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七点。
迫近初秋，海城的日暮来的更早一些，整座城市仿佛披上了一层名为夜的纱衣。
七座商务车缓缓驶进辉和的大门。
姜鸣堪堪按照解染的设想把活动室布置好，还未来得及向贺景添汇报。
前后只相差半小时，也来不及汇报，姜鸣心里有些打鼓。
原本新来的贺总要求是八点前布置好，八点半正式开播，但人剧组的人都到了，辉和招待的地方到底还是小了点。
一名工作人员为难地问姜鸣：“鸣哥，这……算客人啊，还是咱们自家艺人啊？谁去接？”
是这个问题，就……贺总的行事风格过于雷厉风行，前脚签约入股宣布，后脚就来指挥人办事，孙总那边虽然召集开了个会，把公司变动和大家说了，让大家听从贺总安排，但具体的分工、辖管范围都没说。
也来不及说。
所以他被提溜来办事，也是半蒙半懂的，这会儿反倒成了现场的救星。
姜鸣咬咬牙：“你们先忙，我去跟贺总汇报，再让小染做个接待。”
总归解染还归他带，归他带，就帮个忙，无可厚非。
解染在车上摇摇晃晃，闭目养神真成了小憩，车辆停了之后还睡意朦胧。
眼眸微微启开一条线，眼睫颤颤，黑曜石的光芒就从眼睫的缝隙里泄露出来，在眼睑上投射上一小片如水波一般的阴影。
顾柏起身下车，不经意地回头后，便看向苏奧：“我发现性向真的可以后天改变。”
这话一点缘由也没有，苏奧瞥他：“你改了？”
顾柏微怔，那双近乎琥珀色的眼在苏奧脸上逡巡，而后扯出一抹奇异的笑容：“没改。”
苏奧：……
——
解染是被微信叫醒的，手机不知何时滑到了座位下，紧挨着臀，震感很显著。
他摸了两把才捞到手机，翻开一看，是姜鸣的救助消息：“小染，帮一下忙，把剧组的人带进活动室，#双手合十。”
姜鸣的头像是他儿子，四五岁的小孩子一双大眼，眼巴巴地看着解染，分外让人心软。
解染神思归位，看了眼窗外，李宏立和苏奧他们都下了车，在辉和的办公院子里站着，李宏立和摄像大哥嘀嘀咕咕，苏奧和顾柏站在一起。
暮色沉重，苏奧的外表被染上一层幽蓝，顾柏低着头，身影将苏奧裹住。
解染忽然就想起他刚才做的梦。
十几分钟的小憩，历经了诸多纷繁复杂的梦境，醒来的那一片刻，正好定格在上辈子他租赁的城南两室居。
梦境里的画面和记忆里别无二致，只是地面、桌面都落了一层灰。
那个时候，贺景添还没有在星芒站稳脚跟，和解染达成一致后，便都忙自己的去了。
而且两个人都异常忙碌，解染忙着拍戏、赶通告，抓紧一切机会磨练演技，积攒名声，仅有的闲暇时间，他还需要学文化课。
贺景添则是周旋在形形色色的投资人，策划人各种人堆里，他的起点说高是高，说低也很低，总归没有那么顺。
所以一开始，那座房子虽然名义上有人居住，但主人很少在。
像一只被寄居蟹抛弃的空壳，安静而沉默。
解染不是太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梦到这个，可能这也是重生的负面影响之一，记忆总是凌乱而又不合时宜的通过梦境展现，让人无法摸清其中隐含的深意。
解染起身，下车时，苏奧往他这边走了两步，似要伸手扶他。
那双手堪堪在解染踩上踏板时又缩了回去。
突兀且尴尬。
解染想起苏奧第一天来剧组就说自己不会来事的话，他叹了口气，脚下一崴，身体便摇晃起来，看得人心惊。
于是那双手便顺利成章地扶住了他。
苏奧把他扶稳，便抿着嘴站到一边，仿佛刚才反应迅速的不是他。
顾柏看看苏奧，又看看解染，似乎没有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开口问道：“咱们就这么进去？”
不然呢？
顾柏伸了个懒腰：“走，体验一下衣锦还乡的感觉！”
解染笑了起来：“你这要求未免低太多了，起码得前面保镖开道，后面助理提行李，才勉强算能衣锦还乡。”
顾柏啧了声，拉过苏奧：“得了，咱们两位大哥就充当一下保镖，助理嘛，李导，靠你们了！”
解染乐的推了他一把：“快走吧，不然等下路都不够走的了。”
若有似无的沉闷一扫而空。
解染得了姜鸣的嘱托，原本是要招待大家一起进去，但不知为何，他变成了领头，顾柏和苏奧像左右护法似的跟着后面第二梯队，而李宏立和摄影大哥在得知所有拍摄道具一切准备妥当后，就空着手，跟着体验了一回明星的排场。
短短一截路，生生走出了红毯的架势。
在大厅里，解染碰上了吴曼，带着一个小鲜肉，白白净净，很安静温柔的一个少年，吴曼原本是和少年说着什么，解染冲她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本来就不熟，还因为捆绑炒作事件，两人言语上有过交锋，自然更加疏远。
吴曼目送一行人直奔活动室，回头看向自己带的少年，多少争强好胜的心思都化作了一声长叹。
际遇就像夏天的天气，变得太快，让人目不暇接。
上二楼。
偌大的活动室门虚掩着，一点声响也没有。
解染疑惑：“不在这里？”
辉和不大，就那么几间办公室，除非解染记错了，不存在找不到路的可能。
顾柏比较乐观：“说不定布置好了就歇歇去了，进去看看就知道。”
说着他就推门。
大门的轴承不太灵活，发出一声巨大的吱呀声，刮得人耳膜疼。
掩藏在室内的布陈一下子跳入眼帘。
正当中是一张餐桌，其后是一件做旧的移门布景，毛玻璃模糊了人的视线，但依旧可见移门后的流理台和灶具，转角的小冰箱顶着微波炉，像个长方形盒子，高高耸立。
活动室一时安静，里面的人没有料到访客提早到来，外面的人没有料到主人还未曾布置好就贸然来访。
双双静默。
解染忽然就懂了在车上的那个梦境的意思，竟然是他在无意识当中将心中所想向姜鸣描述了出来，而姜鸣他们竟然按照设想给布置了出来。
他忍住四处探查的念头，看向姜鸣：“鸣哥辛苦了。”
虽然有些羞耻，仿佛内心隐秘被人挖掘了出来，但谢还是要谢的。
姜鸣哈哈笑了两声：“你跟我谢啥，这不是应该的么。”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贺景添，“贺总，您看？”
贺景添点点头。
皆大欢喜。
辉和的工作人员加上剧组的人一共有三十多个人，活动室瞬间显得拥挤。
得了贺景添的允许，姜鸣让布置场地的人先出去，只留了拍摄和协调的工作人员。
退出去的人都松了口气。
余下的人基本都是熟悉的，先前的沉闷和尴尬削减许多，李宏立和摄像大哥兴致勃勃地和辉和的拍摄人员交流起来，顾柏则是拉着苏奧，像探险般，把活动室里的厨具挨个试了遍。
贺景添一直倚在餐桌边上，衬衫领口松开，额上几缕发丝垂落，先前的冷峻消失不见，嘴角一直噙着丝笑意，静静地看解染。
“创意特别棒。”
解染顿时血液往头上涌：“这哪里是什么创意，就常见的居家开放式厨房而已。”
“但非常契合味蕾的主题，不是吗？”贺景添摩挲桌面，眼神捉着解染不放，“我设想了好几种方案，可都觉得不完美，只有你这个好，让人一下子就想起家的感觉。”
当然是家的感觉，因为是他们上辈子的家。
解染想让贺景添别这么说话，结果抬眼却撞上了贺景添的视线，深棕色的眸子宛若虎睛石一般，带着透亮的纹理，闪耀着水润的光泽。
解染就这么定定地坠入其中。
“我以前总会设想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还想过要不要厨房，因为只有一个人，没有必要开火，如果伴侣也很忙的话，厨房就只有落灰的份，可现在，我觉得无论房子大小，是别墅还是公寓，都一定要有个厨房。”
哪怕装饰也好，这样就能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就像这样。”
隔了好一会儿，解染才反应过来，贺景添说完了。
他的眼睛还盯在贺景添的嘴巴上，相较于性格，唇瓣有些薄，上下抿在一起，仿佛受了很大委屈一样。
解染愣了下，才道：“喜欢就好……”
贺景添撇开视线，道：“我们去商量商量直播的方式。”
解染怔愣：“好。”
贺景添自然而然牵起解染的手，十指交扣，在几人都聚集到一起后，才松开。
原本直播节目的构想是解染一人直播，还原味蕾的菜色。
但现在大家都齐聚一起，直播活动呈现的方式自然是要改的。
“就改成一期主题为‘还原味蕾美食，邀您共享生活之美’的综艺节目吧。”贺景添款款道，“苏奧、顾柏、染弟三人，来一场厨艺比拼的真人秀，李哥作为裁判，通过现场直播与观众互动，没问题吧？”
难度陡然加大。
解染点出问题：“会不会太仓促了些？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话，现场相对容易把控。”
三个人，加上对抗胜负模式，谁也没办法预料到时候会出现什么状况。
这么草率的决定真的好吗？
贺景添垂下眼帘：“这样才有吸引观众的地方，不是吗？”
虽然好像是这样……但……
贺景添：“就这么定了，大家都准备一下吧，还有一个小时，熟悉一下道具。”
直接拍板定音，根本不给别人反驳的余地。
解染对着这样的贺景添有点新鲜。
苏奧忽然出声道：“要是想要吸引观众，感觉还可以加上一点。”
苏奧的表现也很新鲜，他很少会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贺景添看向他，目光疏离：“怎么加？”
“小贺总，你不加入我们吗？”
两两组队，CP对抗，爆点又多了一个。
贺景添：……
不待他拒绝，李宏立也凑热闹：“唉没错啊，反正景添的角色人气那么高，来来来，一起加入，就这么定了。”
“我规则也想好了，一套厨具，一套调料，菜品你们自己选，奖惩嘛，嘿嘿，胜利的那组得到水上乐园票两张，失败的那组……奖励小染的养生茶，两杯。”
“怎么样！”
贺景添顿时生出想爆炒某个未来名导的心思。
苏奧递了个眼神给解染，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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