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七釜户·御柱塔

    月光下的草薙出云很好看。

    辽苍介脑子转着这样的念头,眼神淡漠的戴回手套,俯身在少年汗迹斑斑的鬓角亲了一口。

    他不知道,其实月光下银发的他才更美如神祇,蓝眼睛像黑夜里的湖,中央有一轮皎白的弯月。

    草薙出云仰面躺在沙发上,眼角还没褪去动情的粉红,胳膊挡住眼睛,有些失神的看着他,控制不住的心动如擂鼓。

    辽苍介伸出手,在他下意识瑟缩的反应中单纯的替他拨开额角沾着汗的发丝,收回手时草薙不自觉的偏回头,目光留恋般追随着他指尖远去的轨迹。

    “时候不早了。”收回手的苍介张口就是道别,作势要起身,“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

    离去的手被人拽住了袖口。

    辽苍介回头俯视着草薙,将他微微抿紧的唇收入眼底。

    “怎么了?”银发少年的声音难得温和了些,手掌抚上草薙亚麻金色的发顶。

    草薙出云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朝他苦笑了一下:“真的……必须全都忘掉吗?”

    辽苍介表情不变,垂眸俯身,在他红肿的唇上吻了吻。

    “下次见,出云。”他露出一个微笑,温和又平静的说道。

    *

    从HOMRA酒吧里走出来,苍介的手下意识往口袋里摸去。

    然而还没等他把烟抖出来,烟盒就被人从半路截胡了。

    “逃训喝酒再加上吸烟,嗯?”

    穿着改良版神官服的兔子面具男人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他空了一半的烟盒看了看,语气中染上愠怒。

    辽苍介神情空白了一瞬,之后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怠懒的露出敷衍的笑容:“这不是教官大人吗?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种小事应该还轮不到您出马吧?”

    “我要是不亲自来,还不知道你在外面怎么胡搞呢!”

    男人冷哼一声,将烟盒攥进手里背到身后,朝后面的一队兔子点了点头。

    兔子们得到命令,立刻从他们身边鱼贯进入酒吧,不一会儿,里面就闪过了金色的光芒。

    这些兔子是黄金之王的氏族,名为非时院的组织中专门负责消除记忆的情报管制部队。

    超能力者们的世界毕竟不便于暴露在大众视野中,因此,每当异常能力被普通看到时,情报管制部队便会前来消除那些与危险的东西扯上关系的人的记忆。

    辽苍介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很快便回过了头,稍显冷漠的说:“安心,我的身体年龄才十四岁,想胡搞也有心无力,顶多上个三垒。”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嘴角很不高兴的下撇着:“满嘴轻浮之语,没有半点警察该有的做派!”

    他率先转身,朝着在这里也能看见的那座最高的塔走去:“我会向御前如实汇报你最近的表现的。”

    辽苍介面无表情的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拧起了眉。

    这位兔子嘴里的“御前”,是他目前名义上的教育资助者,也是这个国家实质上的领导人,身为黄金之王的第二王权者——国常路大觉。

    黄金之王持有的能力是“命运”,能将人的才能最大限度的引导出来,因此其氏族“非时院”的成员皆是各行各业的优秀人才,是国家上至政府下至社会各行业的领导者。

    可以这么说,领导着这些人才的国常路大觉是唯一真真正正支配着这个国家的王,拥有对国家各个机构下命令的优先权力,与整个氏族一起共同维持着日本的繁荣与稳定运转。

    苍介面前这位兔子,名为真田弦右卫门、生性严谨又死板(苍介语)的中年人,就是国常路大觉点名指给苍介做教官的。

    别看对方在非时院中只是个小队长的样子,摘掉面具后的真实身份可是警察界的老前辈,警察厅警察学校的名誉校长。

    官职大到说出去能吓死三分之二的警察。

    当然了……并不包括某个每每将他气个半死,现在还不是日后那个鬼畜教官的小子。

    想到在自己年少时期曾对自己有过知遇之恩的银发男人,再看看现在这个总是逃学的银发坏小子……

    真田弦右卫门狠瞪了苍介一眼,深感自己责任重大,任务艰巨。

    另一边,苍介对这位总是对自己期望过高的教官也实在喜欢不起来。

    稍微长点眼睛就能看出来,这位怕是他以后会有的学生,还自顾自想象了一个大义凛然的人设往自己身上套。

    相当烦人。

    要不是看在这人是老爷子安排的,他本人的身份也有做棋子的价值,辽苍介早就轰人了。

    毕竟在这个国家——

    辽苍介抬起头看了一眼男人,冰冷的瞳中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

    ——能让他心甘情愿呼作老师的那个人,早就不在了。

    *

    东京,七釜户御柱塔顶楼,石板之间。

    “回来了?”

    辽苍介一迈进大门,就听见背对自己的老人这样说道。

    他没什么精神的反手拉上身后绘着山海激浪的纸门,开门见山的问:“弦右卫门那家伙打了多长时间小报告?”

    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发出苍老但浑厚的笑声,转身看向他,皱纹遍布的眼角近乎于慈爱的弯起:“明明是你自己不对在先,反倒还怪起别人了?”

    辽苍介立刻厌烦的皱起眉想要反驳什么,但在那之前,国常路大觉却紧接着说:“就算学校的课程无聊又无用,但你以前可还是会为了老夫留在那里的,即便只是装个样子。”

    他褐色的双眸平静的看着苍介,眼角的皱纹充斥着岁月留下的痕迹。

    “从上上次旅行回来开始,你就一直很焦躁。那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

    “……”

    辽苍介的嘴巴徒劳的张了张,又无声地闭上了。

    硕大的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寂静,只有脚下的石板还在不断散发出银亮的光芒。

    银发少年扭头看不出情绪的望着空中一点,眼里的神色虚无又空茫。

    国常路大觉等了片刻,忍不住叹了口气,很有些黯然的说:“果然啊,孙子大了都会有自己的小秘密,从小替忙碌的父母将他带大的唧酱也走不进他的心了……真寂寞啊,kukuku。”

    “kukuku个鬼啊……”辽苍介烦躁的按了按额角,“你不过就是个在我11岁进入警校后一直不遗余力的想把我拐去做继承人、单方面用热脸贴冷屁股的变态老头而已,在那里装什么留守儿童的苦命爷爷啊?”

    “啊呀被识破了吗。”国常路大觉一秒恢复正常。

    “……”

    辽苍介疲惫的叹了口气,转身拉开纸门:“我回去了——”

    “你想逃避吗。”

    犀利的问句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辽苍介脚步一顿,声线瞬间寒凉至极:“……哈?”

    “生命只是[现在就死]或者[迟早会死]的东西而已,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忘了这是你亲口说的话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用逃避来解决问题?”

    国常路大觉丝毫不在意慢慢转过来的少年那黑暗淤积的眼神,一字一句严肃的询问着。

    能让这个看似积极向上,实则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孩子露出那种迷惘的表情,除了“生命的逝去”这种重量的事,他再想不出其他的了。

    所幸,他赌对了。

    辽苍介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冰蓝的眼睛毫无掩饰意味的反射出冷光:“无关紧要的外人和被我杀掉的家伙对这句话当然适用,但我认为不该死的家伙,在我同意之前就不该从我身边逃开。”

    “哈,这是什么蛮不讲理的发言?你是闹脾气的小鬼吗?”国常路大觉头疼的摇了摇头,“苍介,没有人生来就是你的所有物,生死无常才是人生。”

    “那样狗屎的人生我才不想承认。”辽苍介低下头,音调微微低了下去。

    国常路大觉从他这句话中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矍铄的目光立刻如箭般射向他:“你想干什么?「红巷」无法回到已经去过的时间点,你忘了吗?”

    被道破的苍介蹙起眉,扭头低低啧了一声:“「红巷」到底是谁的异能力啊?”

    他顿了顿,有些腻烦的抬手揉上额发:“别这么看我了,死了就是死了,我不会做傻事的。”

    即使他这么说,国常路大觉依旧用严厉到吓死人的眼神盯了他好一会儿,确认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说的是实话,才松开眉头,缓和了过于具备威压感的表情。

    “那个人就那么重要吗?”他凝重的问着。

    辽苍介低头掏出神不知鬼不觉从真田弦右卫门身上顺回来的烟,点上之后表情模糊在氤氲升腾的烟雾里,声音淡得出奇:“是我的初恋,你信吗?”

    国常路大觉看了他几秒。

    “不信。”老人特别果断的摇头。

    辽苍介被这个老顽童气得翻了个白眼,深深的吸了口气,直接燃掉了半截烟卷:“等你死了我绝对不会接手你的烂摊子的,懂吗?!”

    国常路大觉开怀大笑:“你不想干就不干好了,反正你对这个国家未来的兴亡也没兴趣吧?”

    “你清楚就好。”辽苍介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国常路大觉慢慢停下笑声,用他那独特的睿智目光看了苍介一会儿,才仿若不经意的询问道:“那么,你将来到底想做什么呢?”

    “……”

    辽苍介咬紧烟蒂,面无表情的看了老人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他脸上刚刚那种难得与外表相符的鲜活气慢慢消失,后背有些无力的倚上纸门,银色的发丝垂下来,不知想起了什么,眉眼间染上些许阴郁。

    【“如果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的话……就找准近在眼前的那条路走下去吧。”】

    火海之中,躺在他怀里的男人抬起手,在轻抚上他面庞的同时露出了一个看透了一切,又是那样珍惜而柔软的、小心翼翼的笑容。

    【“无论你选择的是怎样的道路……你都永远是我最心爱的学生。”】

    “……”

    ——所以说,不要总是在那里给我自说自说啊。你以为自己这样说了我就会心软吗?

    ——一直顺着某条路走下去这种东西……明明最麻烦了啊。

    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的沉默。

    银发少年淡漠的半阖上眼帘,遮掩住眼中的所有思绪,听不出起伏的询问道:“你上次提出的那个方案,叫什么来着?”

    国常路大觉久久的凝视着他,开口之时的声音像是穿越了时光,带着一股悠远的宿命感来到他眼前——

    “特殊异能犯罪科。”

    *

    三个月后,东京政府总部直属神秘武装组织「特殊异能犯罪科」成立。

    这个被黄金之王亲手批准组建的组织,拥有凌驾于所有地方司法结构之上的地位与权利,掌管除自治港横滨以外的国内所有异常能力犯罪事件,以隐藏在黑暗中的雷霆手段制裁着所有可能威胁人民的危险。

    根据业内传说,这个组织所在地不明、规模不明、人数不明,所有成员只听命于黄金之王和科长本人,而且都是些以一敌千的怪物,战斗力几乎能与横滨的“猎犬”媲美。

    而关于这个神秘组织的科长,所传出的流言就更五花八门了。

    有人说祂是拥有怪物级战斗部署天分的男人,也有人说祂是周身燃烧烈火的女人。还有人充满畏惧的描述说,曾见过祂将靠近自己的所有武器都化为己用,宛如传说中的吉尔伽美什王一般将无穷无尽的攻击投掷出去。

    诸如此类的谣言,在司法界和犯罪界中悄悄流传着,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祂是个能将国家级规模的异能侵略轻易抵抗住的超级能力者。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位令人恐惧的人物到底是谁。

    人们只知道,这位神秘的强者只用了区区四年时间,便将特殊异能犯罪科打造成了触角渗透入各行各业的角角落落、附着在国家筋骨上的庞然大物。

    特殊异能犯罪科,便是这样一个蛰伏在黑暗中,以预言般的正确和尖枪般的犀利守护人民,就算将自身化作恶鬼也要贯彻这一绝对正义的组织。

    而此刻。

    时间线回到银发少年担任特殊异能犯罪科科长长达八年之久的现在。

    因为刺杀前代青之王羽张迅未遂,而被特殊异能犯罪科纳入视野的、拥有附身能力的权外者——后来成为了新一任无色之王、拥有了“干扰”能力的男人,终于在12月7日傍晚这天,再次开始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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