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打了秦济。
说来也巧，这一幕被刚好进殿的微澜和许过看了个正着。
相比许过惊悚的表情，微澜只是轻轻一挑眉，然后快步朝这边走过来。
秦济的脸色很难看，苍白的右脸上浮着浅浅的巴掌印。
微澜端详须臾，转头看我正要说话，秦济忽然站到我面前，挡住微澜看我的眸光，“荀玉膏带来了吗？”
微澜递了个很小的白瓷瓶过来。
“一天一次。”
“谢了。”
“我去找白果，重新叮嘱她注意事项。”
微澜离开前再度给了我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我坦然与他对视，直到秦济转过身子看我，我才低下头去。
秦济弯腰蹲下来准备为我上药，我往后躲开。
“离离……”秦济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先上药好不好？”
我盯着面前这双漂亮的眼睛，“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殿内陷入寂静。
许久以后，秦济终于开口，“对不起。”
他抿了抿唇，“此事是我自私，但离离，我们不能再错过。”
不能再错过？
我想哭又想笑，“你把我变成一个怪物，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我要如何自处？”
秦济试图拥我入怀，我扶住他的肩膀，阻止他靠近，“秦济，你真的喜欢我吗？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你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我？”
秦济脸色惨白，“我……不能……再失去你。”
我捂住自己的眼睛。
我的眼睛此刻正在发热发胀，疼得我只想闭上眼睛，不再看任何东西。
心底也跟着这些痛苦一阵难受，我猛地抢过秦济手里的瓷瓶，转过身子背对他，“我自己来上药就好。你回你的含仪殿吧。”
半晌没听到回复，我不耐地正要催促，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落地的闷响。
愕然回头，秦济竟然晕倒在地。
*
椒留殿内一阵人仰马翻，等安置好秦济，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微澜为秦济把脉，过后又将一粒药丸推入秦济的口中，然后回头看我，“王后，陛下这些日子都很虚弱，有话还是好好说吧。”
我看着他手里的药瓶，心底隐约慌乱，“这个是什么？”
“治标不治本的药。”
微澜将药瓶递给我，“为了陛下的安康，王后最好也随身备一份。”
我没接，只反问他，“你什么意思？”
“王后应该明白，这是要付出的代价之一。”
微澜将药瓶放到我旁边的案几上，转身要退下时，忽然又说了句，“王后，受伤了还是尽快擦药吧，时间拖得越久，伤口越难以愈合。”
“微臣告退。”
我低头看手里的白色瓷瓶，又看了眼案几上的药瓶，再看躺在榻上双目紧阖，脸色苍白的秦济，双眼处很快又传来若有若无的痛感。
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忽然想明白了这些痛觉的缘由。
原来只要我想哭，眼睛就会痛。
原来变成怪物以后，我连眼泪都不配再拥有。
*
秦济仍在睡着。
我坐在榻边，仔细看他。
不久前我只觉得秦济清减了不少，现在再看，才发现他是真的虚弱。
没了他刻意的气神撑着，如今的他，脸色惨白，薄唇上的血色几乎看不见。
像大病中的人。
我忽然意识到我对秦济的了解其实真的不多。
曾经我以为我了解他的大部分喜好已经算是对他知之甚多，可从他为我开了天眼，又罔顾我会成为怪物而将我复活，我才发现我此前对他的了解都只停留在一个很肤浅的程度。
我以前了解的秦济，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的秦济。
可如今我看到的他，是极少人能看到的他。
这个极少人能看到的秦济，他偏执又自私，看似正常却又带着某种病态。
他说，他不能再失去我。
所以，我成了怪物。
*
荀玉膏是暗红色的，质地有些粘稠，气味带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我小心地倒出一些，将之涂抹在伤口处，膏液触及白骨的一刹那，我体会到了微澜所说的灼烧感。
我无法用更具体的言语去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如果真的要生硬地形容，那大概便是人被困在熊熊的烈火之间，衣物着火，火势漫遍全身。人在期间来回受难，灼烧刺痛能让人浑身发抖，思绪却越痛越清晰……
一双手从背后用力将我抱住。
秦济将我收入怀里，细细地吻我的额头，声音呢喃，“离离乖……很快就不痛了。”
我没能独自忍受此刻的痛楚，揪着秦济的衣袖将揪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秦济，好痛！我的手好痛，眼睛也好痛……”
身体在受苦，我的思绪却不幸地无比的清醒，能察知其中任何一丝一微的痛苦。
轻软的碎吻很快便接连落在了我的眼睫上，秦济哄我的声音很低很低，“很快就不痛了……”
……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从那种灼烧感中缓过神来时，我发现我还窝在秦济的怀中，浑身颤抖，呼吸急促。
秦济的手仍落在我的背后，安抚似的一下下轻拍。
“没事了，不痛，不痛……”
这种哄少不更事的小孩子的语气，让我莫名想笑。
“秦济……”
“嗯。”
“真的好痛啊。”我的声音极小。
秦济身子一僵，随即于无声中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许久以后，我伸手往上，缓慢地环住秦济的脖子，“秦济……”
大约我的声音过于无力和沙哑，秦济低头看我时，眉头皱了起来，“还是很痛？我让人去请国师……”
“……不痛了。”
秦济摸了摸我的脸，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对不起。”
我看着秦济通红的眼睛，良久以后，疲惫地闭上眼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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