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楚蓁刚跨进凤宁宫的门槛,院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跟炮弹似的冲了出来,一把抱住楚蓁的大腿,软糯糯地喊了一声长姐。

    “九殿下,您跑慢些,小心摔着了。”两个小宫女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见到楚蓁,俱是一惊,忙屈膝行了一礼。

    楚蓁朝她们摆了摆手,然后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不撒手的小豆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哎呀,咱们的小九长高了。”

    九皇子昂起小脑袋瞅了瞅许久不见的长姐,没搭理她的话,一张肥嘟嘟的小脸上满是严肃的表情:“长姐,母后可生气啦。”

    楚蓁:“……”看来姐弟情深是演不下去了。

    她轻咳一声,正了正脸色:“走吧,小九带长姐去给母后请安。”

    挨骂的时候,总需要个挡箭牌来分散一下皇后的注意力,这个小家伙再合适不过了。

    九皇子哪儿想到长姐会坑自己,重重点了下头,牵着楚蓁的手,屁颠屁颠往正殿跑去,边跑边喊:“母后,长姐回来啦!”

    大殿中央的宝座之上,一位华服女子正在修剪釉彩宝瓶里的狐尾百合,听见儿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头也没抬,吩咐身边的宫女:“香冬,去把本宫的戒尺拿来。”

    恰好走进殿内的楚蓁:“……”

    香冬面露为难,偷偷看了眼楚蓁,转身进了内殿。

    娘娘的戒尺一向放在她的妆奁上,每当三个小主子犯了错,顺手便能拿到,再方便不过。

    楚蓁望着香冬离去的背影,想到那把又粗又长的戒尺,不禁打了个哆嗦,松开九皇子的小胖手,一脸讨好地凑到皇后身边:“母后,儿臣回来了,特来给母后请安。”

    被丢在一旁的九皇子瞧见长姐谄媚的模样,不屑地耸了耸鼻子,迈着小短腿也跑到皇后身边,拽了拽皇后的凤袍:“母后,您要打长姐手板子吗?”

    比起不听话的长女,皇后显然更待见乖巧的小儿子,冲九皇子慈爱地笑了笑:“你长姐不听话,母后自然要给她点教训,等琮儿长大了,可不能学你长姐,翅膀刚硬就想着飞了。”

    楚蓁缩了缩脖子,不敢触皇后的霉头,心里越发觉得自己跑不掉这顿打了,就是可怜她的手了,回头得去太医院要点药膏来抹抹。

    七皇子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抱紧自己的小胖手,乖巧道:“儿臣记住了,以后定乖乖听话,不叫母后操心。”

    他才不要被打手板子,戒尺那么粗,打上去该有多疼呀……

    不多时,香冬拿着装有戒尺的长匣走了出来,对上楚蓁求救的目光,犹豫片刻,道:“娘娘,您昨日才染了蔻丹,不如这手板子就交由奴婢来打吧。”

    “是啊是啊。”楚蓁连连应和,捧着皇后的手义正言辞道,“母后,您这蔻丹染得多好看哪,若是因此弄花了,岂非不值得?”

    而且香冬惯来心软,下手很轻,挨几板子也不疼,她还能少受点罪。

    皇后将她们二人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不动声色道:“无妨,教训逆女这等要紧事,还是得本宫亲自来。如若不然,有些人总喜欢将本宫的话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不长记性。”

    她放下手中的花剪,打开长匣,取出一把通身漆黑的戒尺,然后屏退了左右宫侍,吩咐香冬,“把九皇子带去偏殿,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进殿内半步。”

    九皇子被那粗长的戒尺吓得一愣一愣的,闻言瞬间回神,假装看不见长姐怒视的眼神,拉着香冬的手撒腿就跑,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一溜烟就蹿没了影儿。

    宫侍们鱼贯而出,空荡荡的大殿内如死水般岑静,只听风声从镂空的竖窗灌入,隐隐入耳。

    皇后执着戒尺:“手伸出来。”

    楚蓁见她一脸不为所动的神色,知道挣扎无望,只好伸出手:“母后,轻——”

    话未说完,戒尺就重重落在掌心。

    一阵阵疼痛传来,楚蓁皱起眉头,身子微微绷紧,咬着牙没吭声。

    香几上的鎏金浮雕云纹三足铜炉飘出袅袅青烟,清脆的板子声在宽敞空旷的大殿内久久回荡。

    整整二十下戒尺,每一下力道都极重,白皙的掌心很快红肿起来,留下一条条鲜明交错的痕迹。

    “没想到本宫的女儿去了一趟江南回来,倒是比以前更沉得住气了。”

    皇后随手将戒尺搁在软榻上,声调从容平淡,听不出丝毫起伏,“看来出去历练历练,也并非全是坏事。”

    楚蓁默默收起泛着刺痛的手,垂头不语。

    皇后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怎么,不服气?”

    当然不服气,犯错的是靖徳,她那时候都没穿过来,凭什么挨罚的是她?

    可楚蓁没有那熊心豹子胆,当着皇后的面,她一向很怂,只道:“儿臣不敢。”

    “敢不敢你心知肚明。”皇后拨了拨狐尾百合的叶子,语气里含着几分威严,“可知本宫这次为何罚你?”

    楚蓁点了下头,缓缓道:“因为儿臣不知轻重,私自出宫,让父皇母后担心了。”

    她觉得她这个认错态度十分诚恳,谁知皇后瞥了她一眼,直接否决:“错了,再想。”

    楚蓁愣了下,思索片刻,不确定地开口:“……儿臣连累那些侍卫丢了性命?”

    “再想。”

    楚蓁:“……”

    楚蓁在脑海里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走马观花般的过了一遍,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可还是摸不到头绪。

    她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也就是包了间能看到青楼的厢房,可除了个大美人,什么都没看到,更别提那些活色生香的画面了,总不至于是因为这个吧?

    就在这时,皇后忽然话锋一转,放了她一马,“本宫给你一日时间,回去好好想清楚,你到底错在何处,明日再来告诉本宫答案。”

    楚蓁抬起头,就见皇后从宝瓶里抽出一支尚未修剪的狐尾百合递到她面前,凌厉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别让母后失望。”

    -

    回玉福宫的路上,楚蓁坐在摇摇晃晃的步辇里,漫不经心拨弄着那支沾着露水的百合花,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皇后最后一句话另有深意,难道真是她漏了什么要紧事?

    桑枝见公主眉眼间俱是郁结之色,以为她还在因刚才的事而伤心,出声宽慰道:“公主,皇后娘娘也是一时气昏了头,下手才难免重了些。”

    她献宝似的拿出一个小瓷瓶,“您瞧,适才咱们临走前,娘娘特意嘱咐香冬姑姑准备了跌打药酒,可见心里还是疼爱关心公主的。奴婢回去后给您揉揉,再敷个冰袋,保准明日就消肿了。”

    向来话最少的桑葚也跟着劝了一句:“公主不要伤心,等过一段日子,娘娘气消了就好了。”

    楚蓁沉吟一声,压下心头乱七八糟的想法,望向远处巍峨的宫墙,没说话。

    仪仗在玉福宫前停下,楚蓁提着裙摆走下步辇,还未进大门,便远远瞧见宫道尽头走来一群人。

    楚蓁目光落在为首的那个少女身上,眼皮跳了跳。

    只见她满头珠翠,穿着华丽的宫装,脖子上挂了一串金镶红玛瑙,两只手腕戴着几根小指粗细的金镯,连脚上踩着的绣鞋也镶嵌了两颗圆润莹亮的白色珍珠,绮罗珠履,整个人煞是耀眼夺目。

    万丈晨辉倾洒而下,那满身金光险些闪瞎了楚蓁的眼。

    少女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由一大群宫女太监簇拥着走到楚蓁面前,敷衍地行了个礼,然后绕着楚蓁转了两圈,一脸关切道:“皇姐,许久未见,沐儿瞧着你像是黑了些,这趟出门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楚蓁:“……”

    楚蓁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不生气不生气,生气是傻子。

    有其母必有其女,她这位皇妹和温婕妤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主儿,有些话听听就罢了,不能当真。

    可嘴上还是忍不住呛声回去:“这几个月未见,皇妹也丰腴了许多,看来御膳房的伙食不错。不如等哪日有空,皇妹将你的膳食单子借给我瞧瞧?”

    楚沐得意的表情有一瞬间崩裂,扭头给身后的宫女使了个询问的眼色。

    宫女赶紧摇头,只差把“没胖”两个字挂在嘴上了。

    楚蓁装作没看到两人的眼神交流,问:“皇妹这是打哪儿来?”

    其实她也没想到,第一个来找茬的人竟然会是她,而且瞧这架势,似乎还是有备而来?

    “父皇昨个儿赏了母妃几匹新料子,原是江南进贡的织锦,母妃让我去挑两匹,日后好做衣裳。”

    楚沐脸上难掩得意,抬手晃了晃皓腕上的金镯,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她将搬着布匹的两个小太监唤来跟前,一面摸着崭新的料子,一面幸灾乐祸道,“只可惜皇姐这次私自出宫,惹了父皇龙颜大怒,怕是日后都穿不上如此好的织锦缎子了。”

    楚蓁不以为意:“这就不劳皇妹替我操心了,先前父皇给我的封地里,织布坊、扎染坊、刺绣坊都有,每年出的花样子极多,想必这辈子是穿不完了。”

    “何况父皇一向提倡大臣们要克勤克俭,我们身为儿女,又是皇室子孙,应当以身作则。”

    她煞有介事地望着楚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二皇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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