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喜弥勒火急火燎冲进来, 嚷嚷让她跟着走。

    林然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盘坐在床上。

    “他要见我,这里也不远, 怎么不直接过来”

    喜弥勒脸色看不出一点异样,趾高气昂说“陛下想在哪儿见你就在哪儿见你, 有你个黄毛丫头说话的份吗”

    “那倒是没有。”

    林然托住腮“我就是有点好奇, 他连走几步路来都走不了,不会是要死了吧。”

    喜弥勒“”

    “”喜弥勒脸色大变“你个臭丫头胡说八道不想活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用这么激动。”

    林然若无其事地伸出手臂, 露出手腕赤红的镣铐“呐。”

    但喜弥勒却没有靠近她,而是仇视地瞪了瞪她,又满脸纠结看着她手上的镣铐。

    “你不要告诉我。”

    林然迟疑“这东西你也不会解。”

    那让她怎么走,拖着床和房子一起走

    喜弥勒恼羞成怒“这可是陛下亲手下的禁咒, 当然不是普通的锁铐挥挥手就能斩断。”

    “哦。”

    林然“所以怎么解”

    喜弥勒“”这死丫头陛下怎么就不弄死她

    喜弥勒真的很想扭头就走, 这女人邪门得很,偏偏又合了陛下的眼, 是这么多年来陛下第一个看重的女人,他别说骂她杀她, 他但凡敢动她一根手指头他靠近她三米之内都不敢

    他是偷偷来的, 要是私下给她解开镣铐,之后被陛下知道了,他不得当场变成肉酱。

    可现在陛下那边

    喜弥勒在原地转了转, 一咬牙终于下了决心。

    “把你的眉心血滴在链子上。”

    喜弥勒把方法告诉她, 然后立刻警告道“但你别想着能跑,这锢在手上的镣铐可去不掉, 你仍然没有修为。”

    林然不置可否, 用指甲划破眉心, 格外鲜艳的血珠一滴一滴坠在锁链,赤红锁链像被腐蚀一般渐渐黯淡,然后倏然崩断,剩下的部分镣铐液体一样流动,正好拴住她的双手双脚。

    林然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仍然被拴着,但起码能自由行动了。

    小红尾巴拉着鸡仔哒哒跑到她脚边,好奇看着她,林然瞥它一眼,想了想,把它尾巴尖拴着的绳解开,把小鸡仔放归自由,然后把它塞进怀里。

    小红尾巴嘤嘤叫着往外挣扎,林然只问它“你是不是想换个红焖味的风格了”

    小红尾巴安静如鸡。

    林然顺利把它按回去了。

    她从床沿跳下来,赤脚踩在地上,喜弥勒立刻后退,然后扔给她一件黑袍“你套上这个。”

    林然迎面被罩了一脸,艰难把袍子取下来看了看,陷入了沉默“你确定吗这是你们陛下的衣服。”

    难道喜弥勒真是在人间没什么留恋的东西了,特意来拉着她一起死

    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

    “叫你穿你就穿。”

    喜弥勒不耐烦说“跟我走,别想跑,整座王都皆在陛下掌控之中,你哪都跑不了。”

    林然把袍子披上,宽大袍沿垂落,遮住她脚腕间的血链,呼吸间都像染上成纣身上那种冰冷而嗜血的气息。

    她笑着说“我不会跑的。”

    喜弥勒古怪看了她一眼,不敢再看,急匆匆地往外走。

    林然跟在他身后,看着殿门打开,时隔一个多月,终于再次直面阳光。

    但是阳光一点也不明媚灿烂。

    林然仰起头,看见整片天空都变成猩红的赤色,像泼天的血瓷皲裂出斑斑碎痕,无数绚烂的流光从那些裂痕的节点投射下来,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璀璨,好像亘古昏夜出现最初一缕光,日益闪耀,带着灼灼的生机,已经迫不及待要打碎这万古漆黑的长夜。

    新的时代,即将到来了。

    林然笑了一下,收回目光,慢悠悠跟在喜弥勒身后。

    喜弥勒步子越来越快,带着她一路走离皇宫中心,越走越荒僻

    直到林然看见熟悉的后山。

    整座后山都被笼罩在一片血海里,血色屏障如同倒扣的碗,风浪卷成巨大的旋涡在半空搅动,雷光在猩红的天幕中若隐若现。

    喜弥勒望着天空,吞了吞唾沫,他透过屏障望着那山丘上巨大隐约的红影,像望着天神,敬畏中夹杂着说不出的恐惧。

    “陛下就在那里。”

    喜弥勒指着不远处的山丘“你去吧。”

    “一会儿无论看见什么,你都不要尖叫、不要逃跑,实在不行你就跪在那儿,你不会死,陛下不舍得杀你。”

    他像是生怕林然不敢去,着重强调说“林然,我不懂你和陛下究竟想做什么,但你要明白,这世上有资格与天一争的,除了江剑主,唯陛下而已已走到这种境地,若是陛下出了事,这满天下谁也别想能活”

    林然望着天空,有些出神。

    她眼神怔怔的,望了很久。

    在喜弥勒以为她要退缩的时候,她突然叹口气。

    “你说的对。”

    喜弥勒下意识“什么”

    然后他看见少女看向他,眉目柔软,目光清和,又像是带着一点笑意。

    “我说,你说的对。”她笑了一下,轻声说“这世上可堪与我师父相提并论的,唯他一人而已”

    喜弥勒怔怔看着她,看着她越过自己往前走,赤着的雪白脚掌踩进鲜血,溅起一点点血珠,黏在她纤细的小腿上,她一步步往前走着,走得很慢,但极是从容,背脊清瘦,像一根风吹过的青竹,所过之处,翻涌血浪柔软地俯首。

    她走到血色屏障前,一只细长手掌抚上,屏障裂出一道细缝,涌出的腥风吹得她黑袍上下翻动,她走进去。

    屏障在她身后重新合拢,赤红遮盖了她背影。

    “”

    “”

    喜弥勒很久没敢说话。

    好半响,他咽了咽口水,什么也不敢再想。

    林然看见许多的尸体,无数巨大的妖兽小山般坍倒,血河里散落着残破的肢体,森白的骨架,大地像是地震后留下无数深凹交织的裂痕。

    她莫名想起第一次进这里的场景,那也是流不尽的血,气息微弱的幼童倒在血泥里,濒濒将死,却有着滔天血海的暴势。

    “轰”

    一头小山高的狰兽哀鸣着倒下,强烈震动沿着撕裂的大地直传到她脚下。

    可怖粗壮的红影在半空缓缓升起,像蛟龙朝天扬起的首。

    林然仰起头,看见巨大的赤色凶兽趴在山顶,猩红的兽瞳残狞而冰冷,五条粗长的尾巴在它身后像展屏的雀尾挥动,第六条长尾的虚影已经若隐若现。

    它伫立在最高的那座山上,堂而皇之睥睨众生,带着血腥的兽瞳缓缓移动,望过之处所有妖兽凶兽都匍匐着哀鸣。

    然后它突然停住。

    他嗅到了什么。

    熟悉的属于它自己的气息,包裹着柔软而清冷的一点温香。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凹谷中站着。

    宽大黑袍在腥风中翻飞,披散的白发,勾勒出一具清细的躯体,像青竹开出柔软馥郁的花。

    兽瞳间冰冷的细线突然放大。

    林然站在那里,看着那可怖的凶兽从山顶一跃而下,奔涌血河在它触足之前如摩西分海划开两边,它踏着满地尸骸,缓缓走到她面前。

    它远没有满地任何一头死去的妖兽庞大,体型修长而美丽,纤长的腿,从宽阔的肩高,到骤然收紧窄细的腰,柔软的皮毛流转着丰盈的光华,狐狸的面孔缀着一双细而长的兽瞳,在暴戾残酷的血腥中,流溢出一种说不明白的雍容和妩媚。

    它绕过她,她约莫只有它腿那么高,得仰着头,才能对上它那双猩红的妖瞳。

    它慢慢绕着她走,像是打量一块鲜美的肉,衡量着从哪里入口,能让鲜甜温热的血淌满它的唇齿,满足它欲壑难填的渴望。

    她身上都是它的气息,它的味道。

    像已经很古老的历史里,愚昧的世人会将纯洁美丽的处子裹在嫁衣里,送进深海、放逐高远的山,用她们的血、她们柔软的身体,她们的哭泣和吐息,满足独裁者残暴侵掠的欲望。

    她是献给它的祭品。

    林然平静任它打量着,半响才老神在在道“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看。”

    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团毛绒绒不断挣扎的红尾巴。

    小红尾巴发出惨烈的鸡叫。

    “这个是你之前留给我的。”

    林然解释“我就是证明一下,咱俩以前关系不错,毕竟你连尾巴都愿意给我玩。”

    她松开手,被送给她玩的小红尾巴惨叫着撒丫子跑了。

    林然沉默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说“如果你愿意走到我身边,并不拍死我的话”

    林然看着它“我会愿意帮帮你长出新尾巴的。”

    说完,她退后几步,摊开手,露出手腕被拴住的镣铐,表示自己的无害。

    凶兽凝视了她好一会儿。

    冰冷的东西伸到她腰间,比罡风更坚硬的绒毛轻而易举划开她的黑袍,划伤细软的腰。

    血珠顺着雪白的皮肤缓缓滑过一道道细痕。

    林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任由赤尾慢条斯理在她身上环着,直到尾巴尖伸到她面前,她抬起手,慢慢抓住。

    绒毛骤然尖耸,像猫炸起的毛。

    绒尖刺如她手心,她手掌瞬间变成鲜红。

    “放松。”

    她的声音很轻“放松”

    她的手没有松,反而慢慢握紧,手指穿过蓬松细密的绒毛,握住皮肉里柔韧的筋,然后沿着尾巴生长的轮廓,沿着骨骼并连的骨节,缓缓地一点点地往前捏。

    她仿佛深入到绒毛的世界,目之所及都是柔软的赤红,许多尾巴有的伸展,有的缠住她的腿,像蛇一样蠕动。

    她听见它冰冷而沉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带着杀意,可又像是很妩媚。

    狐狸精啊狐狸精。

    林然默默想,但愿他清醒了之后不要恼羞成怒搞死她。

    不过他们妖族好像生活都很混乱,他爹满九州少说留了万八千个种,他成纣多大气一个人妖,应该不会怎么样

    而且他还不行

    那就更没事了

    林然终于摸到尾巴根,在第六条尾巴准备长出来的地方,她轻轻摸索,然后手指突然摸到一块特别柔软的位置。

    像鲜花开着一道细缝。

    它突然发出一声特别低又凶戾的声音,垂落在周围的尾巴一瞬间弯成弓状,像蝎尾危险地高高勾起。

    林然静止在那里,深吸一口气。

    保佑,保佑它别一尾巴过来把她抽飞。

    她不想被糊成肉酱,这个死法适合喜弥勒,她好歹是个少起码长得像个少女,这也太不体面了。

    她轻轻挠了挠尾巴周围的皮肤,在它稍微放松一点的时候,手指突然用力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