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施觑便想起了礁石山洞里的那些人偶——它们除了脑袋是手工制作的外，其余的都是人的身体经过仿佛处理而制成的。
那个失踪的侍女……也许已经成了那些人偶中的一个……
“我知道了，你准备些钱财给她的父母亲人送去吧。”公主叹了口气，早已红了眼眶。
待那个通报的侍从走远后，施觑问道：“那个侍女……是怎么回事？”
公主低头揪着自己裙子上的蝴蝶结装饰，哽咽着说道：“她是两个月前被父王派来服侍我的，非常厉害，总能把各种琐碎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们很快就成了很好的朋友，无话不谈。但就在半个月前，她和我大吵了一架……”
“吵架……为什么？”
“因为她不希望我嫁给尤利西斯王子，甚至在我面前污蔑诋毁他。”
尤利西斯王子就是爱莉的情人，奥莉薇公主的未婚夫。
一来到这个世界，便听到了他和国王皇后的争吵，施觑起初还以为他只是个单纯的恋爱脑呢，如今看来，这个王子或许与那些山洞里的人偶脱不了关系。
会不会是侍女发现了王子的真面目，所以才被残忍杀害了？
不对，时间地点都对不上，奥莉薇公主是今晚才来到这个国家的，但侍女已经失踪好几天了，难道是她私自跑来与王子对峙，结果惨遭毒手？
若真是这样的话，这个侍女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
“骑士先生好喜欢皱眉头呀。”
施觑的思绪被奥莉薇公主的话打断了，她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眉心，显得俏皮可爱。
“公主，您的指甲好长。”
“噢，对不起。”公主尴尬地收回了手，飞红了双颊。
“没关系，您能带我去看看……之前和我一起的那位人鱼小姐吗？”
“当然。”
奥莉薇公主温柔地搀扶着施觑下了床，带着他来到了她房间的浴室里。
那只怪物已经醒了，此刻正有气无力地趴在浴盆里，低声吐息着。多亏了奥莉薇公主的紧急处理，还有人鱼本身强大的自愈能力，她的尾巴此刻已经开始愈合了，一分为二的脊椎骨也开始分裂成两根，鳞片脱落，变得与人类的双腿有些相似。
但这似乎耗废了她不少精气，施觑二人进来时，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我能帮你。”施觑说道，“你需要吗？”
怪物沉默良久，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得到答复的施觑走向浴盆，十分吃力地想要将她抱起来，奈何单手力气不足，又难以平衡，险些摔倒。
“骑士先生，我来帮您。”奥莉薇公主见状，慌忙上前，用衣袖擦了擦施觑脸上的水珠。
“谢谢，麻烦您换一些干净的水来，然后放一些食盐在浴盆里，对了，我还需要酒精和创伤药。”
公主应答了一声，提着裙子飞奔着跑出了房间，宽大的裙摆在风中开出一朵花儿来。
施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关上了门，回到浴室，蹲在怪物旁边说道：“抱歉啊，这年代没有抗生素，抑菌手段有限，但你的感染实在是太严重了……”
“没有关系，我想去见爱……爱莉。”那个怪物激动地说道。
“很紧急吗？”施觑问道。
怪物重重地点了点头。
“紧急也没办法，我这个独臂的‘残疾人’又没办法带你去见她，只能等奥莉薇公主回来。”
“你就是阿刻罗俄斯的孩子？”怪物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施觑。
阿刻罗俄斯是希腊神话中的河神，他的孩子便是海妖塞壬，难道这个世界也有着同样的神话传说？
但是，传说中的塞壬是个女妖啊！难道是他施觑的胸肌太发达、脸庞太俊美，甚至到了雌雄莫辨的地步了吗？
“塞壬？她不是女性么？”施觑问道。
怪物点了点头，说道：“这只是一个代称词，和‘天选之子’差不多，在上古时期，大海之母便做出了预言，塞壬的到来会彻底改变人鱼与人类的关系。”
“你们人鱼族有自己的文字吗？”施觑又问道。
那个怪物又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施觑将自己在人偶手臂上看到的那句古语写了下来，他虽然看不懂，但勉强记住了那些奇怪的文字的形状。
“‘梦寐以求’与‘满盘皆输’同来，‘背叛’携‘利用’同往。”那怪物喃喃道，“这也是预言的一部分，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施觑摸着下巴沉思，敷衍地回应。
“嗯什么？我问的是……”
“没什么。”
怪物：？？？你到底在回答什么？
忽然间敲门声响起，应该是奥莉薇公主回来了，施觑赶忙起身，跑去开门。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嘱咐道：“我们刚刚的谈话，不要告诉公主。”
*
施觑二人帮怪物上完药、换好水后，城堡里的大钟刚好响了九下。
“刚刚真是好险呢，”奥莉薇公主揉了揉自己的腰，感慨道，“我刚从厨房出来，就遇到了女仆科拉，吓我一跳，幸好她没有问我为什么要拿盐。”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厨房？”施觑问道。
“似乎是王子在舞会上喝多了，爱莉小姐吩咐她煮些醒酒汤给王子送过去。”
“带我去见爱莉！带我去见她！”那个怪物忽然嚷嚷道，将公主吓了一跳。
“要不……我帮您将爱莉小姐带过来？”奥莉薇公主问道。
“不用了，若被发现公主房内藏了一个大男人和一条人鱼，怕是会对公主您产生负面影响。”施觑说道，“请您帮我将她放到我背上来吧，我带她去找爱莉。”
“可是……”奥莉薇公主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施觑已经蹲下了身子，便只好作罢。
*
舞会十一点钟才结束，施觑打算在爱莉回房间的必经之路上拦截她。
走出公主的房间后，施觑开口道：“其实你才是爱莉，你们俩交换了身体，而且你们原本都是人鱼，对不对？”
一开始施觑便觉得不对劲，听闻爱莉是用绝美的舞姿俘获了王子的芳心，但在初见的时候，她的仪态并不像是有多年舞蹈功底的样子，而且，她无理由的忌惮这个怪物，如此笃定她还会再来找她，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在一开始，爱莉对怪物的称呼便是“她”（she），而不是“它”（it）。按照常理来说，一般人见着这个怪物这副尊容，都不会认为她是人吧？除非，她们本就认识。
而且，这才不到两个小时，怪物的鱼尾骨就已经开始分化成人形的双腿了，说明人鱼转变为人类并非不可能……
怪物点了点头，说道：“她是我的妹妹，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在海底生活了几百年了。”
“直到几个月前，妹妹忽然对我说，她发现了一道新的风景。”真爱莉继续说道，“我与她浮上海面去看了看，原来是正在撩拨竖琴的尤利西斯王子，我记得那时是一个美丽的黄昏，金红色的光辉打在他的身上，使得……”
“停停停，说重点。”施觑无情地打断了她对王子的遥想，若是照这样下去，她估计能吹出个五百字小作文来。
“我对尤利西斯王子一见钟情，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我决定割开尾巴上岸，去追求自己的爱情。一开始，他确实被我妙曼的舞姿吸引，但我知道，他其实并不爱我。”
“不爱你？可是王子之前说过，‘非爱莉不娶’啊。”施觑十分疑惑。
“是的，他并不爱我，我能感觉得到。后来，我妹妹知道了我的所作所为，心里非常不平衡，她从小就长得不好看，所以只敢遥遥地远望自己的心上人。她认为是我抢走了王子，所以使用了禁忌的魔法。”
“然后你们就交换了身体？”
真爱莉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换了身体后，王子便不可救药地爱上了‘爱莉’，我每天在海上眺望，看见他们手牵手在沙滩上漫步，心都要碎了。”
“你不想放弃爱情，所以又割开尾巴上岸了？”
“不，我怎么会愿意破坏自己亲妹妹的幸福呢？”真爱莉叹了口气，说道：“昨天，海洋母亲发现了妹妹使用禁忌魔法的事情，给她施加了诅咒。若第二天午夜前，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救赎她罪孽的灵魂，那么她就将被邪鬼拖入地狱。”
第二天午夜……也就是今晚十二点！算算时间，或许假爱莉就是他这次任务的目标死者。
“所以我才会想要上岸，求求妹妹回心转意，与我一同回到深海祈求母亲的原谅。但她不但不肯见我，还唤来侍从追杀我……”
“你之前说，你妹妹与你交换了身体后，王子忽然就爱上了‘爱莉’？”施觑又问道。
真爱莉点了点头，哽咽道：“她以为王子爱的是我美丽的躯体，其实我知道，他爱的是她的灵魂。”
“你妹妹平时……睡觉是不是睡得像死猪一样？”
“是啊，怎么了？”
“那就对了！”施觑一拍大腿，“王子真正爱的，恐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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