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兄弟(1)

    在血域,有一种名叫星海之影的植物,那是和人界的满天星差不多的花卉,却又是比满天星更加幽邃的紫色,仿佛与整个血域的暗红色色调格格不入,却又在这里偏居一隅。

    星海之影与遍处可见的罂粟花不同,它的“寄居地”只在最东侧的边缘,那是一片很少有血族到往的极寒之地。生长于血月映照不到的角落,于黑暗之中绽放,有种向死而生的决绝与浪漫。

    贤王死了。

    他就那样死了。

    不需要再去理会周围的人,也不需要再为了谁的未来做打算,无视周围的期许与冷眼,干干净净的来又干干脆脆的走。

    这不正是太宰治想要的人生吗?

    夺走他死亡权利的人,却就这样干脆的离去,夏目漱石应该感到十分幸福吧?因为他的确走的很安心。

    星海之影散发着莹莹紫光,太宰治的身体有些疲倦的靠在一颗黑色的石头上,他双手放松,身体就这样斜垮在石头旁,宛如没了骨头一般。

    是他的错吧?他不该放贤王就这样离开的。

    如果贤王不死,那他至少还有个希望……虽然……

    “我已经不再是纯血种了。”

    “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完全不同。”

    不止一次,夏目漱石这样对他说过,但都被太宰治或忽略或打断,他当然知道贤王是什么意思,失去了纯血的他,已经不可能再将那滴罪恶的精、血取回去了。

    “你以为我会哭吗?”太宰治淡淡问道。

    “没有。”齐木楠雄从背后缓缓靠近太宰治,轻声说道:“你不会哭。”

    太宰治从不脆弱,他甚至很少真实的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但我希望你会哭。”齐木楠雄宁愿看到一个哭闹的太宰治。

    “少开玩笑了。”太宰治回头,眉眼弯弯竟是在笑,“没什么好伤心的。”

    齐木楠雄闭上了眼睛,所触及到的却依旧是一片黑暗,他再度睁开眼睛,问:“太宰,你在抵抗我的力量。”

    “王为什么这样说呢?”

    “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对我袒露心声吗?”

    太宰治语气温柔:“我是王的守护者,我的一切皆属于王。”

    但是,齐木楠雄听不到太宰治的心声。

    与厄尔尼诺利用魔王的力量反抗他不同,更不同于空助利用发明隔绝他的心灵感应,太宰治只是完全将自己封闭,仅仅凭借着强大的意志便让他无从入手。这个人,在齐木楠雄眼中始终一片漆黑,根本看不透他的心思。

    “王。”太宰治重新靠回了石头上,目光平视前方,淡淡说道 :“每个人都有隐私,王也不会在意属下对您的一丢丢的隐瞒吧?”

    齐木楠雄叹了口气,他依旧不会去强行撬开太宰治的心,但是他的确期待着太宰治有朝一日对他敞开心扉,真正的完全信任他。他虽然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王,但他也希望成为守护者可以依赖的人,他并非一定需要他们的守护,守护者也并非铜墙铁壁。

    齐木楠雄没有再说话,他无法探听太宰治的心声,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封闭自己的守护者,只能跨前几步与太宰治靠在同一块石头上,感受着同一种冰寒,凝望着同一片天空。

    教皇与贤王同归于尽,教廷的主教在无冕之王的追杀中勉强逃回教廷,弥留之际将爱伦坡推上了教皇之位。

    与此同时,曾经的圣子重归教廷,只字未提之前的事情,也没了往日的张扬,反倒是沉默寡言地辅佐新上任的教皇。

    教廷似乎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可以完全修复涩泽龙彦与乱步的死亡造成的“伤痕”,而对于血族来说,贤王的死亡同样是一种打击。

    即便已经认可新王,但对于这些生命过于漫长的血族来说,曾经在贤王治下的岁月,是怎么都无法忘怀的一段时光。

    有些血族甚至还在期待着那只是一个谣言,贤王只是再度隐藏起自己,只是和上次一样失踪了而已,但最终这个期待却被无冕之王带回的尸身无情打破。

    “千丝成结”是属于谷崎润一郎的本源力量,可以篡改人的记忆,千年前贤王失踪之后,他就曾在无冕之王的帮助下篡改了低等血族对于江户川乱步的记忆,而今,也该将这份记忆还给他们了。

    同上一次一般无二,将记忆归还的谷崎陷入了沉睡,但比上次幸运的是有纯血种齐木楠雄的帮忙,至少不会和上次一样一睡百年了。

    仅仅睡了三天,谷崎便含着属于纯血种的血液苏醒过来,沁入心扉的美味让他急不可待的吞食下去,整个人都仿佛红光满面了不少。

    “多谢!”乱步笑着朝他伸出手。

    谷崎润一郎伸手搭上乱步的手从棺材中坐了起来,神色激动地说道:“乱步先生,欢迎回家!”

    乱步笑了笑,没说什么。

    回家吗?或许吧,血域的确是他的家没错了。

    在濒死之际有幸遇到了福泽大人,又认识了这么多可爱的同僚,只要有福泽大人的地方就是家。只是,明明已经回来了,他却……

    “福泽大人呢?”谷崎润一郎问道。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不出来。”乱步脸上的笑容褪去,没有了笑容的遮掩,整张脸上那种毫无血色的惨白便格外明显了。

    千年前,乱步在福泽谕吉的手底下宛如一个孩子,直到贤王失踪福泽谕吉意志消沉,他这才委托了谷崎改变所有血族的记忆,以谷崎沉睡百年的代价为牺牲,乱步离开了血域,伪装为人族进入教廷。

    这千年间,乱步不停更换自己的马甲,利用一切机会向上爬,最后终于爬到了主教的位置上,成为了唯一可以见到涩泽龙彦的人。他只是想杀死涩泽龙彦让福泽大人可以高兴一些,反正他有漫长的生命等待机会,反正他早有了最周密的计划。

    乱步的棋子遍布在各个势力,只等他最后拉网的那一刻,但又能怎么样呢?他的确杀死了涩泽龙彦,但贤王死了,福泽大人还是不开心。他谋划了千年才完成的伟业,在贤王的死亡面前不值一提,守护者,果然是最忠于他们的王的人啊。

    “乱步大人,您……”

    “有什么关系呢?”乱步摇摇头,朝谷崎说道:“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总会出来的。”

    上一次,乱步还可以□□,但这一次,他还能找谁去复仇呢?

    该说狠心吗?是啊,贤王真是狠心。

    那个王在最后一刻斩断了与守护者之间的联系,也断绝了自己的性命,他分明可以活下来的,却那样决绝,不给彼此留丝毫退路。

    他……不值得啊。

    只是这样的话,是根本无法在福泽大人面前说的。

    谷崎润一郎十分担忧地望着乱步,真的没关系吗?上一次福泽大人意志消沉之后,最不安的就是乱步大人了。但这一次,他却根本就没有担忧,至少表面上平静得很。

    “呐。”乱步问谷崎:“我是不是成长了?”

    “乱步大人当然很厉害!”谷崎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二代中可以被他称得上“大人”的,可就只有乱步一人了!

    乱步低下头,道:“其实……并没有。”

    谷崎先是一愣,然后便看到乱步冲出了房间,就这样一路朝着福泽谕吉的宫殿而去。

    他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福泽大人意志消沉,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自己毁掉自己,乱步站在福泽谕吉的宫殿下方,望着那扇属于福泽谕吉卧室房间的窗子,突然将双手环在嘴巴处大喊了一声:“福泽大人,夜王找您!”

    “呦。”太宰治落在乱步身边,倏然笑道:“乱步先生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竟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了。”

    “哦?”

    太宰治没再解释,只朝上方大喊了一声:“福泽大人,王在王殿等你,希望你尽快到场。”说完便展开翅膀又飞走了。

    乱步始终望着上方,那扇窗子终于被一只苍白的手推开,福泽谕吉的面容似乎很是疲倦,他安静地站在窗口,视线对上乱步的眼睛,这才似乎又多了几分生机。

    “乱步。”福泽谕吉落到乱步身边,问:“你怎么过来的?”

    “来找福泽大人啊!”

    “你没有迷路?”

    “这条路太熟悉了。”乱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突然笑着抓住了福泽谕吉的手臂:“但是去王殿的路我不认得,福泽大人要带我过去吗?”

    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福泽谕吉叹了口气,他真有些分不清乱步是真的不认得路还是只是缠着他,明明有近千年没在一起了,对方黏人的模样却和千年前一般无二,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没有长进。”福泽谕吉低声训了一句。

    “不是哦。”乱步连忙为自己正名:“我有进步的,我已经会飞了!”

    想到之前乱步连飞行都不会的模样,福泽谕吉叹了口气,血族会飞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福泽大人,您……”没事吧?

    “走吧。”福泽谕吉揽过他的腰,也没等他自己呼扇翅膀,如千年前一般将他揽入怀中,双翅一展,朝着王殿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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