚是羞涩。

    柳黛又问“为什么我这个人脾气差、身子又不好,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难不成只看上我这张脸”

    苏长青把勺子递给她,耐下性子答她,“都不是。”

    “那你是想同我学刀法我这功夫学不得,一学命都没有。”

    “不是,你别猜了。”

    “我就要知道,你说呀。”她得不到答案便不耐烦,伸手推搡他。

    苏长青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拿出哄孩子似的口气哄她,“你乖乖把饭吃完,我就告诉你。”

    柳黛心里想着这有何难,拿出比平常更痛快的吃法,囫囵吃完这顿饭便仰头等着苏长青开口。

    谁知他慢条斯理地找来一方白帕子仔细替她擦干净嘴角,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才说“我喜欢你放火烧山的气魄,还有转身就走的利落,那是我一生也走不出的藩篱。”

    柳黛懵懂地摇摇头,“听不懂。”

    苏长青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懂。”

    大约是她叛逆、果敢、百无禁忌、杀人如麻,仿佛是循规蹈矩、慎独慎微的苏长青做梦都想成为的人。

    柳黛转过脸去,放弃深究,“你这个人好生难懂,不过喜欢我可没有什么好结果,更何况你是郑云涛的徒弟,我迟早要杀了你。”

    “那就是后话了,这与当下的事情没有什么干系。”苏长青淡淡回答。

    她被他带进一个复杂凌乱的情感圈套,竟然也被他身上抹不开的愁绪感染,亦生出几分怅然来。

    这全然不是柳黛的性格。

    她忽然想到一出话头子,便转过身正对苏长青,一双漂亮的杏仁眼里闪烁着促狭的光,“其实真有个法子能让我多活几年,长青就看你愿不愿意帮我了”

    苏长青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你说”

    柳黛探身向前,贴近了他,“我这是阴气太甚,寒极伤根,倘若倘若能有一青壮男子有心垂帘,肯借他身子让我补一补,从此阴阳调和,倒是能多出不少年岁,就看长青你舍不舍得了”

    苏长青皱眉,眯眼,好半天才听明白,一瞬间血气上涌,白嫩的面皮染得通红,“不可朗朗乾坤,昭昭旭日,你怎能说出这般见不得人的话”

    “那你这是不愿意咯”

    “不可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轻言闺房之事”他义正言辞,断然拒绝,一张脸仿佛座上佛陀,怒目金刚,绝不容她轻易亵渎。

    可柳黛哪里吃他这一套,她立刻拉长了语调说“那我就回崖山,等我当了教主,找一找教中精壮男子有何难我看月尘舟就很不错,白白嫩嫩,懂事乖巧,很合我胃口。”

    他亦被挑拨得动了怒,“不可决不可如此”

    柳黛佯装发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苏长青心下煎熬,如有火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真是被她架在火上烤。

    而始作俑者在一旁开心快乐,恨不能揉一揉他那发愁的小脑袋,呆头呆脑好生可爱。

    苏长青被他气得磨牙,“绝对不行你想都不要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要看这我死么”

    苏长青犹豫再三正要开口作答,却听一道沙哑的声音传过来,“你这丫头好恶毒的心思,竟想借这个由头骗我侄儿的身子,好生下作”

    柳黛横眉,“你说谁下作”

    李子池呼哧呼哧喘气,不肯接她的话。

    柳黛的眼睛越眯越小,最终变成一条缝,一条充满杀气的缝。

    “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李子池道“我看你也没那个本事杀我。”

    柳黛道“那就试试”

    苏长青环住柳黛,轻拍她后背,“你消消气,李叔叔没有别的意思,你还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想办法。”

    “我刚吃完”柳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是不是把我当猪喂我又不是岑安慈那个大块头,吃那么多”

    陡然间提起岑安慈,柳黛忽而想起岑姑娘死在她手上的那一夜,一双铜铃那么大的眼睛,到死也不敢相信是谁取她性命。

    她惶惑地看一眼苏长青,发觉他脸色不变,仿佛并未将那突然出现的“岑安慈”三个字放在心上,她这才安心,总想着这事儿还是别让苏长青晓的好,否则又少不了一通念叨,要劝她一心向善,慈悲为怀。

    再看李子池,花白胡子老头儿,浑身皮肤皱巴巴,杵在跟前好生碍眼,柳黛再开口依旧没好气,“你在这屋子里做什么难不成是迷上我这张绝代倾城的脸了”

    “小丫头好大的口气,老夫见过的美人可多了去了,便就是你娘也比你美上三分,且你娘月如眉可没你这么大脾气,动不动要摘人脑袋。得了,老夫也不与你这黄毛丫头一般见识,老夫现就去给你熬药,加上个史所未见的毒药,毒死你。”

    柳黛道“毒我便是万毒之王,我倒要看看世上还有什么毒药能毒得死我的”

    “哼你且等着”李子池气鼓鼓地去看药炉子,留下柳黛与苏长青两个,仿佛是对抗家长的苦命鸳鸯,紧紧抱成一团。

    实则是苏长青唯恐柳黛又扑出去杀人,伸长手臂紧紧环住她,教她安坐在床边,一动也不能动。

    柳黛眼珠一转,再把目光转回苏长青身上。

    她依着的少年郎,有着全天下最干净的眼睛,明澈流岚,清清楚楚倒映着她那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她唤“长青”

    绵绵软软,好似夜月之外的莺歌。

    “是不是伤口疼”

    “不是。”她摇摇头,仰起脸,一头乌黑长发向后坠,全都落在他扶住她后腰的手上,带起一片酥酥麻麻的痒,轻柔得像是春夜里一捧凉风,吹得人的心都化成了水,潺潺在耳后响起温柔轻快的水声。

    “是。”她又说。

    苏长青皱起了眉毛,这就要起身,“我去找李叔叔,看看他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让你好受些这是做什么”

    可惜他没能站起来就被柳黛拉回去,照旧是暧昧又亲昵的姿势。

    柳黛看着他,神情严肃,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苗女疗伤有自己的法子,凡血气两亏时,能有一精壮童男子亲一亲,便能百痛全消,止血利病。”

    从头至尾,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半点编谎话的迹象都找不着。

    她继续,骗肥羊上套,“不过必须得是童男子哦,不然要遭反噬,立时痛不欲生。如何长青,你要不要帮帮我我身上这样多的血窟窿,实在痛得难受,不然我也无论如何开不了这个口”

    她眼底润润一层水壳,下一刻就能落下泪来。

    苏长青的视线不能自控,鬼使神差地就落在她苍白却饱满的唇上。

    少女的嘴唇仿佛是春天的菱角,微微上翘,也弥散着春日的芬芳,让人忍不住,心若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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