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施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空碗，扭头看着窗外，乌云遮蔽了月亮，暴雨似乎要来了。
“怎么会？你为什么没有晕倒？”奥莉薇公主有些惊慌，与身后的珍妮对视一眼，“你根本没有喝下去，而是趁我们不注意倒掉了！”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浪费了这么好的一锅汤，真是可惜。”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奥莉薇问道，纤纤玉指悄悄搭上了桌子上的小刀。
“从第一次见到你。”施觑说道，“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如何能在不被别人发现的情况下，跨越大半个城堡，将两个昏迷的成年人带到自己房间？”
“轰隆！”一声巨雷在远方炸开，响声震天。
“也许是因为……”施觑又说道，“你经常这样背着尸体移动，对不对，奥莉薇·玛丽安娜·瓦妮莎·伊丽莎白·玛格丽特公主殿下？”
见奥莉薇默不作声，他继续开口：“在我昏迷的时候，你发现了我口袋里的人偶眼球，知道我已经去过那个岩洞了。所以，你一直在刻意将疑点引到尤利西斯王子身上去，好洗脱自己的嫌疑，那个失踪的侍女其实是你杀的吧？”
还有在王子的地下室找到的那本笔记本，字迹娟秀，应该是出自奥莉薇之手，也许正是她将保存尸体的方法教给有着同样癖好的王子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公主和王子还真是般配。
“还有你，”施觑看着珍妮，认真地说道：“我早该想到的，你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去帮一个勾引你未婚夫的女人呢？”
是的，对于爱莉这个绿茶，珍妮恨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愿意救她？
“公主殿下，你知道我一定会去向巴特侍卫求助，而巴特又肯定会来找珍妮。所以，你们两个联手了，你拿走你的‘人鱼塞壬’和‘奥德修斯’完成你的作品，她则可以独享巴特了，两全其美。”
“是又怎么样！？”奥莉薇反手握刀，刀尖抵着爱莉的咽喉，冷笑道，“反正你也奈何不了我。”
暴雨滂沱，水位不断上涨，转眼便没过了几人的脚踝。
“别激动，别激动，”看着爱莉白皙的脖颈冒出一串血珠，施觑赶忙说道，“你别戳她，你戳我啊！”
“公主，”珍妮看着越来越高的水面，劝道：“这里快要被淹没了，我们必须到高处去。”
“你已经走不掉了，”施觑看着奥莉薇，冷冷地说道，“‘梦寐以求’与‘满盘皆输’同来，‘背叛’携‘利用’同往。这是一句古老的预言，现在已经实现了四分之三。我想，最后的四分之一应该也快要来了吧？”
完成海妖塞壬与奥德修斯的标本是奥莉薇公主“梦寐以求”的事情，为此，她“利用”并“背叛”了王子，将爱莉和施觑骗离了警备森严的王宫。
现在，只剩下“满盘皆输”了。
忽然间，屋外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空灵歌声。
像是一只精灵在耳边低语，又像是无数灵魂在地狱合唱。
“吱呀——”木门被一只惨白的手推开了，紧接着，无数毫无血色的手脚伸了进来。
“啊！”奥莉薇惊恐地尖叫着，匕首也掉在了地上，沉入水中。
是人偶！无数人偶被水流之线所牵引着，缓慢地向着奥莉薇走了过去。
混乱中，施觑赶紧一把将昏迷不醒的爱莉揽进了怀里，费劲地将她和巴特侍卫推上了屋顶，随后自己也爬了上去，看着奥莉薇被重重叠叠的人偶掩埋。
“滚开！滚开！”她声嘶力竭地吼着，不断挥舞手臂试图逃出去，却被人偶紧紧钳住，动弹不得。
“珍妮，把手给我！”施觑大喊道。
珍妮显然是被人偶们吓坏了，听到施觑的话后，才反应过来——水已经没到她的肚子了，于是赶紧从人偶堆之间挤了过去，吃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施觑一将珍妮拉上屋顶，人偶们便疯了似的扑向奥莉薇，将她困在了水下。
奥莉薇挣扎了几下，最终不动了。
人偶们也像是断了线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没有外力的牵制，奥莉薇的身体慢慢浮了起来，裙子与长发在水中绽开，像一朵绝美的花。
施觑跳了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无奈地摇了摇头。
*
巴特和爱莉醒来后，施觑将一切都告诉了他们。
巴特原谅了珍妮，并忏悔了自己曾经的行为，最终，二人冰释前嫌，准备一同远走他乡，去经营一家自己的小农场。
施觑和爱莉则打算留下，向国王皇后说明真相，并帮助营救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
听说，那天的洪水引起了城堡塌方，被打昏的王子永远地留在了那间地下室里。
谁也不知道那些人偶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因果报应，也许是“大海母亲”的报复，也许只是偶然被洪水冲了过来。
爱莉忽然钻出水面，怀里还抱着一个不足月的人类婴儿。
“我的女儿！谢……谢谢！”一个中年妇女接过婴儿，嚎啕大哭。
“你的尾巴割开了还能复原啊？”施觑将手中的面包丢给爱莉，笑着说道。
“当然，我们人鱼可不是你们废物人类所能比拟的。”
“爱莉小姐。”二人闻声望去，是国王和皇后，“谢谢您，我们之前一直觉得人鱼一族是怪物，可你却那么善良，不仅不计较我儿子的事情，还愿意帮助我们。”
爱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一个翻身钻到了水下，吐出一串白色的泡泡。
施觑笑了笑：彻底改变人鱼与人类的关系，看来，爱莉果然是“塞壬”啊。
“喂！”他大喊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都很想问你。”
“什什什什么问题？”爱莉只有一个头顶浮出了水面，一说话便有一串泡泡出现。
“你到底是鱼类还是哺乳动物？”
爱莉不明所以，但转念一想：他为什么那么在意物种？难道他其实一直深爱着我，但又害怕物种之间的隔阂，所以才如此委婉地进行表白？
“我也爱你。”
施觑：？？？
他只是想在任务结束前，弄清楚一个学术问题而已啊！
“0546号，恭喜你完成本次任务，获得69积分。“
不是，至少让他再问问人鱼是用鳃呼吸还是用肺呼吸吧！
————本世界正文完——
自懂事起，奥莉薇就一直是个好公主。
她美丽大方又温柔体贴，更重要的是，她温顺听话，仰慕她的人多到能绕着大海排一圈。
“母后，哥哥在干什么呀？”小奥莉薇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大大的眼眸写满了纯真。
“哥哥在选择王妃呢，奥莉薇乖，别去打扰哥哥。”
“母后，那奥莉薇以后也能选自己的王妃吗？”
“奥莉薇，我可爱的奥莉薇，”皇后将她抱起，放到了自己腿上，“你是女孩，你只要听话就好，像那个玩偶一样……”
“只要听话就可以了。”皇后喃喃道，像是在教导小奥莉薇，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
奥莉薇一推开自己的房门，就看到了满地的狼藉，残破的布片和棉花纷纷扬扬，都曾是她最爱的娃娃的一部分。
她头脑一热，冲上前去将拿着剪刀的弟弟推倒在地。
弟弟吃痛，嚎啕大哭，把父王母后全都引过来了。
“奥莉薇！不是让你照顾好弟弟吗！”父皇生气地说道，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了奥莉薇一巴掌。
“可是，他把我的娃娃……”奥莉薇刚想辩解，就被母后打断了。
“好了好了，奥莉薇乖，不要说了，听话，听话。”
*
“都说了不要动！”小奥莉薇生气地跺着脚，把手中的画笔一摔。
“十分抱歉，公主殿下，我刚刚鼻子有些痒。”侍女辩解道。
“露西，不要解释，你是女孩子，只要听话就好了。”小奥莉薇说道。
“可是……公主殿下，我是活人，我必须得呼吸、眨眼啊！”
“如果不能乖乖听话的话，为什么要当活人呢？”奥莉薇笑了笑，“露西，你想不想变成玩偶？”
*
奥莉薇一直很听话，温顺得像一个玩偶一样。
她从小就被灌输了“像个玩偶一样听话就好了”的思想，这种可怕的思想和孩童好玩的天性相矛盾，最终转变为了一种可怕的执念。
谁也不知道，海妖塞壬的故事对年幼的奥莉薇造成了多大的冲击。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有那样一个女人，她可以完全听从自己的心，甚至能够用歌声让全世界的人都成为她的傀儡。
于是，偏执的她开始疯狂地崇拜塞壬，甚至变得非常病态。
*
其实，在被那些人偶拖入水底的时候，奥莉薇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到愤怒，或是不甘，正相反，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使她看不清屋顶上几人的脸庞，那个模糊的人影此刻正伸着手想将珍妮拉上去。
此刻，奥莉薇忽然觉得，也许奥德修斯也没有那么讨厌。
可能，自己只是嫉妒而已吧。她想道，嘴角不知怎么的微微上扬。
好羡慕啊，如果有来生，我也想用蜡封住耳朵，做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到了那时，你能也向我伸出手吗，骑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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