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港生办完交代的事情后,驱车赶向鲁德培给他的地址。今天的工作上有些麻烦的地方,他肯定要迟到了,无论按老板说还是按朋友说,他也不能让鲁德培等他太长时间,更没有考虑要不要换套衣服再去——与哥们儿喝酒,他还要有什么打扮不成?
所以当他站在这家高档餐厅门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牛仔夹克衫,有种想逃回家换套衣服的冲动。
门口的招待上去迎接,才打消了他想调头就走的心。招待是个年轻男人,礼貌道:
“是叶先生?”
“啊,是。”他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鲁先生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我来为你领路。”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见华港生跟上自己后,才放开步子走,拉开玻璃大门。
“谢谢。”华港生仍是不习惯这种服务。
厅内没有其他客人,华港生走进去便看见了鲁德培,他走上前,略带歉意道:“真是抱歉,因为一点事耽搁了时间。”
鲁德培嘴角扯了扯笑,看到他时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惊异,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华港生心里一紧。
“怎么穿着这一身就来了。”他更像是自言自语。鲁德培西装革履,为了这顿酒局,他还换了一条新领带,不过他也没指望阿贵能看出来。虽说他仍是有些期待,但是阿贵他……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华港生自然明白他在笑什么,他看着鲁德培的打扮,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
“坐吧。”
华港生双手交叉放于桌上,盯着自己的手指看。鲁德培仔细打量着他,嘴角不禁带笑,尽管这笑意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今日的阿贵更像是一个大学生,从学校偷跑出来同女友约会,却局促的怎么也融入不进去西餐厅营造的旖旎情调。
琴声在厅内响起,华港生闻声看去,厅内有位表演家在演奏小提琴,琴声悠扬,婉转迁回,颇给这厅内增添了几分浪漫。
华港生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其他客人。
“我预定的,今天这里,只有我们就餐。”
“喝酒而已,弄得那么正式。”华港生开玩笑般说出自己的疑惑。
鲁德培道:“想和你好好聊天,又觉得哪里吃饭就很吵,只觉得这里很好,我们聊些什么,都不会被别人听去。”
华港生点点头,像是认同这个理由,但这个地方他确实有些不自在。
这都在鲁德培的眼里,这份神情让他突然想起一个人。他想起上回同夏青来这里,夏青的那份紧张和不自在,简直就和阿贵一样。当时他便推测,夏青很少与男友来这种地方,而阿贵的表现,也证实了他的想法。当时他的确对夏青和她的那位素未谋面的男友产生了骄傲的优越感——这来源于他们的阶级差异。可是现在,面对阿贵,这份感觉如论如何他都产生不起来,只觉得面前的人局促的样子可爱。但是中午和夏青吃饭时,他发现自己对夏青的这种优越感依然还在。
鲁德培想起中午的场景,他也带着夏青来了一处相当富有格调的地方。夏青的惊喜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仍觉得很有趣,只是不像开始时那么有意思了。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掩盖了他的无趣,夏青本就把他当男朋友对待,两人约会时从尽量不语到诉说自己平常的事情。但夏青面对鲁德培仍不会像她和港生那样无话不说,她仍尽力在他面前保持着女人应有的矜持和神秘感。
“这就是那个泰国人的资料。”夏青把文件夹推给他,鲁德培只是单手翻了一下,又重新拿起刀,配合着右手的银叉切着小羊排。
“我觉得这个人好神秘。”夏青补了一句,试探自己能不能和鲁德培在这上面找个话题聊上几句。
“怎么神秘?”鲁德培应道,手中动作不停,他此刻对这泰国人倒没什么兴趣,脑子里想的都是另一个人和与他晚上的赴约。
夏青见他接话,就开始讲述自己的看法,“这泰国人在当地的报道,我特意请得会泰语的同事帮我翻译的。”
“那消息我看了,只是报纸上的一角,没有详细说明,只是说,一家华裔全部死了,这就是那泰国人的家人。”
“只有一条他全家被杀的消息,可怎么杀的,被谁杀的,这报道里全没有写。我觉得这点很可疑。”
“不过你为什么要关注这个泰国人?”夏青说出自己的疑问。
“他在台北开了公司,是我的生意伙伴。”鲁德培解释,以夏青的性子,不说明白她肯定会多想,他不想让夏青坏事,“他性格有些孤僻桀骜,我想了解他在泰国有什么经历。”
“所以你让我帮你留意?”
“是,没想到他有过这种经历。”他本想借夏青的途径,看看这泰国人是否有马脚被人抓住,不过现在从夏青的反应看来,应该是没有。
“我以为你让我帮忙看下,这个人在过去有没有参与犯罪的经历……”
刀叉碰撞的清脆声打断了夏青。
“一直在说话,先吃点东西。”他将面前切好那盘的小羊排推给夏青,他的绅士服务,从来都让夏青倍感舒适,夏青也不再多说,默默吃起来。
鲁德培看着夏青,心中一直盘算的问话,换了个方式问出来:
“你从前拍拖,跟男朋友约会,也说那么多?”
夏青当他是嫌自己话多,眨了眨眼,“嗯?”
“……说得都顾不上自己吃东西?”他看夏青反应,心知问不出什么关于阿贵的事情,便转换口风,将话题引导在夏青身上。
夏青听了他揶揄自己,却马上想到今日上午的种种情形,顿时没了胃口,放下叉子,眼睛看着桌上某个虚无的点,似在回忆,鲁德培盯着她脸上的种种表情变化,最后都化为一抹冷笑。
“曾经也跟男友无话不说。”夏青的叉子像在把羊排当成那个前男友泄气,“不过,他既然自甘堕落,我也就无话可说,话不投机。”她也不愿向鲁德培多说,她和港生的过去种种。
“……无妨。”鲁德培抿一口杯中的酒,若有所思。
他想着夏青,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么些年,身边也没什么人陪伴?”
华港生拿着酒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学校里有些朋友还在联系。”
“没拍过拖?”
“有过。”华港生含糊答着,猛灌了口酒,鲁德培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清楚他不愿多提,便换了个方向问道:
“家里也没什么亲戚?”
“父母都死得早,亲属都在大陆那边,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华港生自嘲地笑了笑,“就算有,可能他们也不知道我。”
鲁德培起了好奇心,“那这些年都是谁供你读书?”
华港生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我自己咯。”他这是一句实话,颇为嘲讽。
鲁德培皱了皱眉,阿贵的经历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艰难。
“本想着报警校,成为一名阿sir,也能养活自己。”他想起丢枪的事,摇了摇头,“不过在砵兰街,被两个歹人抢了手铐,锁在一处后巷,连枪也被夺走。”
鲁德培见他叹了口气,问道:“若有机会,还想成为阿sir吗?”
华港生几乎立刻认为鲁德培给他下了个套,他的内心即刻警觉起来。Julian为什么要这么问?他思索了一遍刚才谈话的内容,又觉得并没有太大的不妥,于是心中一动,笑道:
“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只想看眼前。”他点了支烟,“不过我在当警察时也很厉害的,读书时,我拿到过银哨子奖。”
华港生觉得自己今天的话有些多了。他吸一口烟,不动声色地谴责着自己。若说开始还在胡说,后面给他讲的自己的经历都是真的,他也不自觉地加了些自己的感情进去。也不知是这环境太令人放松而失去警惕,还是他今日喝酒喝的有点多。华港生决定今晚不再多谈自己的事,多说多错,若是露出一点马脚,他所有的一切前功尽弃。
华港生在这边思虑过多,尽管和这边的鲁德培想得完全不是一回事。
两人都没有多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停下的琴声,又开始响起,不同于刚才的放松气氛,这曲子听上去有些肃穆,又富有节奏感,更像是一支舞曲。
鲁德培好似从思虑中回过神,听了一会儿曲子,突然开口道:
“你会跳舞吗?”
“嗯?”华港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摇了摇头。
“我教你,咱们走到舞池中央去。”他站起身,看上去不像客套,是真的要跳。华港生也只能随他站起身。
“我跳女步,你跳男步。”他和华港生走向舞池,侧头冲他道,“若是以后你同女友约会,这也是一种约会的好方式,不对吗?”他说得很有道理,打消了华港生的疑惑。
便由着他吧。
华港生放弃了最后的抵触,跟着他向舞池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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