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言奴美人,你这药倒是好药。”
话音不大,却在白珥脑中炸了个雷。
这与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
白珥蹲在房梁上将床上一切看入眼里。左相醒后,像是很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起身就坐在言奴身上,居高临下俯视言奴。
言奴还被拷在床头,看着左相一屁股就坐上自己的腰,脸色眼见就沉下来。本是装作柔弱垂在一边的手,要活动着把他推下,可余光瞥见房梁上白珥睁大眼看向他这边。
眼珠一转,那手又软软垂下了。低眉顺眼任左相扳自己的脸。
左相像是怒极反笑,扭过言奴的下巴,恶狠狠瞪着他:“呵呵,你倒是有胆有能耐呵,多少姬妾妄想爬我床……”
因为梁上的视角限制,白珥只能看见左相骑上言奴,伏在他身上,躯体把言奴遮挡了。看不见二人在做什么,可不影响她偷听两人的对话。
言奴的声量很小,饶是她自认五感灵敏,也没听见一二。倒是左相,这个年纪,纵情声色,怒起来中气却很足,不见颓萎。
“卖屁股的东西!别不识抬举!竟敢给我下药!宴上就落我面子,还直勾勾给那秦二媚眼,我还没收拾你……狗娘养的,前些天还求着我……”
秦二……就是那秦右相的次子,秦然吧。
白珥听着左相没一句干净,听得眉头皱起,心里琢磨着他再多说一句,就一脚堵上左相的臭嘴。
却忽然听见左相气急败坏的“你——”,接着像被窒住,没声了,随后是清脆响亮的“啪”声——左相掴了言奴一掌。
这掌极用力,把颈上的铁链晃得啦啦作响,把言奴的脸刮出血来,血滴子飞落地毡,不见踪迹。
冰冷的金属声作响,左相像是才注意到铁链,他甩甩发红的掌,双手揪起链子,直往言奴头上砸。
可砸了两下,约摸是心疼言奴的脸,改作捆绑了。
黑粗链子扯着项圈,慢慢收紧,言奴的脸被金属链缠绕,只能看见一圈圈黑链子缝里藏着白。
白珥再耐不住了,但凡有点人性都看不下去!
她摸了摸身上,下意识就要掏出银白匕首。
可是,摸了个空。那匕首她给言奴了,就在他枕下——临走前,特意留给他作防身武器的。
没有匕首,她看了一圈都没找到趁手的武器。最后,目光落在手上的衣物——她方才顺手拿上的,还来不及撇下。
耳听左相的狞笑越尖锐,间或有言奴的闷哼,再没敢多耽误,看准时机 ,一跃而下,在离左相几尺远时,一把抡出左相的黑衣袍,黑衣袍被她使了狠劲,甩成长绳状,作黑蛇冲左相咬去,绞杀他的颈子
白珥拽扯衣物,以左相为桩,借力落在他身后。左相被扼住喉颈,一时呼吸受窒,只能发出“呃……呃……”声,于是慌忙松开链条,拉扯颈上的绳,扭头要看何人胆敢对他为非作歹。
察觉左相动作,白珥抬脚就踹上,把左相踹得四肢实力力,跪趴在床,她收紧绳索,左相痛苦、高高扬起头颅来。
白珥俨然就是勒马的骑手,神色凌厉 ,八风不动而威风凛凛。
若苑娘在场,定然把脸也笑成菊花,拍手叫好,夸赞白珥无师自通,竟习得春风楼里某些公子癖好的招数。
言奴脸色却越发阴沉。白珥压制住左相,言奴失了禁锢,在白珥的目光下挣出链子,接过她递来的钥匙,很是熟练地解开环。
白珥看得目瞪口呆,自己昨夜抠摸了半天才开的锁,言奴三两下就解了。白珥想,大抵是犯疼得厉害,才一点反抗都没有,任左相暴虐对待。或是,忌惮左相的权势地位……
言奴脱开枷锁,拖起锁链,径直站起,死死盯着如狗跪趴的左相,散着的黑气,几近凝成实体。他一步绕到左相身后,走到她身旁。
她疑惑地去看言奴,言奴以耳语的声量说:“不能动他,此人对阁主有用处。”
在白珥怔愣间,他身形一动,狠狠踢开左相跪撑的四肢。
没了支撑,左相轰然倒下,白珥猝不及防松了“缰绳”,左相趴在艳色里,还来不及多挣扎,言奴就反手扭过左相的胳膊,用铁链捆住手腕。
白珥立马领悟他的意思,抽出“缰绳”,绑住他的眼,堵住嘴。
几息后,在言奴和白珥的通力合作下,左相成了一捆蜷起的粽子。
事情进展得异乎顺利,白珥眼神复杂看着她生平来第一个“人质”,看了又看,说不上什么感觉。
昨天那人还居上座,受百人追捧,一人呼风唤雨。今日在自己手下这幅蠢样,什么权势滔天成了一纸笑话。
果不然,在绝对的实力和暴力下,什么阶级都是狗屁了。木仓杆子里出政权,先人诚不欺我也。
倘若,倘若她能更自由些,不必听从所谓阁主的话,那这左相于她更就什么都不是了……
白珥沉浸在自己的人生感慨里,冷不丁的,言奴幽幽在她耳边叹气:“姐姐就这么喜欢看他吗?”她一抖,扭头去看,言奴早已穿上衣袍,神色幽幽怨怨,眼里却沉着黑,满是她看不透的情愫,如同河底的黑土淤泥。
她还没多想,门外忽然炸起几道敲门声:“左相大人,该用早膳了。各位公子贵宾早已候着了。”
“唔唔唔!”床上的左相也听见了,简直要扭成蛆。
怎么办,怎么办?白珥满脸焦急看言奴。言奴与她对视,一脸苦笑,意味分明:我也没办法。
估计是门外的仆人没听见声响,语气更小心翼翼:“左相大人?”
白珥踱着步子来回看,这破屋子,窗口不够半个臀大,根本没办法跳窗逃走
来时的那个屋顶洞口也不行,言奴是万万不能交给他们的,可要带言奴根本没法子无声无息离开。
如此几回合“左相大人?”和“唔唔唔!”的对答后,外头的人该是觉察到异常。逆光的门扉多了几道摇动的黑影,是侍卫来了。
拍门声越来越大,寂静片刻,那门终于被齐力撞开,涌进肃穆神色的侍卫、兵士,溅起破碎木屑。
说时迟那时快,白珥再不多想,提着言奴就飞上房梁。
梁上其实足够长,足以容两人并排坐。可两人却身挨身,腰碰腰蹲坐,往下瞰——白珥忘了手上提溜个人,言奴瞅一眼放在腰上的手,也没提醒她。
梁下,人皆穿盔戴甲,要塞满整”间屋室,直堆到屋外头。
一贴身奴仆走进里间,看到被团成团的左丞相,吓得站不起来,腿一软,跪在床前,抖成筛糠,涕泗横流,大概他家二老过世也不过这般。旁的侍卫大些胆子,上前解放受难的左相。
一看这般,白珥与言奴对视,电光火石间达成共识——跑!
趁屋内的人被左相吸引了去,赶紧跑路!
顶是两面斜下的望板,屋内是叠梁式结构,屋架接连檩条直贯整屋,可架与架间距离甚远,难以抱着人在众人头顶逃出生天。
白珥勉勉强强跳了几道,身后就传来骚动,左丞相气急败坏吼叫刺入耳朵:“快追!在梁上!我要活的!!”
她被这一嗓子惊得脚下打滑,凭着扎实的功底,几步就稳住了。可言奴没这么幸运,他本几乎要粘在她身上,这一滑脚,失了重心,要扑下去。白珥眼疾手快捞了一把,只能捞着衣服,没阻住下坠的趋势。
底下的人遭左相怒吼,屁颠颠就赶来,几个侍卫眼见要飞上来捉拿两位“梁上君子”,剩下瘦弱的奴仆在底下傻愣愣伸手接,等着言奴掉下来。
言奴左右瞥一眼,呵道:“屏息!”,挥爪就扬起青色粉尘,周遭的侍卫奴仆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
白珥没去注意言奴的动作,一心想着怎么扒拉他上来,怎么冲出重围,猛然听到言奴大喝,下意识就屏住呼吸,而后才了然言奴要做什么。
“快走!”言奴喊到,底下的人三三两两倒下,可后面还有不少前仆后继。白珥不再去勉强,直接从梁上跳下,拽着言奴抬脚就跑,把左丞相的叫骂甩在身后。
明明是在逃命的事,可踏出门扉那刻,她扭头时,言奴却在一瞥之间,看见她笑得灿烂,阔步迎齿轮般转动太阳跑去,跑去……
他忽觉得眼一阵刺痛,眼热了,脸湿了——被太阳灼伤的,被她灼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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