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雁楼76

小说:绝黛 作者:兜兜麽
    雁楼 76

    任他苏长青如何羞愤, 柳黛自是无动于衷。

    现如今苏长青在她眼里,是春日出土的第一颗笋,是快刀片下的牛里脊, 也是晨光下沾着露水的青梅, 浑身上下透着鲜与嫩, 倘若不能咬上一口, 此生便是妄来人间一趟。

    她抬起食指, 轻轻点他嘴唇,“长青, 我这就要亲你啦, 我知道你舌头能动,你可不许咬我。”

    她是既天真又放纵, 说着露骨又缠绵的话, 却仍保持着一派无知, 仿佛从头至尾都只有苏长青一人想到歪处,撩得自己面颊滚烫、心腹灼烧,口中念上一万遍“我佛慈悲”也压不住体内不断升腾上传的热。

    “柳黛”他再度咬牙。

    “嗯, 我在呢”低语呢喃。

    她的应答带着鼻音,缠缠绵绵在他耳中回荡, 这下就算是铁石心肠、定力如山, 也要成柔肠百转、举旗投降。

    苏长青强忍悸动,理清思路, 只当在与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匪徒谈判。

    他耐着性子说“做做这事也不是不能”

    见他终于也动了凡心,她眼睛一亮,坐直身, 欣然道“那就做呀, 横竖我也不会, 还是得长青仔细教教我。”

    我也

    不会

    苏长青脑中哀嚎阵阵,脸上缤纷精彩,强撑场面与柳黛说“世有三纲五常,行有天地人伦,做行这周公之礼,也须告知父母,拜过天地才能算得上名正言顺”

    “那就做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

    “柳黛”真是油盐不进,他躺平在床上,动弹不得,三两句话的功夫就要被身上那人生生气死,手上的拳头越捏越紧,他额上青筋暴现,却也不全为生气。“不可如此,我家教森严,娶妻必定要禀明父母”

    柳黛打断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又没让你娶我,我只想你与你翻一翻红浪罢了。”

    孺子不可教也

    苏长青闭上眼,心中哀嚎不止,假若他此刻能动,他定要给她跪下,高呼三声“小祖宗”。

    “总支部我不管,明日我就要与雁无双决一死战,今晚必须将你拿下,不然明日杀起人来也不痛快”她决心已定,盯着苏长青的眼睛里蹿出两只小火苗,黑暗中烧得亮堂堂,似“饿虎”求食,看得苏长青心下发虚,得努力克制,才不至于张嘴喊救命。

    柳黛一不做二不休,攥住他两片衣襟,一左一右两方拉扯,只听“嘶啦”一声,好端端一件外衫登时碎作两片破布,露出他白皙结实的胸膛,与鼓胀平直的两肩。

    烛光昏暗,碎金似的光片柔柔洒在他身上,泛出暖暖熏然的香。

    连柳黛也看得呆立,她床上躺着的是一尊玉雕的美人,白璧无瑕,高洁在上,此刻却又是软弱无力,任人摆布。

    不由得,她喉头发干,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也惹得原本要心灰意冷,安然认命的苏长青忽然间肌肉收紧,瞳孔放大。

    “你怎么了”她以为他中毒、或重伤,不明所以。

    苏长青强忍痛苦,此刻已恨透了柳黛。

    恨她无知,又恨她纯然,只因无知才无畏,纯然才更让人心海澎湃。

    “我要开始咯。”她大声宣告,提高声调一多半是在为自己鼓劲,令她那双在苏长青坚硬胸膛上游走的手,能忍得住不再发颤。

    她可以,她一定可以

    不过区区一个苏长青,二十招之内就能解决的人物,有什么好害怕

    只可惜芙蓉帐暖,春宵却迟迟不来。

    柳黛忙活半天,忙得她与苏长青两人都剩满身大汗,却没忙出个结果。

    末了,苏长青半眯着眼,隐约瞧见一香肩半露的美人,垂头丧气地从他腰上离开,软软躺倒在他身侧,小脑袋枕在他手臂上,隔上半晌,才听她满腔委屈地说“不成,我不会”

    这声音细若蚊蚋,满含挫败,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好汉空有一身力,无处入手。

    苏长青听的想笑,但自己也被她折腾得不上不下,不生不死的,处处都憋着一股劲,处处都不得舒坦。

    他收紧手臂,将她揽入怀中,呼吸着她发顶淡淡女儿香。

    而柳黛仍沉浸在大败而归的沮丧当中,未察觉她方才上上下下胡摸乱搅,搅得苏长青血气翻涌,已然在无形之间冲破穴道,行动自如。

    她把头埋在苏长青胸前,瓦声瓦气地说“这兆头不好,恐怕明日一战凶多吉少。”

    苏长青连忙捏她肩膀,阻止她继续胡言乱语,“那就不去,只当从没来过雁门城。”

    “那可不行,去与不去我与雁无双都已经结下血海深仇,于我于他,都是必赴之约。”她抬起头,望着苏长青褪去绯色的脸,眼睛里终于露出几分清明,“你怎么能动了”

    苏长青道“这本不是难事,你动作虽快,但力度还不到家”

    “等我把你天灵盖拍碎,你就知道我力度到不到家了。”

    “不敢,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一时不察也是常事。”

    “烦人”

    她转过身背对苏长青,还在为方才那半路折戟生气。

    苏长青靠近一些,胸膛贴住她后背,将男人炽热的体温也度给她。

    他开口,话就落在她耳边。

    “所以说,这事没有父母之命,是成不了事的。”

    “我才不信,你这就是在哄小孩子,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她气得两颊鼓鼓,好似河豚出水,惹得苏长青忍不住伸手捏她鼓囊囊的面颊,又怕她恼怒,因此快快捏一把就撤走,逃跑之术一日千里。

    他笑,“你怎不是小孩儿你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正说着,还不忘替她拉好掉落的衣襟,将她肩膀、锁骨遮得严严实实。

    窗外钻进一丝风,把热烘烘的汗水都吹成冰凉,柳黛与苏长青都累得几乎精疲力竭,尤其柳黛,上蹿下跳费尽心思,最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心累。

    许久,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身边人说“等过些日子,离开雁门城,我便与你一道去见父亲母亲,他们都盼着你呢”

    他情深切切,而她不过翻个身,继续大梦无边。

    从来没心没肺之人最是无情,任你情深似海,她自快活纯粹。

    这一觉依偎在苏长青身边,呼吸着他身上浅淡清冽的香,柳黛睡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安心。

    无奈前路漫漫,由不得你停下脚步,望一望风景。

    她醒来时天还未亮,身边人也不知可曾合过眼睛,还是就如此静静等了她一夜。

    “长青”她软绵绵地喊着他的名字,拿额头蹭一蹭他下颌,是梦醒之前最后一刻的撒娇卖乖。

    苏长青在她耳边说“起不来就继续睡。”

    她忽而一笑,撑起上身便从他头上一跃而起,利落地洗漱、梳头,一身干干净净模样,再坐在桌前,将那把平庸且廉价的长刀来回擦拭,擦得通亮如镜才扔开抹布,送长刀入鞘。

    她站起身,刀挂在腰侧,看着人也不必刀长多少,仿佛是小孩子家家偏要拿大人的玩意装腔作势。

    “是时候了,总不能让雁大侠在十里外就等。”

    苏长青面色凝重,恳切问“当真要去”

    柳黛不曾停顿,想也不想就答“当真要去。”

    他无奈,在这世间二十年,他从未遇到过柳黛一般的姑娘,她自傲、顽劣且固执,一时似水柔婉,一时如火炽烈,他看不清她,然则越是看不清,便越想靠近,是饮过毒,中过蛊,才会如此痴迷,如此执着。

    苏长青道“我与你同去。”

    柳黛略想了想,并未拒绝,转而把手伸出窗外,从窗户底下捞出一只绣球大的布袋,里头装这个鼓囊囊的球状物件,原来她昨夜就把这玩意悬挂在窗下,吹足一夜凉风。

    此行慎重,一路上两人几乎未曾交谈,踏着残漏的夜色,柳黛登上城外孤山顶。

    说是孤山,其实不过是一座略高一些的土包山,含着沙土的风吹过千万遍,孤山顶上寂寞孤苦,寸草不生,一眼就能望到头。

    孤山顶上,风沙深处,虬髯客带着他的九锁连环刀已经等候多时。

    天边泛着鱼肚白,沙海尽头透着一线晨光。

    柳黛飞身跃上孤山顶,苏长青远远在山下那座快要被风吹散的茶棚等她。

    那虬髯客,或是说雁无双,满身酒气,是红蝎子从酒坛子堆里将他扒出来,连扇四个耳刮子才把他打醒,一睁眼便守在这孤山之上,抱着他唯一的朋友他的九锁连环刀静静地等。

    饮酒多年,他的脑子已经不大好使,想不到深处,只能直来直往,有人要挟,他便上钩,见了面打就是了,没甚可怕。

    却没想到来人是一纤弱少年,看起来她腰后那把长刀,比她还沉三分。

    雁无双咧嘴笑,“又见面了。”

    柳黛负手而立,也与他笑道“不错,又见面了。”

    雁无双握着刀在手腕上转上两圈,带出呼呼风破刃的声音,“想找我练两招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雁惊风呢我要见人。”

    柳黛把藏在身后的布袋子往地上一扔,布袋没扎口,里头滚出一颗人头。

    雁无双大惊失色,大悲震心,“风儿”

    是雁惊风的人头。

    在窗外挂了一夜,现下血已经流干了,半点腥味不剩,是一颗干干净净俊俏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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