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皇宫里材料都齐全, 真要做,苏毓给个说法,御厨动起手来比苏毓可麻溜多了。

    说来,她也许久没有进厨房了。一来是肚子越来越大, 身子笨重, 怕磕着碰着不好去做这些事情;二来苏毓身边的人被苏恒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许多事不必苏毓去做,有下人做好了送到她手边来。不过让苏毓安慰的一点, 京城的口味偏重, 她吃着还算习惯。

    “徐娘子,是要用牛乳”御厨自然是会做牛乳点心,能做吃食做到御厨的位置, 自然是各种口味的吃食都会一些。但吃乳制品这等东西都是关外人吃得多, 中原地区的吃不惯牛乳羊乳的味道。

    苏毓点点头,被芍药护着离得比较远“牛乳先煮一遍, 去腥膻味儿。”

    御厨偶尔也会给贵人做掺杂一些牛乳羊乳。自然知刚挤出来的牛乳腥膻味儿很重,需得煮一煮。去了腥膻味儿,接下来就顺手了。学过点心的人都知晓, 中点比西点难做。一般能将中点做得好的,西点上手就是分分钟的事儿。这几个御厨在苏毓的指点下,做出来的成品比后世的西点大师做得还要漂亮。

    苏毓闻着苦涩的抹茶混合着浓郁的奶香味儿,连连地就点头“就是这个味儿。”

    这个季节也没有新鲜的水果,退而求其次,苏毓是做得抹茶慕斯。最上好的抹茶粉,还是御厨手工现磨磨出来的。这种淡淡的苦涩味道, 比那鲜甜的味道更适口。

    果然, 点心端到内殿, 白皇后闻到这味儿就扶着宫人的手坐起身来。

    苏毓有些好笑,娘娘这嗜甜的秉性比起乘风来,也不差分毫了。

    白皇后太久没有好好进食,慕斯端过来,味道再香甜,她也只吃了半块下去。剩下的半块吃不下,端在手里舍不得放手。芍药等几人想劝她别勉强,还是苏毓伸手从她手中端走才作罢。白皇后目光追着那盘慕斯到殿外,意犹未尽地漱了口。

    不过能吃半块慕斯下去,于未央宫的宫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了。

    “御厨们都会做了,往后娘娘想吃,便吩咐御厨去做便是。”苏毓在宫里待了许久,白皇后也累了。眼看着白皇后打起精神,苏毓便打算起身告辞。

    未央宫的宫人舍不得让苏毓走,难得有人来陪娘娘说话,自然是盼着苏毓能多留些时日。

    苏毓这肚子实在不方便多留,没做足准备,住下也有几分不顺手“下次娘娘有精神了,我便再来。娘娘也想抱抱我这肚子里的两孩子吧到时候还盼着娘娘能给这两孩子起名呢”

    白皇后听到这话笑弯了眼睛,满口答应“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往后宴哥儿不满,也怪不得吾。”

    苏毓自然是笑“当然,娘娘给起名字,那是孩子的福分。”

    有了这么一桩事扔在白皇后心里头,她的精神状况反而渐渐好了许多。不过身子拖垮不是一日两日能养回来的,人还是虚弱。

    这期间,武德帝和长公主都来未央宫看过她。但皇后娘娘如今看到这父女俩就糟心,都没有见。武德帝能为了晋凌云几滴眼泪,眼眨不眨地将盛成珏之死瞒下来。白皇后在不可置信之后,失望透顶。如今再看这个人,不论他皮相多俊美,她都觉得这人面目可憎。

    武德帝的这个帝位,算是天降鸿运。

    当初若非有才有德的储君病逝,几位略有才华的皇子为了争夺帝位自相残杀,折腾得一地鸡毛,这帝位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武德帝的头上来。说句不中听的,白皇后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觉得武德帝是走了狗屎运,屁股坐不稳的。如今她觉得,被人掀下来这一日不远了。

    有些事情想到了最极致,反倒绝地反弹,自然而然地就想通了。

    白皇后在苏毓来过一趟以后,收苏毓为义女的心思活泛起来,突然就不想死了。她也是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觉得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毕竟这个大历是武德帝的,武德帝自个儿都不在乎帝位,她一个无子无孙的空壳皇后着什么急

    左右她四十有三,也活够了。含饴弄孙的心思一断,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其实差别不大。

    这么一想,白皇后心里的郁结渐渐解开,身子也就慢慢好起来。

    原本暗搓搓等着她就这么病逝的几宫主子,眼看着未央宫的情况莫名其妙又好转,都有些不可置信。尤其是等着白皇后去世接替后位的苏贵妃,气得差点没把钟粹宫给砸个稀巴烂。

    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指指着未央宫的方向,一颤一颤的,美艳的脸狰狞成一团“不是说就要死了怎么拖到最后反倒好了这贱人,故意溜着本宫玩儿”

    钟粹宫里宫人战战兢兢跪了一地,脑袋低垂着,谁也不敢出声。

    苏贵妃抓起手边的摆设就往地上砸,一趟一趟地砸。钟粹宫里满地瓷器碎片,一片狼藉。她插着腰在宫里踱来踱去,实在憋不住这一口气“去将三殿下七殿下给本宫请来还有,寻人给本宫查查,到底谁这么大本事,将一心求死的贱人给救回来这么会多管闲事,本宫倒要看看她到底多能耐”

    这般的情形,不知发生在钟粹宫。几个膝下有子的后妃都气得不轻。

    苏毓还不晓得自己不过去一趟未央宫,打消了白皇后一心求死的念头。她那日回到苏家,就接到徐宴寄来的信。徐宴这厮等不及了。从前从未觉得离了苏毓有多难捱。如今不过是分隔不到半年,他耐不住孤枕难眠,加快结束学业,已经带着乘风从金陵往京城赶来。

    不管如何,徐宴都不想错过苏毓生产。他做这个决定,早从接到苏毓怀得双胎开始。短短两个月将课业学完,将手头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不管什么会不会在路上过年,他带着乘风便启程。

    白老爷子本想留父子俩在白家过个新年,但徐宴这厮一旦做了决定便甚少有人能改变。

    见劝不动,白老爷子也不好打搅小夫妻俩一家团聚,遗憾地要求徐宴每五日要给金陵来信。方便随时课业教导。

    京城离金陵那么远,来回去信不是很便捷,但徐宴还是答应了老爷子的要求。

    父子俩上京走得是陆路。

    两人上京城的时机不是很凑巧,正赶上了寒冬。北方一到寒冬,湖面上是冰冻三尺的。要走船舶也不行,秦岭淮河以北的河流到了这个季节全部上冻。

    这一路又是冰雪又是寒雨的,不可谓不辛苦。路途上又没有苏毓的一双巧手做吃食,也没有苏毓准备的那些奇奇怪怪护头护脖子的东西,父子俩可算是受了大罪。徐乘风小屁娃子本来白白胖胖的,路上一个月,肉鼓鼓的脸颊都瘦尖了,人整整掉了好七八斤肉。

    苏毓不晓得父子俩路途艰辛,得知了徐宴要来,高兴了许久。

    苏恒看她这欢快的模样,眉头就拧起来“别转别转,坐好,自己什么身子不晓得”

    苏李氏在一旁看得眼睛一日比一日红。她如今连笑都不想笑了,撇过头,捏着苏泽曜的手爪子就装作没听见这边的话。苏泽曜就低垂着脑袋,安安静静地坐在他娘身边。

    说起来,苏家这嫡长孙苏泽曜的性子当真是静得过分。苏毓见多了乘风那聒噪的脾性,再看一句话不多说的苏泽曜,就觉得这孩子安静得叫人不适应。但她作为半道儿上来的姑姑,有想法也不好说。毕竟人家父母没觉得怎么着,她要是提出来,嫂子指不定会觉得她讥讽她不会教养孩子。

    “大哥也太小心了,我平日里在屋里也要转悠十来圈的。”苏毓怕月份大了孩子不好生,每日坚持走动,“这才哪儿到哪儿,我心里有分寸的。”

    苏恒看苏毓要坐下来,还是伸手搀了一把。

    一旁的苏李氏眼角余光瞥到,身子轻轻一僵,笑得比哭难看“是啊,还是多走动来的好些。当初我生曜哥儿便是没听太医的话,吃了好大的苦楚。”

    苏恒抬眸瞥了一眼苏李氏,想想,又嘱咐道“既然乘风要来,这段时日你且劳累些。多备些孩子要吃的用的。乘风那孩子虽然跟曜哥儿差不多大,聪慧得很,体格上也比曜哥儿大上不少。你这做舅母的便多操些心,叫孩子来了也能住的舒坦。”

    苏李氏听着心里就是一哽,哽得厉害“我省得,这都不必你烦心的。”

    苏恒满意地点头,苏毓注意到苏李氏那笑得勉强的脸,心里恍了一下。扭头看看苏恒,又看看苏李氏,苏毓可算是发现了这夫妻俩的不对劲。苏恒对弟弟妹妹体贴温和,对苏李氏这个妻子就显得冷淡公式化得多。这两夫妻平日里同时出现的时候少,但极少数一同出现,她的这嫂子几乎就没有笑得开怀的。

    她的目光安静地落到苏李氏的身上,苏李氏忙将脸撇到一边,不想叫苏毓看。

    苏毓心里跳了一下,看向苏楠修。

    苏楠修挑起了一边的眉头,无声地摇了摇头。苏恒夫妇俩比起苏威夫妻俩就仿佛是两个极端。苏威夫妇要死要活的疯魔闹腾,苏恒对女子则冷酷得都不像个正常男人。说句不恰当的话,似乎在苏恒的心里,非同胞所出的女人都跟麻烦挂上了勾,他是一点柔情都吝啬给与的。

    苏毓有几分恍然,有些懂得,但却没有越界地去挑开这件事。

    出于减少不必要麻烦的心里,她还是当着苏李氏的面儿补了一句“等宴哥儿上京了,便劳烦大哥大嫂替我们寻一个住处了。我毕竟是外嫁女,总不能一辈子带着夫婿孩子住娘家。宴哥儿也是个读书人,总是要有自己的住处的。”

    果不然,苏李氏听苏毓说要搬出去,眼睛立即就亮了。不过有苏恒在,她面上还装作一副不好的模样“这怎么能行苏家就在京城,你们反倒要搬出去,这多见外”

    “不是见外,”苏毓直视着苏李氏的眼睛,那清澈得仿佛要看透人性的眼睛看的苏李氏不自在,总想躲。但苏毓还是不挪开,“这不是见外,这是规矩。”

    “那,我这边也就”

    “不可,”苏恒一口否决,不知何时走到苏毓身边,蹙着眉头不赞同地看着她,“你晓得外面有多乱徐宴如今只是个秀才,你们一家子出去,没有家族庇佑。哪里就行事方便了”

    苏毓被他这一句给噎得半死,眼看着苏李氏脸色都铁青了,差点没被这固执的大哥给气死。

    “你带着徐宴乘风一道先住苏家,有苏家的看顾,无论乘风还是你,都要自在许多。”苏恒斩钉截铁,一锤定音,“等徐宴将来考出功名了,你再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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