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冬天就要来了。
窗外的天色在迅速变暗，西风也逐渐变得猛烈，我看着窗外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树枝，漫天狂舞的枯叶，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或会下雪。
嗯……有点讨厌。
秦国的冬天向来阴冷又寂寞，我自小到大都不是很喜欢。
我喜欢温暖一点的季节，也喜欢在冬天时会温暖一点的地方。
听闻位处稍南的晋国，那里冬天不会下雪，比秦国暖和许多。来日如果能有机会去晋国过冬，想必是一件人间快乐事。
*
“王后……”
温和的男声及时地拉回我只游散到天外一瞬的思绪，我转头望向声音来处，在看到殿内梁柱旁衣着飘逸的白衣男子时，我摆了摆手，毫不掩饰我对他缺缺的兴致，甚至还有点不耐，“都已经第三天了，还没说完么？剩下的注意事项你和白果去说吧。”
“微臣前日进殿前已将注意事项全部告知白果，但事关重大，牵涉王后的康健，为了万无一失，王后应当详细知晓。”
我不留情面地拒绝他，“我不想听。”
白衣男子没有什么反应，听闻我的话不过是顺从地弯腰行礼，温柔地浅笑道，“那微臣明日再来。”
“明日我也不想听。”
“微臣可以后日再来。”
我：“……”
眼看着白衣男子无声往殿外退去，在他退到门槛的一刹那，我皱着眉头，无奈开口，“国师请留步。”
白衣男子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用沉静的目光与我的相对。
我凝看他片刻，漫不经心地道，“国师何必如此固执？”
“不过一副皮囊罢了，就算我真的不小心弄坏了，凭着国师的通天本事，想必也能帮我重新换一副更好更美的罢？”
这话说到最后，我没忍住微微一笑，面色看似平静，心头却是起了些许暗火。
那些暗火的起源，来自眼前名为微澜的国师，更来自自我醒来以后都未曾出现的秦济。
我怎么都没想过。
秦济竟然逆天而行，授意微澜复活了我。
本该在半年前因病死去的我。
*
死前的诈尸和死后七天里附身到不同人物上的经历，我至今仍旧清楚地记得。即便它们扑朔迷离得像是一场梦，但我却能忆起其中的每一个小细节。
原来秦济是喜欢我的。
我们错过彼此三年，只拥有最后半天的温存，但我已无憾，所以能平静地跟着黑白无常离开。可在我即将要喝那碗孟婆汤时，变故发生，黑白无常忽然出现，要将我送回人间。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迷茫不已地向黑白无常询问缘由，可黑白无常没有告诉我答案，他们只是彼此对视一眼，两者均是讳莫如深的模样。将我送返人间以后，他们又以极快的姿势消失在我眼前，仿佛侥幸摆脱了什么极大的麻烦一般。
我在秦国宫城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好些天，然后才循着听到奇怪的呼唤入了一间宫殿，入殿以后，我很快便感到某种不对劲，但我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白色背影，而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醒过来，我发现自己躺在椒留殿的榻上，秦国神龙不见首尾的神秘国师微澜正站在我榻边，垂首的眸光宁静得能让人想起寂寥的夜空，无边的戈壁。
微澜温声向我解释我当前的处境，一番说辞下来，他云淡风轻，我惊魂未定。
得秦济授意，微澜以某种古秘法将我复活，但复活后的我，人不人，鬼不鬼。
我变成了一种怪物——
你见过披着人皮的白骨吗？
那正是我如今的模样。
*
距苏醒以来其实已有三四天，我始终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变成怪物的事实，即便白果再三告诉我，我如今的模样和过去别无二致，但我依旧连镜子都不敢照。
我感到害怕。
当微澜不厌其烦地告知我维护这身皮囊的注意事项时，我更是感到无尽的厌烦。
他不过一开口，我脑海中想唤宫人来将他赶出殿外的念头已经起落好几次，且念头一次比一次强烈，只是每次一想到微澜的国师品阶，我又不得不立即清醒过来，硬生生地打住这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朝中的那些老顽固们知道我将他们尊崇的国师赶出门外，弹劾我的折子大概能在明日如雪花一般落满含仪殿的殿顶。
“王后聪慧。”
明明察觉我的愠怒，微澜却心态很好地依旧保持颜色不变，声音亦温和如初，甚至还能施施然地反问我，“皮囊固然可以更换，可王后当真愿意舍弃这世间独属于自己的这一份皮囊吗？”
这话成功将我问住。
随后，某种汹涌而至的恐慌将我吞没。
不过微微一想象自己在照镜子时看到镜中呈现的白骨模样，我便如被人用力地扼住了喉咙一般，全身颤栗，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那是何等令人惊悚的场景。
我瞪着微澜，心头震怒，藏在袖中的手指止不住发抖。
微澜有些意外我失控的模态，很快又说，“注意事项只有几点，王后不必……”
恐慌忽然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近似失控的阴狠。
这样的变化令我脸色骤变。
毫不犹豫地摸索到旁边的一只物件，我用尽全力扔向微澜，“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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