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不安前兆

    华父出去跟朋友喝茶,华京生收拾着桌上残留的袋子与食物。他的内心越来越不安,自己逃避多时的报应已有来临的预感。他心中在意许多,在意小妈的情况,在意小妈和港生的关系。一想起小妈,就又想起在台湾自己犯下的罪孽……

    回忆让他极为痛苦,更难过的是这些事总有一天要被公之于众,他担心父亲能否接受。此刻他又回想起那个在巴士站碰见的奇怪的人。那车停在自己面前,车窗下降,是一张自己并不熟悉的脸。车站当时并无他人,可华京生也不认识他。

    倒是那人先开口道:“华京生?”

    华京生心里顿时警觉,僵硬地问道:“你是谁?”他觉得这人的夹克眼熟,似乎刚才在粥铺里戴墨镜的就是他。这样一想他心中更觉不妙,说明这人早早就盯上了自己,掌握了自己的行动轨迹。

    那人不说话,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就在华京生几乎想丢下早餐给他脸上来一拳时,那人叹一口气。

    “我要是你,就早早找到弟弟带他去见妈妈,一家人尽早团圆才是要紧事。躲有什么用?你之前出来混的,迟早要还回来,还是早早了结,别连累家里人才是。”

    华京生又惊又怒,对方看上去熟知他的过往。他正要拦下那人的车问个清楚,偏偏巴士到站,鸣笛催促前车离开。华京生在鸣笛时一个恍惚的功夫,那人就开着车飞速离开了。

    那个人究竟是谁?

    华京生在家时的心思全部放在推测来者的身份上。海哥过去的朋友?台湾警察?香港警察?被人委托的私家侦探?几番推测下来并没有一个合理的结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来者不善。华京生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手正转动着命运的纺车,他们这分散漂泊许多年的家人,又被命运重新捆聚在一起。只是皆大欢喜的可能性太小。

    夏青挣扎在一片混沌中努力醒来,她只觉得头疼欲裂,全身上下都被浓重的疲惫感笼罩。她向来不做出格的事,长久守时的生物钟唤醒着她,只是身体在与意识对抗,直到阳光从窗口照进屋子,正好有一束光映在她的脸上。她不得不清醒过来,睁眼便发觉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她左右打量了一下,见两个赤身裸体的鬼佬在身边熟睡。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夏青彻底清醒过来。

    包括自己在内,三人全都赤身裸体,不用想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夏青的理智催促她悄悄下床,极快的从一堆衣物中寻找自己的,顾不得完全穿好便走出屋门。自己还身处鲁德培的别墅,正摸索着如何从这偌大的屋子出去,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鲁德培的声音:

    “我讲过,被警察知道我们都有麻烦,你有本事就去报警咯,大家一起完蛋。”

    察觉出气氛的不对劲,出于躲避的本能,夏青立刻闪进一间空屋,看样子是鲁德培的书房,夏青躲到落地窗的百叶帘后面,从窗叶间隙看着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见拐角处两个人相互推搡,其中一个正是鲁德培,两个人激烈地不知争吵着什么,对方显然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大步朝夏青所在的房间这边离开,鲁德培也不再阻拦,他拿起什么东西向对方举起——

    一声枪响,夏青连忙掩住嘴,唯恐自己失控尖叫。

    鲁德培的手下们都循声跑出,打量着发生了什么。鲁德培不满地挥挥手:“别愣着,把他拖出去。”

    夏青几乎要碰倒身后的盆栽,她连忙扶住墙,本能地把身子向角落里躲藏。夏青只觉得双腿已经软得不听使唤,逃跑已是无稽之谈,杀人凶手正一步步走到房间门口。她瘫坐到地上,瞳孔紧缩,仿佛只能看到门口之人映在地面的影子上。

    鲁德培的手已经拧动门把手,万幸此刻有个声音正在叫他。

    “julian,电话!好像有要紧事。”

    阿标拿着手提电话跑来,私下里他也不轻易直唤老板的名字。昨晚玩闹了一整晚,他平日里紧绷的做事态度并没有因为清晨这个紧急电话而恢复严谨。

    Julian本也在清晨气和刚才争吵的影响中,没有计较阿标的僭越,接过电话,闷声道:“喂,我是。”

    电话那头极为紧张道:“老板,人跑了!”

    “你有没有搞错?!”他不自觉地提高声调,皱起了眉,“我马上过去……知道了!”

    Julian闷闷挂了电话,看上去对此事也没有准备。他冲阿标摆摆手,“……来!”

    两人离开这里,整间房子似乎都寂静下来。夏青蜷缩在角落里哭泣,恐惧使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久到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门外走廊的地面干干净净,那声枪响还有那个倒下的人似乎都只是一场错觉。

    桌上什么东西发出声响,夏青连忙回过头,一台办公用传真机正在工作,打印出一份什么。夏青好像终于回过魂来,她走过去看着那张传真,是一封英文信件。她此刻失魂落魄,根本看不进去也认不全单词,但是她看懂了夹杂在文字中的数字和金钱符号。涉及巨额的美金,她内心深感不安。在电视和小说中才能见到的罪恶交易此刻真实地展露在她的面前。她看向开头的信息,传真是从台北发过来的。夏青仔细拼读着署名。……陆雨?

    不久之前的记忆一下闪进她的脑海。陆雨?她记得这个人,还是Julian请自己帮忙查找这个人的资料。觉出此事可能与自己有关,又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夏青决定冒险,撕下传真机上还带有油墨余温的信件,趁还没有人发现,自己悄悄地、永远地离开这栋罪恶别墅。

    夏青为自己倒了杯热茶。姐姐不在家中,想来昨天过节,留宿男友家中还未归来。不过就算此时姐姐在身旁,对惊魂未定的夏青也无济于事——昨夜的疯狂对亲人来说羞于启齿。一想到这儿,廉耻之心几乎压得她抬不起头——自己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踏入了道德的禁区。刚才洗澡时身上的痕迹仍历历在目。她觉得自己举杯子的手都是那么无力。

    夏青无助地呜咽了一声。她努力地回想过去同Julian的种种,从相识,相处,到相恋,她没有找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不,也许与Julian交往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对劲。Julian真的有把她当恋人吗?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完美的形象,可在这层美丽的外壳下,她从没有深究过,或者说,他不允许她深究。夏青想起港生对她说过的,“Julian不是好人,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当时自己正在和他赌气,只当港生诋毁他。现在才意识到,在Julian身边做事的他,可能那时就知道了什么。

    夏青抹抹眼泪,立刻想起被自己拿来的传真。她翻找大衣的衣兜,拿出那张纸片又开始细读。此时她冷静不少,终于能大概读懂这封信件。大意是对方希望两人几天后能在公海的私人游轮上见面,务必带上一位熟识的朋友,会有一笔不菲的让利作为回报。看上去除了过于庞大的金额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夏青敏锐地察觉到这背后不可告人的秘密。

    现在又有谁能帮她呢?

    鲁德培冷眼瞧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一个鼻青脸肿,惊恐地打量着一旁的血人,那人已只有微弱的起伏。他跪着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阿标在远处的角落里挂了电话,神色严肃。他走过来,摇了摇头道:“老板,人已经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地上跪爬的那人听了,连忙把头低下,因害怕而急促地呼吸着。鲁德培瞥了地上那人一眼,阿标立刻会意,道:“抬起头,老板想问你话。”

    那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鲁德培道:

    “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昨、昨天晚上……”

    “你们当时在做什么?”

    “喝酒……但是当时在酒吧,我们为了更好地监视他,就装样子点了啤酒。”

    “然后?”

    “……然后他就不见了!我们没有喝多少!服务员来开酒瓶挡住了几秒视线,就这个间隙,他人就不见了!”

    眼瞅着老板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阿标暗自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圣诞节要处理这种人,真是晦气。那人抬眼瞄到几人的神色,心知自己今天凶多吉少,心下一横,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连抖动的身躯也平静下来不少。他高声道:

    “其实老板,那天我好像看到贵哥。”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都寂静下来,本在擦拭手上血渍的阿成也愣住,下意识地看向老板,鲁德培的脸在阴影中晦暗不明,看不清表情。阿成移开目光的途中对上阿标的视线,阿标皱着眉,暗示他替老板接着往下问。

    阿成会意,冷声道:“你说的哪个贵哥?”

    “叶、叶成贵啊。”

    阿成走上前,抓住领子一把拉起那人,厉声道:“你若是胡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敢……!我亲眼看见贵哥的车在酒吧附近的!我不敢说谎的!”他拼命转向鲁德培,失声叫嚷,“老板,你可以去查证的!贵哥的车那天真的在酒吧附近的啊!”他没有说谎,在望风时找地方小解,却无意看见叶成贵的红色敞篷停靠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他当时没在意,在危机关头突然想起,拉来做挡箭牌。

    没人再多说一句,全都静静等待鲁德培的指示。

    “……阿成,去把那酒吧附近所有的泊车仔叫过来问。”

    阿成默然点头。

    “……阿标,开车去叶成贵家。”鲁德培扶了扶眼镜,从他语气上听不出什么情绪,可那镜片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恨意。阿标觉出他忍压的情绪似乎要爆发,心中准备待会儿突发的各种可能性的应对。

    “……我亲自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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